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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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玉檀虽然去求了佘良玉，却没想到他竟然如此雷厉风行。
第二天一大早，萧玉檀还正在酣睡，佘良玉就闯进来，猛的把被子掀开，连拉带扯的把他从床上拖下来。
“你只是伤了喉咙，手没残脚没瘸的，早上不起来练功，成天躺着干什么？还说要唱，我看你唱个屁，连功夫都荒废了！”
春儿夏儿胡嬷嬷等一群人跟在佘良玉后面，满脸的尴尬，想拦，被他狠狠的一眼又瞪回去了。
红香缩在角落里，惊怯的偷眼看着佘良玉，怎么也猜不到，这样一个斯文俊秀的人说话做事竟然是如此泼辣。
萧玉檀被佘良玉掀了被子，冷风灌进来，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寒战，睡意顿时丢到九霄云外去了。他被扯下床的时候，胳膊肘在床头撞了一下，疼得皱起眉，但没出声，很快站稳了身子，低低的说：“师叔教训的是。请师叔到外间用杯茶，容我梳洗。”
佘良玉看了他一眼，说声好，转身出去了。
萧玉檀松了口气，忙接过夏儿拿来的外套披上，眼角看到红香站在一边，有些不舒服，他自从进了堂子，还从来没有年轻女人近过身，平时也是让夏儿侍候着穿好了衣服才让红香进来的，可今天真不巧。
红香还是黄花闺女，也没有见过一个年轻男子衣裳不整的样子，羞得满脸通红，低了头不敢看他。旁边胡嬷嬷叫下人端来了热水，捅了一下红香，示意她端过去，红香便含羞接了，垂着头把脸盆端过去，声如蚊蚋的喃喃：“请爷梳洗。”
萧玉檀虽然有些不自在，但很快就平静下来，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没时间去纠结这些细枝末节。他没再看红香，迅速的梳洗更衣，去外间见佘良玉。
他的速度很快，佘良玉手上的茶还是烫的。佘良玉上下打量了一下萧玉檀，算是满意了，没有再表示什么意见，说起正事来。
“我想了一晚上，想你将来的路怎么走……”
萧玉檀倒有些惊讶，没想到佘良玉竟会如此尽心，忙说：“师叔费心了。”
佘良玉说，“我想过了，你的嗓子要是不能恢复以前，还有别的路可走。唱念做打，如果唱功不行，只能选别的，你不够活泼，不是花旦的材料，我想让你跟我学武旦，就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
萧玉檀一怔，却也不是非常意外，如果能学到佘良玉一身功夫，倒真是条明路，只是就算是真的师徒都免不了留点压箱底的功夫不传，他并不是佘良玉的徒弟，佘良玉却肯把本事教给他？心里虽然这样想，面上却不敢怠慢。
“多谢师叔，师叔肯指教，是我的福气。”
“不必谢，到时候你不怨我就罢了。”
萧玉檀很快就知道佘良玉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他真没想到，练功竟然如此艰苦。虽然幼时有底子，比别人学起来容易一些，但佘良玉要速成，逼得很紧，像要在最短的时间里把他所有的潜力都榨出来，从早到晚，一刻也不肯放松。
萧玉檀一丝不苟的练着，背上的衣服早已被汗浸透了，一个翻身，小腿抽筋，摔倒在地上。
“师兄！”苏静言扑过来，心疼之极，“你歇一歇吧。”他刚伸手想扶，却被佘良玉的枪伸到面前一扫，拦住了。
“别扶他，叫他自己起来。”
萧玉檀自从伤了喉咙，消瘦得厉害，体力也大不如前，一时竟爬不起来，可佘良玉一点也不怜惜，手里的枪一抖抽在他身上，痛得萧玉檀咬紧了牙。
“起来！”佘良玉冷着脸，“你知道外头都说你什么了？‘山中无老虎，猴子当大王’，你不难受我还难受呢！有骨气的就拿出点真功夫给人看看，你这个状元不是浪得虚名。还有呢，我的联珠倒还给你留个位子，锦和如今却是薛宝珠挑大梁了，你要不能压下他去，我看你以后怎么见人！”
萧玉檀似乎呆了一呆，垂下头，一贯黑沉沉的眼睛像一潭湖水，平静的外表下掀起了惊涛骇浪。
沉默了一会，他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拣起掉落的枪，抬起头来，注视佘良玉，重重的一个抱拳。
佘良玉绷得紧紧的脸渐渐显露出一丝笑意，抖了个枪花，说：“别怪我，你确实还差火候，你人聪明，但就是太聪明了，总不肯入戏，我是没办法的，既然教不出来，只有打出来！”
抬枪，亮相。
