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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番外四:秋灾 ...

  •   秋意渐寒,空气中的不安成份却开始鼓动顽劣起来。

      这几年来,长安城有更加繁荣的迹象。街道边古玩珍什店内,放置了越来越多西域出产的新奇物品;原本因战乱而萧条的酒楼楚馆内的人流更是数之不及,独树一枝、花样别开的商家们自然是赚得合不拢嘴。

      只是,秋日还不过一半,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在长安城中溅起了不小的风波。

      人来人往的城门口突然拥入大批身着破烂衣裳的人们,他们一看到在长安城中略穿富丽衣裳的人就紧巴着不放,双眼放光般直盯着人家的腰带看。

      “将这些人全部赶出去!”看守城门的人这样宣布,士兵一拥而上,将所有难民打扮的人全部赶出长安城门。

      哀号声不决于耳,人们无奈全部蹲坐在城外,一个紧抱着一个,借此抵御秋夜的寒风。

      之娴望着空中暧昧不明的月色,不禁皱起眉头低声感叹道:“怎么今年的寒风中带着如此凄凉的哭诉?”

      “皇后娘娘是过分忧心了,秋是丰收之季,乃是开花结果的好时节呢。” 云雀为之娴披上厚衣道。

      风吹进房间,让人不忍打起寒战,云雀连忙走到前面关起窗户。

      之娴双手抓着衣角,垂起眉看着云雀说:“夜风寒冷,我这边过会便安歇了,你先去休息吧。”

      “奴婢愿侍候皇后歇息。”云雀道。

      天一亮,早朝的大臣们便陆陆续续来到殿内。

      “皇上驾到!”内侍依如往常,十年如一日,喊着相同的话,或许是不觉得厌倦,又或许是不敢厌倦。

      “臣有事。”这时候,房玄龄站出来,跪地而述,“皇上,北方几省今年粮食欠收,数目庞大。”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今年各地不是全说称是风调雨顺,甚至还预知粮食可大丰收,怎么会突然说什么欠收?

      “这是怎么回事?”李世民吃了一惊。

      “地方尚未有详书上来,只说虫害严重,谷物全被吃尽。”房玄龄答道。

      “前几天不是还上书说是风调雨顺,怎么还未眨眼就成了虫害?那些地方上的大臣究竟在做什么?”李世民眸光一冷,声音较以往低沉也危险了许多。

      “请皇上尽速下令撤查,并着地方将灾情一事火速上书陈请,以免耽误民生。”长孙无忌走出来,跪地道。

      “就这样做吧。”李世民采纳了长孙无忌的意见。

      只是没想到几天过后,地方的陈书不但没上报来,城外的灾民反而是有增无减。守城的兵士很担心这样一来,再也掩盖不住城外之事,整座唐之都城顿时人心惶惶,谁也不敢擅自预料这场灾难究竟会带来什么。

      李世民将临省唯一上来的奏折一瞟,迅手往台阶下一扔,斥喝道:“哼!昏庸至极!”

      在场众人没人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全部都在害怕皇帝的怒气,只敢远远望着那本摔破一边的折子,没人敢去拿起来看看究竟。

      事出突然,竟然没有一点预兆也没有。这些个地方官员先前的报数全部是在欺上瞒下,实在是胆大妄为。

      底下的大臣们,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谁也不敢多动一步或是咳嗽一声。他们很清楚李世民的性子,万一多事说错了一句,自己岂不是无缘无故成了炮灰对象。

      就在众人静止不动的时候,一个瘦弱却显坚毅的身影走向中央,众人定眼一看,那人竟是魏征。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魏征从容不迫地拾起那个坏了一边的奏折,就好象故意似的,他高声念了起来。

      原来是那份奏折是地方官臣在哭诉关于难民暴动的事,也难怪李世民会龙颜大怒了。

      “魏征,你说这事该怎么办?”

      “这可是官逼民反吶。”魏征眼睛一眯,说得是十足的肯定句。

      “官逼民反,朕何时逼过他们?”李世民自认从登基后,他哪天不是日日辛苦为国事在忙碌,何曾有分毫政策亏待过百姓。想来他也是气得胡涂了,以至于没听清楚魏征口中的官指的究竟是何人。

      “皇上若有疑问,自然是该问那些父母官了。”魏征镇静而答。

      “皇上,事已至此再过问也与事无补,目前最重要的还是先处理灾民一事,以免牵引其它事端。”长孙无忌走出来奏道。

      李世民点首。

      “皇上,再这样下去暴动之人必将增加,还是先逮捕那些带头生事之人,让他们不攻自破。”大臣中,有人如此提出道。

      “不好,不好!皇上,民有安定自然不会暴乱,而现在是灾情不断,食物缺乏才会如此。如果贸然行动只怕会让好事之人借故生事。为今之际,还是先惩处地方官员平息众怒为佳。”又有人出列这样说道。

      “大人此言差异。民以食为天,百姓们不过是要一丝温饱,你惩处那些官员还不如多分发点食物救急来得好些!”

