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番外：负却当年鸾锦书 ...
-
又是一年的清明节了。墨璃负手站在桃花纷飞的院子里，嘴角扬起浓浓的苦涩。
时间过地真快啊，一千年了，在这个院子过了整整一千年了。
墨璃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
那天，神界复苏了，曾经的亲人和朋友都回来了。墨璃本该是高兴的，可是，她一点也笑不出来。
因为他们是为了报仇才回来的。
墨璃不是不知道几万年前发生的一切，但是她看见筱萱已经放下了，自己也就放下了。
那场杀.戮，没有人幸免于难。筱萱亦是。
她越来越不懂筱萱了。她这三生三世，都死在了那个不值得爱的人的手上。
曾经，她是战神，被带有目的的他靠近，开始了那场轰轰烈烈的爱情。结果呢？被他亲手杀死，一剑穿.心。
后来，她是他的徒弟，不可阻止地又爱上了他。为了他，她什么都去做。结果呢？被他亲手杀死，一剑穿.心。
现在，她还是他的徒，可是为了他，为了六界，使出了六界最强禁术：诛神术。
诛神术，顾名思义，能弑.神，代价是魂.飞.魄.散。
她不信自己的实力仅仅只能除去父神，她倔强得和筱葭筱菡一起，硬生生地，用自己的血和神力，再次灭亡了整个神界。
“对不起，父君，在天下和爱人与亲人之间，我选择天下和爱人。”筱萱绝望地笑。
现在，墨璃就是唯一的神。她不是不想随他们而去，可是在她准备一起实施禁术的时候，被三人一起拍了回去。
她知道他们希望她活着的愿望有多么强烈，所以她含泪答应：“我一定会好好活着。”
筱萱还活着的时候，最后一句话是：
“去……我们的那片乐土……在院子的最大的一棵桃花树下……找……一个匣子……里面……”
没有说完，永远地闭上眼睛，魂.魄碎成千万片，飘散在空中，最后消失。
她疯了似的来到这里，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那个匣子……
瞬间，眼眶就湿润了。
里面有一封信，还有一支粘好的玉箫。
她怎么会忘记那支箫呢，那是筱萱亲手做的，给她当作生辰礼物送给她的。
后来，因为那个男人，她们发生了争执，她生气地把它摔了个粉碎……
原来她还收着！一直收着！那支箫上虽然仍然能看见粘补的痕迹，可是……她已经做到最好了。因为当时……
她哭着打开那封信，是筱萱和筱葭一起写的。
“很久都没有机会和你说对不起，现在想说都没有机会了呢。
“其实有现在的一切我们一点也不意外，我们早就知道会有今天，早就打算好了这一切。所以，再次在这里和你说声对不起，又欺骗了你。
“所以，把最后生的希望留给了你。你要珍惜这个机会，好好活着……
“我们已经生无可恋了，所以又何必依恋这个世界？”
已经生无可恋了……墨璃不动生色地抬袖抹掉眼泪，接着读下去。
“可是你不一样啊，墨璃。你多幸福，没有担当，潇潇洒洒，自由自在，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多羡慕你……”
“所以把生的希望留给你，你要珍惜。”
泪，再一次无声落下。珍惜？是啊，自己应该替他们，好好地活着。
“原来异朽君和我说，不要死，就算这世上没人爱你，你也要好好地爱自己。墨璃，你也是。不要难过，凡事都应该向前看。忘记曾经发生的一切吧。”
“对不起，我们负了承诺。这支箫，只能作补偿了。”
“你要替我们好好看看我们一起努力创下的太平盛世，替我们一起看看这个世界的热闹与繁华……可惜，我们再也等不到那一天了。”
泪水来势汹汹，墨璃根本阻拦不了。已经整整一千年了，本以为什么都可以放下了，为什么，还是那么清楚地，记得她们曾经做过的一切……
所有的人一个又一个地离开了。只有她一个人。他们和其残忍，把她独自一人留在这个世界。
她又没有理由拒绝，因为，这是他们用生命换来的机会，她有什么理由厌恶？他们求之不得的机会，就这样白白拱手相让，她又怎么能拒绝！
转身走进小木屋，从里面拿出一张陈旧的纸。岁月在它身上留下了不可抹去的痕迹。
曾经的诺言，已经成为一纸空文。