长枪一扫，攻过来。
这就是萧玉檀的回答。
佘良玉抬枪架住，脸上的微笑渐渐扩大，喝一声“看枪”，便与他你来我往的练起来。
枪杆儿伴着灵动的眼神在空中翻飞……
佘良玉深夜回到春和堂的时候，本来已经很困倦了，正要回房休息，不知怎么的，脚步一转就走到朱月琴房间去。到了外面，就看见灯光明亮，夜很深了，看来朱月琴却还没有入睡，佘良玉走了进去，见朱月琴趴在书桌上似乎已经睡着了，怕他着凉，就去拿了一件厚外套披在他身上。
朱月琴其实睡得很轻，只是迷糊了一下，佘良玉的手才一碰到他的肩膀，他立刻就惊醒了，揉一揉眼睛，看到佘良玉，显出惊喜的神情。
佘良玉对他一笑，拿起桌上刚才被朱月琴压住的一叠纸。
朱月琴见他看得专注，忙说：“这是照你的意思，找人改编的《百花记》[57]的戏本子，刚编好，我看改一改就可以用了。”
佘良玉见他眼睛下面一圈青黑，知道这几天他肯定是天天都在熬夜改本子，不由感激的笑笑，“辛苦你了。”
朱月琴温柔的笑，良玉还是不懂啊，这点辛苦算什么，是他的愿望，他一定会替他完成的。只是心里虽然这样想，嘴里说的却是：“我打算拟两个本子，如果玉檀的嗓子恢复得好，就用第一本，如果恢复得不好，就只有把一些吃工夫的唱段改掉，用第二本了。”
佘良玉赞同的点头，“你心细，我没考虑到的，你倒是都想到了。”
朱月琴微微一笑，明知道天已经晚了，可实在舍不得，忍不住又另找些话题和他说。
“有一点我不好决定，还要你来定——这出戏怎么结尾？按世传的《百花记》在百花公主兵败之后，一般有两个结局，一个是百花公主出家，被江六云接回，得皇帝赦免后和江六云结为夫妻……”
“不，不要这个，”佘良玉断然说，“还是公主杀死江六云然后自杀这个结局比较可信些。”
朱月琴垂下眼睛，“可是人总是爱看团圆结局的。”
佘良玉却没有注意他的神情，自顾自的说，“那也要看这团圆合理不合理吧。百花和她父亲是谋反的大罪，是要诛九族的，怎么可能被赦免？退一万步来说，就算真被赦免了，百花这样一个心高气傲的巾帼英雄，竟然会嫁一个害死她父亲的奸细？”
他不屑的笑一笑，又说：“如果她真嫁了，就不说九泉下的父亲，她的良心可对得起战死沙场的将士？”
朱月琴只觉得一口气噎在胸口，“这么说来，百花公主是非死不可的了。”
“对，”佘良玉郑重的点头，“她非死不可，如果不死，她就是家国的罪人！”
朱月琴心里咯噔一声，似乎有什么不好的预感升腾起来，他嘴角的笑意渐渐隐没，低下头不再说话了。
[57] 《百花记》
也叫《凤凰山》，现在也叫《百花公主》，明代无名氏所著。
这其实是个无间道的故事，也有很多版本，这里我只能介绍一个比较常见的版本。
背景在元朝，安西王（蒙古人）有造反之心，他有个美貌并且文武双全的女儿叫百花公主。新进士江六云被朝廷派去当奸细调查安西王谋反的事情，化名叫海俊，混成了安西王的参事，发现百花公主身边的侍女是他失散的妹妹江花右（也有版本说是嫂嫂的）。
后来不幸的是百花公主爱上了这个海俊（其实就是江六云），还把自己的双剑分出一把送给他做定情信物（就是常演的一出也是全戏的核心叫《百花赠剑》）。
后来安西王起兵造反，百花公主武艺高强，一路胜仗，结果江六云和江花右趁机起兵断了百花公主的后路，安西王战死，百花公主溃败，被围困在凤凰山。
到这里为止，就出现了两个版本的结局。
第一个，是大团圆结局。
百花公主被困凤凰山，叫人送了双剑中自己的那一把去给江六云，说她要出家，江六云不舍得，就去劝她，还求皇帝赦免了百花公主，两人结为夫妻。
我感觉，这个结局纯属空想。
谋反这种事情，成王败寇，历史都是胜利者书写的，谁对谁错且不论。但是单看江六云这个人害死百花的父亲，害得跟随他们父女的千万将士血染沙场，有去无回，百花竟然还嫁给他？这个女人有没有脑子，有没有良心啊？
所以这个结局纯属扯淡。
第二个，是悲剧结局。
百花被困，江六云去劝降，百花公主爱恨交加，先杀了他，然后自杀。
这个结局比较可信，毕竟百花公主已经无路可走了，谋反是大罪，几乎不可能被赦免的，一般都是诛九族。而且面对这个害她家破人亡的男人，不恨是假的。
另外有第三个结局是现在新编《百花公主》的结局，江六云和百花公主一起自刎了，这是比较浪漫的结局。
唯一遗憾的是现在留存的老戏本子只有《百花赠剑》和《百花点将》两折，其他已经失传，新排的戏本子词儿又实在是太现代，真叫我受不了。
昆曲《百花公主》的杨凤一，京剧版的史依弘，都还不错，相比之下，我觉得京剧的更好一些。
作者有话说第38章 第七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