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事那些人》神宫司镜

8、第八话 执着

　　“神乐医生，你不明白。”宽大以白色作为主色调的采光率高达70%的办公室里，办公桌后黑色大班椅里的男人正努力让我接受他的观点：“那些病人根本无法负担手术的费用，而且他们的病情严重，要是手术失败，对我们医院影响很大，所以转院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双手叉在办公桌上，我对面前这个满口大局，满口无奈的男人厌恶至极：“对，院长，或许我什么都不明白，但我明白一点，那也是你不明白的一点。”

　　院长的眉头紧皱，很明显我的放肆已经挑战到他的权威，如果不是他要仰仗我的医术，如果不是我还有利用价值，他根本不会忍耐，直接把我调走或者辞退，如同他对待那些重病人的手段。

　　但，因为他对我有所顾忌，所以我就不用顾忌什么。

　　“我只明白一点，我是医生，负责治病，如此而已。”拂袖而去，用力关上大门的声音发泄着我的不满。我把空旷的办公室留给那个男人数落我的天真。

　　我，神乐凌加，天真也罢，无知也罢，不识时务也罢，我只执着于我的信念，旁人的观点与我无关。

　　医生，就是要救死扶伤的。我一直相信……

　　也一直承诺……

　　蔚蓝海岸，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慢慢降低了我的火气。从小就喜欢海，博大而包容的颜色，温暖又明媚的胸怀，偶尔发脾气，气势磅礴得让人心倾。更重要的是，慈郎喜欢海。

　　那个残留在记忆深处，模糊却又深刻的影子，名叫芥川慈郎的孩子。

　　纵身跃入水里，任由那种温婉将我包围。思绪暂停，眼前心里脑中，只有那些穿梭的鱼儿，那些斑斓的珊瑚，那些一圈一圈，透明而圆润的气泡。

　　水底的规则礼让而清楚，只要遵守就可以畅通无阻，为什么生活里的规则却那么难懂？很累很累很累……如果可以永远躲在水里，不用思考，每天重复而重复地度过，简单，想必就快乐吧。

　　摆脱那些烦人的问题，我继续向深海游去，却看见一个人，躺在水里，他微卷的头发和海水嬉戏，他的四肢顺了水流轻摆，他的皮肤在水里的阳光中微微地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淡淡的光圈，仿佛将他保护在内。

　　是溺水的人吗？没有多想，我游到他身边，抱着他，游回岸上。他的头发抚在我的手臂上，细腻的撩拨。他的表情那么安详，仿佛只是在水里睡着了一样。海水那样温柔，他微扬的嘴角，笑容那么温柔。

　　记忆中的他也是那样，大半时间花在睡眠里，阳光洒在他过分苍白的皮肤上，星星点点的光芒便留下了。他睡着的时候会张开口，会流口水，很不可爱，却总教自己又气又怜。喜欢拨弄他的发丝，如婴孩般的柔顺致腻，卷在手中，缠在指上，丝绸一般的听话。

　　将这个溺水的人放到沙滩上，他的呼吸停顿，心脏停止了跳动，只有颈侧的动脉还有轻微的勃动，没有放弃，也不忍放弃，我帮他做心外压。一下又一下，那么纯熟。

　　你不能死啊，你和他那么象，所以你不能死。心里不断呐喊，为这个年轻的溺水的生命加油。可惜毫无起色。

　　该死！一拳揣在他的心窝上，我对着他大吼，你TMD给我撑下去。

　　眼角渐渐有泪，和着身上的水滴不断往下掉。他一次又一次地挨过来，一次又一次地撑下去，你凭什么这么轻易说放弃？！天不允许，我也不允许。

　　把他的头扶到我的膝盖上，撬开他的牙关，嘴唇对着嘴唇，做人工呼吸。他的皮肤柔腻，和他一样。总是喜欢亲吻他的睡脸，嫩嫩滑滑如同婴儿一般的细腻。他会在梦里皱眉，却依旧不肯起来，于是一遍一遍地唤他的名字：“慈郎……慈郎……”

　　唇齿间传来那种太阳熨晒后的棉被那种味道，昏昏沉沉地让人想睡觉。他的气息和他那么相似。

　　不死心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人工呼吸与心外压，不能死，你不能死。我答应过他，要成为医生，要把每一个病人治好，要让医院的病床上没有病人，让所有人健健康康，所以你不能死。

　　“凌加，你看，这是大海啊，好美丽好美丽的地方，真的很想去看看。”还记得那个时候他捧着影集的表情，那么希翼，那么期待，他圆瞪的眼眸晶亮，让我以为我可以为他做任何事。

　　“呃……”那个溺水的人终于有了反应，侧过身去把肚子里的水呕出来。连皱眉都那么相似。他被吵醒的时候总爱皱眉，晃动着手阻止我的逗弄，扁着嘴巴说：“别闹了。”

　　我站起来，身形不稳地踉跄了一下。挥开伸过来要搀扶我的手，我拨开人群往外走，那些人会怎么安置他已经不关我的事情了。

　　纵然再象，他也不会是我记忆里的那个他。

　　因为慈郎不会游泳，他太多的时间花在睡眠上了。

　　因为慈郎已经不在了，他在我的怀里消失了，而我亲手把他撒在大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