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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二救宁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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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楼外不知何时已经飘起小雨,日暮将远方收拢在胭脂色中。
陌生的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皆行色匆匆,六阳走在凄风暮雨中,思绪早已飘至千里之外。
琤儿跪在灵柩前是什么心情呢,他们的最后一面还是在争吵中度过的。一怒之下将琤儿关入禁地,却不想从此诀别。想到这里,六阳升起一股强烈的冲动,想立刻告诉他,师父还活着,活得好好地。
阿影向来是个重情重义的人,虽然嘴上从不饶人,可心怀抱负不输世间任何男子。谁又能想到有指上春秋之称的琴圣水月影一双手不弹琴时笨得连头都不会梳,宗内不许披头散发,那丫头每次都是赶在早课前半路截住他,趾高气昂地要他给她束发。后来他们长大了,碍于男女之别不如小时候亲密无间,可他还记得清楚,阿影的头发乌黑若鸦羽,触感若锦缎,如今竟是全白了吗。
还有云游子师尊,他就我这么一个弟子,却落得白发人送黑发人。
越想,心中越是急切。只恨修为提升太慢,不到筑基期连仙凡壁都无法突破。体内灵气霎时紊乱起来,六阳忙静心凝神。
他所练七转心莲经乃早年所得的一门奇特功法,共有七重对应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合体、渡劫七个境界,这门功法算得上是修无情道,七重每修一重堪破一情,修炼第一重不可动恶,第二重无怒、第三重无哀、第四重无喜、第五重无欲、第六重无惧、第七重无爱。
方才不过升起一丝自厌的情绪便引得灵气动荡,六阳只得暂时放下前尘往事努力稳住心境。
正走着,忽见前方围拢了很多人。
“诶,这还是个孩子吧,怎么全身是血倒在地上?”
“你别去碰,不干不净的!”
“这样放着不好吧,万一还活着呢?”
“地上那么多血他又动都不动,我看已经死透了。”
本不欲多管闲事的六阳不由停下脚步向人群中心看去。
地上淌的血已经半干了,小小的躯体裹着残破的衣衫蜷缩在街角,乱发遮住了孩子的面容。六阳的视线落在孩子的头上,他的头顶包着一圈血迹斑斑的旧布料。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布料应该是从他衣服上撕下来的。
轻轻巧巧穿越重重人墙,六阳走过去一把抱起小孩儿,毫不在意沾染到衣服上的血污,顺手探了探孩子的脉象。
有人问道:“小伙子,这孩子你认识啊,不认识的话就别多管闲事了,还是报官府吧。”他说着,却见少年怀中的孩子动了动,一群人如见诈尸惊声倒退数步。
“啊呀,原来还活着!”
“可怜,这孩子怎被弄成这样!”
六阳还没说话,怀里的孩子闻到熟悉的味道挣扎着牢牢抱住了他,嘴里呢喃道:“小哥哥,好疼……”小孩子全心全意的依赖让六阳心软了一瞬,把孩子托了托抱得更紧几分。
眼见着二人是认识的,人群纷纷让开,也有好心人给指了医馆和药堂的路。
小家伙儿努力把自己蜷成小小的一团缩在六阳怀抱中,闻言惊惶道:“小哥哥,不去医馆好不好!”
知他是怕身上的特殊之处暴露,六阳道:“不去。去药堂拿药。”
西台城外三里清辉崖底是六阳暂时的栖身之处,此地不仅灵气浓郁而且凡人不易踏足。六阳第一次下崖时也费了好一番功夫,后来修为渐渐提升踏壁直飞崖顶方才不算难事。
崖下风景怡人一草一木皆有灵韵,草屋临溪而建,屋外种植了些菜蔬灵植,如今他尚未筑基还需食些五谷。
将孩子放置在木床上,捏了个简单的净体咒清除两人身上的污垢,六阳细细查看起孩子的伤势。
看了几眼便不由皱起眉头,小孩儿身上到处都是疮口,美丽的金色鳞片变得稀稀拉拉,东秃一块西秃一块不少疮口已经化脓。手臂上不仅鳞片稀少还有许多刀疤,再看手,右手上竟只剩下三根手指头,断口整齐应是被利器直接砍断的。
这孩子,骨龄也不过十岁左右。
想到他方才抱着自己喊疼,这么残忍的手法,这么严重的伤势,岂是个孩子能承受的!
研磨好草药小心涂抹在伤口上,等到包扎好身上的伤太阳都落山了。六阳弹指点亮蜡烛,小孩儿见“啪”一声蜡烛就燃起来了,清澈的眸子立刻变得亮晶晶的,眨巴眨巴看着六阳,崇拜之情恨不能溢出来。
六阳:“……小把戏。”
宁渊:“可是好厉害!”
