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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 ...

  •   「那么,这是我到那边之后的联系方式,是接听方付费的,你有空时要记得联络我。」

      在机场送行的那一天,龙把早已写好的纸条拿出来,对着隼人那刚睡醒没多久的乱蓬蓬的头发和惺忪的眼睛翻了个白眼,把那纸条端端正正地折好,亲手塞进隼人休闲衬衣胸前的口袋里。

      「嗯嗯嗯,龙你罗嗦死了,昨天晚上在电话上跟我说的时候,我就已经记下来了嘛!」

      隼人皱皱鼻子,用长长的手指捂着嘴打了个呵欠,眼皮没精打采耷拉着。

      「你那记性我信得过吗?而且就算给你写了纸条,我还担心你回家后忘记,把它放在洗衣机里绞成纸浆呢!」

      龙“啪”地一掌拍在隼人胸前的口袋上,挑着眉毛看着他夸张地捂着胸口,“哎哟哎哟”地喊痛。

      「那,隼人……」

      机场的广播响起来的时候,龙刚想伸手去拉旅行箱的提杆,又犹豫地直起了身子朝向隼人。

      「你从来也不告诉我你以后打算怎么办……我……」

      说到这里的时候,对面的隼人抬起了头,眼神不再惺忪,有神的眼睛炯炯地闪着光,定定地聚焦在龙的脸上,好象要阻止他说下去。

      龙在心里叹了口气,把话题转向了另一个方向:

      「我会等着你的电话的,也会给你打电话的,当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可别不接啊。」

      假装轻松地转过身,向通道口走去,轻启的唇边,默默地说着刚才被吞到心里的那句话——

      「我会回来找你的……尽管你是个有苦也不说出来的人,但我都看在眼里啊……所以我会回来找你的……等我回来时,会让你过上不用担心明天的生活……」

      






      在加拿大的大学里的生活,在开始的那一周每天都充满着希望,等待着电话铃声,等待着把电话拿起来的那一刻对面传出抱怨,口气懒懒的一声「为什么这么慢啊……」,等待着聊一通长长的电话,听着那个不爱诉苦的人寂寞地嘟哝着踏入社会的不满,当然最等待的是……那个人在挂电话的前一刻又委屈又小心翼翼地问一句——

      「龙……为什么一定要走啊……现在马上就回来好不好?」

      然而在忙碌的学习生活中,一天一天的希望在匆匆的脚步声中慢慢地消淡下去了……换过了一间又一间的教室,龙撑起下巴看着窗户外早衰的秋叶被风吹离树梢,手指在手机的键盘上划来划去。

      本来是不想自己主动去联络的,因为就怕自己打过去听到的第一句话是「你是谁啊?」或者「原来是龙啊,不好意思,我一忙起来就把你全忘了!」,对那个神经粗过蚯蚓的人来说,这是很可能发生的事。

      手指划来划去,一不小心就按到了某个键,“嘟”的一声,整个键盘就泛起了蓝幽幽的光,把龙吓了一跳。

      对对表,确认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之后,他下了狠心操起了手机,管他呢,即使被抱怨「国际长途用手机接是很贵的啊」也没关系,很快地按下了一串熟悉的号码。

      换到了加拿大的手机卡之后,电脑终端只交替着传出冰冷的英语和法语,让龙的脑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对方的手机已停机”是什么意思?

      龙的脑袋有一瞬间空白了,这种情况是他在之前怎么也没想到的……不是才过了一个月吗?

      捱到放学,回到租住的房子,估算着时差拨通了隼人家的电话,听到一串忙音时他觉得心被高高地悬了起来,下面空荡荡地,生疼。

      隼人,你怎么了?

      联系到土屋倒是很容易,尽管要忍受对方的抱怨——「现在才早上六点过唉!」

      「那,小土,隼人……他的联系方式变了吗?」

      「哈啊?什么时候轮到你来问我隼人的事了?」

      「可是……他一直没有和我联系,我也联系不到他,手机也好,他家里的电话也好……」

      「啊!你这么一说……隼人家搬家了哦!」电话那边传来了“啪”的一声,龙都能想象到土屋拍脑门的样子。

      「……」

      感受到龙的沉默,土屋不自觉地嘟哝了一句「原来他跟你也没说吗?」

      …… …… ……

      挂上电话之后,龙一拳砸在了贴着印花墙纸的墙壁上,感觉到墙纸没有贴实的部分在“嗡嗡”的震动。回想起刚才忍着气吩咐土屋的那一句「那么如果你有了隼人的消息,就告诉我」,他觉得自己就像只被关进狭小空间的野兽,想要咬人,想要把什么东西咬出血来。

      你果然……还是什么都不说……

      龙回忆起毕业的那天晚上隼人趁着醉意说的一些话。

      「为什么要填毕业纪念册?即使认真的填写了,又有多少人会看呢?高中啊,不过是人生的一个阶段,人生的每一个阶段都有自己所看重的东西,即使现在感情再好,这个阶段过去了也就终结了。以后大家都结婚生子了,又有多少人会想起来,翻出来看呢?我才不要填写那种注定以后会被当垃圾清理出来丢掉的东西……」

      我还以为……即使我只是你人生中的一个过客,也应该是比较特别的那一个……我还以为,即使是分开,我也不会在仅仅一个月后就被你忘记……我还以为,你应该不会把我留给你的记忆当垃圾清理出来丢掉……