上面是筱萱遒劲的大字：“苍天在上，小神墨璃，筱葭，筱萱立誓，作永远的朋友，一起尽己所能地守护这个世界，一起享受世界的热闹与繁华。若违此约，不.得.好.死，天地为证！”
下角还有三个小小的手印。她们三岁的时候立下的誓言，终究还是违背了。
天上的人不在，地上的人已老，双双皆负当年鸾锦书。
墨璃任凭清香的桃花瓣落在自己肩上，那是她们最喜欢的花。她每天和这些花朵做伴，就感觉她们还在。
去灶台上做了桃花羹，拿出来神色郑重地浇在土地上，看着浓稠的汁液打着旋，慢慢渗进土地。
又拿出玉箫，吹起了那支《笑傲江湖》。
筱萱，筱葭，墨璃祝贺你们，得到了你们所想要的，真正的自由。而我，只能一个人避世与此，琴箫自娱。
岁月催人老，名利都忘掉
一壶浊酒把梦醉倒
生死也寂寥，贪一个拥抱
管他迟与早，放爱去逍遥
天那么高，两岸青山围绕
尝遍人间多少味道爱恨滔滔，全都一笔勾销
只想好好把握今朝
你那么好，我用一生祈祷带着你江湖里逍遥
只要心还跳，就有我逗你笑
牵着你慢慢变老
愿你们，在自己的江湖，做到潇潇洒洒。墨璃轻声念叨着，一曲终了。原本应该高亢自豪又充满着对自由的渴望的曲调完全变了样，只有那属于清明的，无尽的凄凉。
笑傲江湖的人都不在了。
自己一人活着，有什么意思？你们太低估你们在我心中的地位了，我们做了几万年的姐妹，难道就可以这样相忘于江湖？
太难了！
天色终究是越来越阴沉，一场雨说来就来。满园的桃花被雨打下，清香弥漫在空中，带有一私私苦涩。
终是连桃花也要凋谢了吗？墨璃喃喃自语着，转身回屋。
筱萱，桃花又开了，桃花又落了。花开花落，如此复始千万遍，你的情，还是印在我的心上，千万年。
花落千年情刻骨，只可惜，情深不寿。
……
半个时辰后，墨璃重新走出。她身着一件浅绿色儒裙，略施粉黛，撑着一把油纸伞，走下群山。
纵使神力在身，她也情愿费上一个时辰走下山去。因为一使用，就会想起曾经。
城镇并没有因为今天是清明而显得荒凉，相反地，热闹非凡。
筱萱，筱葭，这就是你用生命修补和守护的世界。你们用生命，换回这一千年的和平与稳定，值得吗？
对街上。
“哎哟，箫，快点啦，这个这个！”幽若神采奕奕地喊着，捧着满手的桂花糕，使唤着笙箫默。
“行了，我的小祖宗，少吃一点！”笙箫默无奈地用手指擦去沾地幽若满脸的桂花糕，又小心翼翼地瞥了白子画一眼。
今天是什么日子他不是不知道，可是这个小姑奶奶偏偏要出来玩，二师兄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不是又要……
他现在只指望着，二师兄不要生气。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他过地也好累啊。
“十一，我要那个糖葫芦！”糖宝看着笙箫默的样子很好笑，也不甘示弱地叫起来。
“是是是。”落十一比起笙箫默那叫一个言听计从，很快，糖宝的眼前多了一串糖葫芦。
白子画只是看着眼前嬉笑的四个人，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小骨已经离开了整整一千年了。
他想过各种方法找她回来，什么都试过。他去了冥界多次，生.死.簿上没有属于小骨的一点痕迹，他甚至找到杀阡陌，希望他可以帮忙重新寻找她的魂.魄。
杀阡陌颓然道：“你知道他们用的是什么禁术吗？诛.神.术！六界最强大的禁术！他们用自己的鲜血、神力甚至是魂魄作为代价，杀了几百个神！你知道这意味这什么吗？”
他难道不想收集魂魄吗？他和琉夏好不容易在一起了，结果呢？她和小不点一起瞒着所有人，和妖神一起，用了这么恐怖的禁术！
他甚至低声下气地去找墨冰，结果也是摇头。
真的是魂.飞.魄.散……
小骨用自己的离开，换来他们可以好好地活着……
神的职责，就是守护这个世界。她为了自己，背弃了自己的信仰，用禁术杀了自己的哥哥和父亲，杀了所有的亲人。
对不起，在天下和爱人与亲人之间，我选择天下和爱人。
这句话，他永远不会忘记，永远。
筱萱，看见你这么想要守护的人现在这么开心，你也很幸福吧？墨璃的笑依旧是苦涩的，只是，他们似乎都已经忘记了她，都很开心。
幽若仍然不知收敛地在那里叽叽喳喳地说着，丝毫不顾一旁的笙箫默甩来的好几记眼刀。最后，居然是自己主动闭嘴。
