《祝瑶》鹤仙

4、情思（上）

　　祝瑶说，“我偏要招他。”
　　散了宴的第二日，她老人家便起了个大早，去叩云岑宫的大门了。
　　祝瑶轻叩门扉，施施然行了一礼，“我来给你赔罪啦。你还生气么？”
　　良久，门那边才传来一声不用。
　　祝瑶以扇覆面，“长霄，你怎么这样小气呀，好歹给我开开门，我一个人在日头底下干晒着好可怜的。“
　　“……“
　　祝瑶叉腰，“你要是不给我开门，我就和帝君告状去。”
　　长霄隔门道，“小祝姑娘，你贵庚？”
　　祝瑶听他冷不防的说了句玩笑话，却说的这样正经，于是也认认真真的回答，“回禀扶天君，阿瑶今年五岁啦。”
　　门那边窸窣作响，像是长霄拂袖而去，任祝瑶如何撩他，都再无下文了。
　　祝瑶心想，好一个不近人情的神仙。
　　长霄转身进了后院的凉亭，过了半刻，却见一道声音清清亮亮的说，“长霄你看。”不是祝瑶又是哪个。
　　她抱怨道，“你家宫门的墙修的那样高，害我翻了好久。”
　　长霄听她身为上仙，言行举止却如此荒唐，不禁蹙眉道，“胡闹！”
　　祝瑶从善如流的答，“啊哟，凶死了。”又从袖中拿出一方锦盒，“前几天我在东海捉了只千年貔貅，它佩的白玉铃铛叫我抢过来了，送给你。”
　　“那个大貔貅没什么本事，揣着的铃铛倒是个宝贝，它被我打皮实了，摇了摇铃，我以为它要唱歌哄我高兴，结果来了好多凶悍的精魄。”
　　长霄淡淡的翻过一页书，祝瑶接着说，“这铃铛并不认主，那个大貔貅说，用的人只要请亡灵来，哪怕那只是一缕残魂，都能任它调遣。”
　　他便嗯了一声。
　　“所以我想着这东西这样凶险，落在我手里，要是我失手丢了让坏人捡了去，势必要酿成一场大祸，还不如你替我收着好了。”
　　长霄微微抬起眼来，看着那枚白玉铃铛不语。
　　祝瑶看他略有动摇，缠上来晃他胳膊，“求求你咯，收着嘛，好不好？”
　　他叹了口气，道，“好。”
　　如此，便不再多语。
　　若是她言出无状，或是举止不端，长霄倒也好下逐客令，偏偏祝瑶今日规规矩矩，坐的极为端秀，两人皆是出尘俊逸的上仙，依依而立，恍若画里走出来的一对璧人。
　　看了半日，祝瑶只老老实实的剥水果吃，长霄看她如此反常，心绪反而不宁，住了笔道，“你究竟想干嘛？”
　　祝瑶有心要惹一惹这位，想来他也不能答应，便随口道，“我要你陪我放纸鸢。”
　　谁知长霄竟真的放下笔来，“你想去哪里放？”
　　祝瑶剥枇杷的手一滞，看他不气不恼，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于是试探的说，“……方诸山？”
　　长霄答，“可以。”
　　他两个便御风疾行，祝瑶见他一语不发，忍不住又要招他，纵身跳上长霄的扶天剑，长霄被她带的身形一歪，眉目结霜的把她掀下去了。
　　长霄道，“别闹。”这话带了点警告的意思，于是祝瑶不再跟上，捏了个飞天诀委屈道，“风好大，我冷的很，不过想借你背后避一避，你不愿带着我，也不该把我摔下去吧。”
　　长霄闻言眉头皱了几遭，终是再没说什么，只不动声色的侧了侧身。
　　祝瑶又问，“长霄，我是不是头一个与你同载的人？”
　　长霄的声音遥遥的，“这很重要么？”
　　“当然啦，”祝瑶曼声道，“我要不是第一个，就再不坐了。”
　　长霄待要回答，身后那位却欢呼一声“到了”，先他一步落了地。
　　但见方诸山袅袅轻烟，茅庐竹轩，并一莲塘，此地花木丛生，俨然人间。
　　还未跨进宫门，一个杏衫的小团子便风也似的飞扑到了祝瑶怀里。
　　“师父！你怎么回来啦？”那仙童年纪甚小，扑闪着一双杏眼，倒是个玉雪可爱的女孩子。接着她眉头一拧，十分严肃的问道，“你是不是又在外面闯祸，回家避难来了？”
　　祝瑶觉得有些没面子，朝长霄干笑了几声。那小团子瞧见长霄，立马从她身上跳下来，迈开一双短腿朝庭内大喊：“不得了啦，师父带着师公省亲来了！”
　　祝瑶：“……”
　　长霄：“……”
　　祝瑶想了想说，“……我这徒弟，比较早熟。”
　　小团子又折回来，亲亲热热的牵起长霄的手说，“师公，你们从哪里来的呀？”
　　长霄：“……”