      又过了一个多月,当加拿大比日本早很多地寒冷起来的时候,坐在阅览室里上晚自习的龙接到了土屋的电话。

      「这么说……隼人还是没有和你联系吗?」

      「嗯。」

      「他跟我们也没联系……我问过了,同学里,他和谁都没有联系……」

      「知道了,反正他也是那种不会填写毕业纪念册的人。」

      「那个,龙……我说了你可别生气……」

      「什么?」

      「我听以前隔壁班的坂口说……他看见,隼人现在……好像在和一个中年的阔太太交往……」

      「……」

      感受到话筒那边凄厉的沉默,土屋赶紧把话题往回挽,「不是还没确认嘛,你别太放在心上……」

      「没什么,」龙抢断了土屋的话,语气平静得连自己也感到吃惊,「对他来说,这好歹也算是饭碗的一种。」

      挂断电话时,龙的手指抖得连手机都握不住了,如果不是狠命地捏住,直到外壳的接缝都发出了“格格”的声音,那手机绝对会摔到镶嵌着红色花岗岩的地板上。

      这算什么?我到加拿大来读书到底是为了谁?!我没说出来,你就可以装不知道吗?!

      在毕业前的某一天晚上,趁着月光,龙把隼人按在某条肮脏的街道的墙壁上,揪着隼人的头发,连预告也没有的,接了个吻。

      没有喝酒,只不过是喝了水果发酵的饮料,却已经隐约有了酒精的香气。龙吮吸着隼人的舌头时,觉得那像一颗熟透了的,散发着甘香的酒气的蛇莓。而隼人的嘴唇,丰润得让人忍不住去咬,一遍又一遍,像咬剥了皮的芦荟般的感觉,在齿间弹动着,滑腻的,甜美多汁。

      脸靠得太近,隼人的睫毛哪怕是轻轻地抖动都会刷到龙的脸,轻柔,却把心尖搔得发痒,痒得都产生了新鲜的抓痕。这么近的距离,连呼吸都变得挑衅起来。隼人没有抗拒也没有逃避,只是肩膀靠在墙上,不停地往下滑。龙干脆伸了一只腿去抵住墙,卡在隼人的双腿之间,让他再怎么滑也是最终坐在自己的膝盖上,自己的头也跟着隼人滑了下去,嘴唇和舌头一刻也没有分开过,浅栗色纤细柔软的直发和深棕色略干又有弹性的卷发混在了一起,被汗水黏湿,沾在他的和他的额头鬓角。

      结束的时候,龙伸直双臂,把隼人的肩膀死死地按在墙壁上,棕黄色的眼眸反射着清淡的月光,直直地望着隼人那醺上了一层迷茫的水气的眼,又下移到那被咬得发红的,泛着水光的下唇。

      一直到最后都没有告白,代替告白的是一句「等着我回来」。

      果然,你就是这么的笨!我没说出来你就不知道的笨!我不在你身边你就无法坚持的笨!

      龙烦躁地坐在阅览室里,双手插进了额前细细的发丝,手指翻绞着,仿佛要连着头皮把自己那生痛的脑仁子揪出来。

      「你身体不舒服吗?」

      一个温柔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他红着眼睛回头去看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同样是日裔的女孩,长长的头发被一枚纯白色的发夹别到脑后,弯弯的眉眼里满是真实的焦虑。

      






      八年过后的现在,在妻子家的商事的翼楼楼顶上,小田切龙见到了屈着一只脚坐着,漫不经心地喂着鸽子的矢吹隼人。

      以前想了一万次的,见面重逢时要说的什么话,一看到隼人那眯起来的眼睛,就全部像被抽水马桶抽走了一样,在脑海里消失得干干净净。龙的嘴唇抖了抖,好半天才说了一句:

      “你干嘛呢?”

      说完之后,他觉得自己无比地逊。

      可是隼人只是把吊在房顶边缘的腿收回来,转过身,盖上了饭盒的盖子,平平淡淡地回答他:“如你所见地午休啊。”

      “你在这里上班?”龙几乎是抽着凉气说出这句话,谁能相信事情就有这么巧呢?

      “你想说‘好巧’是吗?”隼人用一块干净的布把便当盒包起来,打了个结,拎着那个结站了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语气平淡得就像两个人昨天才从学校门口分别一样,“其实想说‘好巧’的是我吧,我在这里上班一年多了,直到昨天才知道你来当了公司的经理。”

      隼人挺直了背半伸了个懒腰,脸都没偏一下地从龙的身边擦了过去。

      感觉到带有独特的“隼人”气息的风从自己脸颊边刮过,龙几乎是下意识地去拉住了他的肩膀——

      “你这样就想走了?!”

      “嗯?”隼人诧异地回过头来,偏着头想了想,好象想通了一样地笑了出来,“哦,忘了跟你说,恭喜你结婚,你太太很漂亮。”

      虽然之前一再地想着“忘记他吧,忘记他吧”,但当他真正站在自己眼前的时候,还是那再熟悉不过的人,连他的微笑也再熟悉不过,好像直到昨天为止都还天天看到一样。虽然是笑着,但龙觉得他的表情很冷,那种很官方很客气的笑,刺痛着他的虹膜。

      如果两个人都还是血气方刚的孩子,龙一定会怒吼着把隼人按到墙上,或者直接扑倒压在地上,压着他的肩膀,用暴怒的语气说“你搞什么飞机!”,然后两个人会打成一团,毫不留手地往自己最好的朋友脸上揍,直到把两个人的脸颊都打破,吐出的血沫染红了苍白的牙根。

      但是现在已经不是从前了,无论从年龄,还是从双方所处的地位来说,都不可能像以前一样什么都不考虑,只凭冲动就扭打在一起。何况隼人那种客套地笑的方式,让龙产生的不是怒火,而是寒心。

      眼看着隼人要去扭开小铁门,顺着铁梯下楼去,龙急忙冲着他的背影喊了声——

      “矢吹,下班后,一起去喝酒吧!”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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