笙箫默随着她诧异的目光看去，正是墨璃。
“是墨璃吗？”幽若壮着胆子问了一句。
墨璃也不闪躲，直接向他们走去。礼貌又有些生疏地打了一个招呼：“你们好。”
“咦，真的是你啊！”幽若大喜。自从骨头师父死后，唯一幸存的墨璃却如同人间蒸发一般下落不明，连墨冰仙也找不到她的下落。
倒也没有什么意外的，毕竟她带走了勾栏玉，想要敛息躲藏在任何一个角落，对她而言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墨璃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个依旧一尘不染的长留上仙身上。
虽然千年不见，也憔悴了许多，却依然遮不住他的气质与风采。因为还有她这最后一个神的存在，筱萱对他的神谕依然有效。
白子画看着她看着自己，心里微微有点不自在。他现在越来越觉得她的一颦一笑都像极了小骨，虽然她们在神界没有一点血缘关系，可是到底还是千万年的朋友，举手投足间，总是有几分神似。
“你好。”糖宝一点也不怕生，因为它是在筱萱死后才出世的，也不知道当年她们是什么情况。只是觉得这个女孩和骨头妈妈好像好像，有一种说不来的亲切感。
后来才知道，那是因为，她们的身体里，都流淌着神的血液。
她热络地邀请墨璃和他们同行，墨璃不便推辞，也勉强答应下来。
“墨璃。”这次主动开口的居然是白子画，让墨璃有些诧异，更让她诧异的是他的问题：“你能不能告诉我……我的前世到底做了什么？”
墨璃真的很想冲过去和他说清楚一切，可是她不能。她不能让筱萱再难过。所以，只是不着痕迹地淡淡回应：“什么事情都没有。”
“不。”白子画惜字如金，对这个答案他显然是不满意的，“不可能。”
墨璃知道和他讲道理没有用，只是说：“这是我对你的忠告，也是筱……就是花千骨的意思。你知道了，对你没有任何好处。我自然很愿意痛痛快快地把一切和你挑明了说，可是花千骨是不会同意我这么做的，所以，我不会告诉你。”
告诉他，只会让他的心更痛，永远沉浸在自责之中。
“我该说的就这一句，你现在就应该好好地活着，为了筱萱，你也要这么做。”墨璃不慌不忙地继续说，看了他最后一眼，“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再见。”
说完，也不顾后面幽若和糖宝的呼喊声，挤入人群，一个拐弯，向山上走去。
再也没有回头。此生再也没有回头。
她决定了。
绕着绵延起伏的青山走了一大圈，墨璃有些疲惫地走回了木屋。
这样的日子，她受够了。既然这一切都是由她开始，那么由自己结束，也很好。
筱萱，不要怪我。答应你的，我已经尽力做到了。你爱的人现在生活得很开心，你也很欣慰吧。
所以，请你不要再丢下我一个人。原来从来没有觉得一千年是多么漫长的日子，现在才知道，一天都可以度日如年。
因为没有你。
墨璃身着一身华服，浓妆艳抹地走出，拿起那柄筱萱留给她的碧水剑。
低声慢语吟唱着古老的冥文，然后……
一剑穿心。
她现在神力尤存，所以普通的方法根本伤不了她一分一毫，所以……
诛.神.术。
墨璃缓缓倒地，还仍然勉强撑起一个微笑。
这样的日子，终于可以结束了。
再见了，世界；再见了，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
魂.飞.魄.散，原来如此。
你们留下我一个人，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我没有你们想的那么想要活着……
我只是想大家在一起。所以你们要原谅我的擅自决定。
我可以没有一切，但是不可以没有你……
我们都负却当年的承诺，所以……就象当年说的那样，不.得.好.死……
疼痛让她越来越清醒，墨璃撑着最后的一点力气，喃喃道：
“桃花刚开，又落了。”
才刚刚在一起，又离开了。
我来陪你们了。
所有的所有，都结束了。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番外：负却当年鸾锦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