　　小团子又问，“嗳呀，师公你们可吃过饭？一路上来肯定饿了吧。”
　　长霄道，“你不要这样叫我。”
　　小团子便委屈起来，泪汪汪的答，“师公原来这样不待见淼淼么。”
　　长霄最不会应付小孩子，便放低了语气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淼淼吸了吸鼻子，抽抽搭搭的说，“那师公和我说说，你和师父是怎么在一起的好不好？”
　　长霄无言，面无表情的看了祝瑶一眼，祝瑶觉得那目光中似乎一丝无措一闪而过，想到他堂堂太子竟被一个低阶仙童束手束脚，心中不免好笑，便凑近他笑嘻嘻的说，“她师公，你且说说是如何把我哄上手的呀？”
　　长霄冷哼道，“无聊。”径自拂袖走了。
　　祝瑶含笑拍了拍淼淼的头，由衷的夸了一句，“好徒弟。”
　　一时茶毕，淼淼听他两个要下凡去集市买纸鸢，立刻扭股糖似的缠上来了。
　　长霄微微看她一眼，祝瑶道，“我知道你要说‘你这徒弟胡搅蛮缠的功夫倒是学了十成十’，她们都是这么说的。我这个大徒弟不学无术，将来是要继承我衣钵的，小徒弟勤恳聪敏，养大了玩儿。“
　　长霄起先还好好听着，听她越说越荒唐，忍不住又要斥一句胡闹，祝瑶并不理会，欢欢喜喜的牵着大徒弟登云去了。
　　他三人走在街上，倒像一对年轻夫妻带着女儿游玩。只见前方围得水泄不通，好不热闹。祝瑶探头一看，原来那地上摆着许多精巧的风筝，不少人拿着竹圈跃跃欲试。瞧见这个，祝瑶便走不动路了。扯一扯长霄的袖子，指着风筝摊不语。
　　他长霄君如何肯当街玩套圈，祝瑶不肯走，便上前一把抱住长霄的胳膊，淼淼也配合的挂在他另一只胳膊上。祝瑶心想，不愧是要继承我衣钵的徒弟，太会察言观色了，于是抱的更紧了。
　　长霄：“……”
　　她两个拖油瓶似的一左一右挂在长霄身上，师徒二人耍赖撒泼的本事异常默契。
　　大拖油瓶道，“我不管不管不管不管，我就要那个。”
　　小拖油瓶跟着附和，“对，就要这个。”
　　暮色未至，市集上人潮鸦鸦，她两个生的又极为标致，一时间人来人往，都对长霄指点起来。隔壁卖菜的大婶忍不住斥道，“后生，对着你花骨朵似的小娘子心都这样狠，你是好日子过糊涂了罢！“
　　祝瑶听她把她两个错认成夫妇，心里只觉得天雷滚滚，却从善如流道，“好婶子，你是不知道，他从前对我百依百顺，我走在街上说冷他都站在前头给我挡着风，如今千方百计的把我哄上手了，竟然连个套圈也不陪我玩儿。”她直说的泪光莹莹，边上那个小东西也跟着添油加醋放声大哭。
　　长霄听她说起先前为她挡风那一遭，神情微滞，又听她越说越不像样子，目光愈发冷了下来。
　　大婶握紧祝瑶的手，“好妹子莫哭了，”又转向长霄忿忿道，“看你生的仪表堂堂，没成想竟这样铁石心肠！”
　　长霄：“……”
　　小拖油瓶抱紧大拖油瓶痛哭，“苦命的娘亲！”大拖油瓶亦回抱那个小的悲道，“苦命的孩儿！”
　　小贩识时务的递上一打套圈。
　　长霄脸冷的吓人，拿起一个竹圈说，“别闹了。”
　　祝瑶眼圈儿依然红红的，好像真从他长霄那儿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他淡声道，“想要哪个？我给你套。”
　　祝瑶眼巴巴的望着那个美人样式的风筝不语。
　　长霄捏着竹编的套圈，轻轻一掷，正落在那美人风筝的头上，他面无表情的看了祝瑶一眼。祝瑶声音闷闷的说，“还要那边那个。”
　　长霄依言而行。
　　小贩脸上的笑，渐渐的有些挂不住了。
　　“东南角那个。”
　　……
　　“那个大红蝙蝠。”
　　……
　　“还有那个‘彩蝶迎春’。”
　　……
　　那小贩哭丧着脸说，“公子，你想讨你娘子欢心，也用不着把我摊上的风筝都赢了去吧，这让我怎么做生意哇。”
　　祝瑶恍若未闻，指挥着淼淼把风筝一个一个卷起，喜滋滋的抱了满怀，大摇大摆的走在前头。
　　长霄微微看她一眼，从怀里掏出个钱袋递到丧眉搭眼的小贩手里，把剩下几只一起拿走了。

作者有话说

　　今日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