被闪亮亮的桃花眼注视着,六阳想起了刚收孤云踪为徒那会儿,小孤云踪最喜欢大惊小怪,一点小事也值得他围着自己团团转。
被“啪”地一声脆响惊回思绪,六阳这才发现他方才又弹指点亮一根蜡烛,再次引来小孩儿的惊叹。
小孩儿都是这么容易满足么。
琤儿小时候,每次看到他出门都会拽住他的衣摆不松手,像个小挂件儿似得牢牢跟在师父身后。孤云踪那混账东西小时候也是乖巧可爱的,还有点怕生,到了陌生的地方一定要先躲在师尊身后,好像在他眼中那里是最安全的地方。
六阳唇角微微勾起,面上冷色敛去几分,道:“想学吗?”
宁渊道:“我可以学吗?”
摸摸孩子的头,六阳道:“伤好就可以。”摸着,顺手拆掉了宁渊头上的布条,见原本该有两只角的地方只剩下两个矮桩子,就像是小树苗被砍去后剩下的小树墩子。
六阳皱眉道:“是那群人干的?”
他说的那群人自然是指那夜追捕宁渊的七人。
宁渊点点头,见六阳神色不善,反劝慰道:“没事的小哥哥,我底子很好,每次伤好得都特别快,角和手指一个月后就长出来了!”
闻言,六阳眸中深色更浓,这孩子知道得这么清楚,可见手和角被砍断不止一次。
上次放走小孩儿后,他还特地想办法误导了那七人几次,孩子应该足以逃脱了。
六阳问道:“追捕你的是谁?上次没逃掉?”
宁渊犹豫半晌,方道:“是司徒家。我上次逃掉了。”
司徒家?修真界有一个司徒家,但本家在北大陆,且依附于浮生宫,中大陆的司徒家应该只是一线旁支。
“既然逃掉了,怎会又被抓住?”
这样一躲一抓还真是没完没了,小孩儿特殊的体质已经被司徒家知晓,若不想引得更多人觊觎迟早得让司徒家永远闭嘴。
六阳将人救下就不怕和司徒家斗上一斗,重生至今还未与人做过一场,司徒家算个不错的练手对象。
端看这孩子值不值得罢了。
宁渊摸摸脸颊,不好意思道:“路上救了个认识的孩子,他也是从司徒家逃出来的,我本以为我们俩儿同病相怜,谁知他偷偷回司徒家把一切告知了家主,然后我就又被捉回去了。”
六阳有几分无语,也不知是司徒家的问题还是这孩子逃跑本事极好,逃了一次,竟还逃了第二次。
不知想到了什么,宁渊忽而笑起来,这笑容有些说不清的意味,看起来怪怪的,尤其是出现在一个孩童脸上。他道:“虽然那孩子出卖了我,可他后来又帮我逃出来了,所以,我原谅他了。”
六阳不置可否,给两只断角也抹上了点药草,用干净的布在宁渊脑袋上缠了一圈,遮盖住不同寻常的两个小树墩。
司徒家坐落于西台城中心最繁华的街道,刚刚入夜,这个西台城数一数二的大家族中却突然响起一声惊骇的尖叫,吓得街坊邻里赶紧关好门窗。
正把玩着手中莹润的小角,听到这声尖叫司徒萍差点儿把手中的宝贝儿甩出去。不悦地踹开房门,一队巡卫迎面跑来,领头一人报道:“家主,不好了!那小怪物又跑了!”
“什么!”司徒萍暴喝一声,心急火燎赶到囚室,见室外守卫俱倒伏于地身首异处,几颗脑袋像被雨打落的花儿散落在地。踢开拦路的一颗脑袋,囚室的门大开着,门内没有点灯黑漆漆一片,只有浓厚的血腥味渲染开一种看不见的猩红色,竟透出些森诡。
司徒萍刚准备踏进门的脚定在了原地,见巡卫长带着灯笼赶过来,他立刻吼道:“要你们何用!?只知道叫喊,连个掌灯的都没有,要我摸黑啊!”巡卫们结伴涌入门内,黑暗中的血腥最让人恐惧,战战兢兢点亮了囚室的灯,眼前所见让人头皮发麻。
一具干尸背靠囚笼跌坐在地。尸体只剩下皮包骨,内里的血肉都被吸干榨尽,生前的恐惧被完好地保存在大张的双眼里,凡与其对视者都不由地心惊胆战。
司徒萍推着巡卫长上前,细细看那具干尸,迟疑道:“这……是不是那个叫风月的?”
他说着,心中已经肯定起来。这个叫风月的原是他府上一名奴隶,本来逃出了府结果没几天又自己跑回来了,说只要消除他的奴籍并提拔他做一等侍婢就愿意告知小妖怪在哪。因是靠着此人才抓回小妖怪,所以司徒萍对风月有几分印象。
前几日风月又问他讨了给小妖怪送饭食的差事,说是出卖了朋友心里内疚。司徒萍看不上这种落魄无道义富贵假仁义的嘴脸,但他这种自私的人用起来反倒趁手,想了想便准许了。
没想到风月会死在囚室。
被小妖怪逃过一次后,司徒萍就加固了囚牢,囚牢的钥匙谁都没有,他自己亲自看管。视线落在囚牢上,牢门是被强行打开的,锁链断裂铁柱弯折。看一眼地上的干尸,想到室外尸体不全的守卫们,司徒萍忽然后背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