      “难不成我大唐的骁勇军队还怕他们不成!”那人反驳道。

      李世民见大臣们有越吵越烈的情势,揉了揉额头,将心神定了定,高声喊道:“长孙无忌。”

      “臣在。”

      “朕命你于国库清点粮食,以备发放灾粮之用。至于其它事情,你们各自回去拟订好奏折,明日全部交上来。”李世民说着大手一挥,将难题扔给这群吵得他头昏闹乱的大臣们。

      “臣等遵命!”

      秋风虽然萧瑟,金菊却显得十分灿烂,黄澄澄的一片望去犹如站在即将收成的稻田之中。

      立政殿内。

      “我见皇上下朝回来,心情似乎不好。”杨婉凤回忆当时的情形,那时对她请安,他仿佛不见般沉着脸走过。若说在从前,倒还可能,可今时他们虽不相亲,却也守着相敬相重的规则。

      “大概又是受了魏征的顶撞了。”一想到这,之娴不禁露出无奈的表情。

      “皇上是一国之君,天子威严,那个魏征怎敢如此大胆呢?”对于政事,杨婉凤是一概不懂,也不想去懂。

      “皇上让他做谏议大夫,他自然是恪守本分。”之娴心中暗暗偷笑,表面上仍是一副苦恼的样子。

      “原来如此。”杨婉凤点首不再问,这才想起今天前来的目的,道,“对了,上次堂姐一事,有劳皇后娘娘求情。”杨婉凤指的是杨珪媚。虽有之娴帮其求情封了妃子的称号,可杨珪媚与李世民两个人却完全形同陌路,有好几次李世民都被她气得步出宫院,好在有之娴帮说好话才做罢。

      “说起来也是元吉之事让她无法释怀。”之娴也没想到杨珪媚竟是如此倔强。原先认为她身为公主,自是个在乎面子更比性命的女子,可后来与李世民闹得宛如水火的关系,又觉得不像。说起来,杨珪媚的命运也是坎坷,无论跟着什么人始终无法如其心中所愿。

      “我也劝过姐姐好多次,可她总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我真是无能为力了。”杨婉凤哀声叹气道。

      “杨妃心思聪明,自会有主张,你也不必太过挂心。”之娴温和地安慰着杨婉凤道,“我听闻恪儿写文,获得先生赞赏,真是让人安慰呢。”

      “恪儿总喜欢学些文人风雅之事,越是风趣文雅之文帖,他反而是越喜欢。”每次一谈起李恪,杨婉凤总露出母亲慈爱的笑容。她的孩子越长大倒是越像他父亲温文尔雅的那一面,举止彬彬有礼、不骄不躁,好几次都差点将他误认为是幼年那时所见的李世民。

      岁月匆忙,一晃眼就是多年之后,想当初那点童心般的少女冲动,在今时看来却是真诚的可贵。

      “娘娘,有位自称为曼罗夫人的女子求见。”就在这个时候,云雀突然走过来打断两人的谈话。

      “曼罗夫人?”之娴刹时愣住,一时间想不起这是何人,等那个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的时候,她才猛得想起那个身份诡异的女人。

      “好久不见了,皇后娘娘。”还是那一贯的妖媚语气,还是一贯身穿着的酒红色长裙,还是那样美艳动人的容貌。

      “夫人请起。”之娴万万想不到,还会在这个时候遇到这个奇特的夫人。

      “既然皇后有事,我就先告辞了。”杨婉凤狐疑地看了眼那个气质妖媚的女人,连忙起身告退。

      “云雀,你送送杨妃。”之娴点头吩咐云雀送杨婉凤。

      “是。”

      一盏茶,两个杯子,茶香阵阵。

      “我一直很挂念着你,能看到你如今母仪天下,实在让人感到欣慰。”曼罗夫人说话起来没了之前的随意,反而显得格外的客气。

      “真该多谢夫人当日相助。”之娴笑道。

      “我谁也没帮,只不过是与皇上做了交易而已。”原来当时,曼罗夫人之所以放弃帮助王世充是因为他失信,没有将原本说好的地面交还出来。后来才会选择李世民,并且说好了,只要不插手这事,战事胜利后就答应将本来应该是属于曼罗夫人族人居住的土地交还给他们,他们只需按时交纳贡品即可。

      这次,曼罗夫人是突然兴起,想来拜访下多年不见的之娴,才会跟随在晋献队伍中,也因此看到了让她吃惊的一事。

      “我有一事斗胆请问皇后娘娘。”曼罗夫人的语调依旧那种懒洋洋的样子。

      “夫人请说。”之娴不知她要说什么事情,忙把思绪抽回专心听讲。

      “请问皇后娘娘,大唐的皇上是如何看待他的臣民们的呢?”曼罗夫人的语调不变,可语气听来却带着浓浓的讽刺意味。

      之娴不解。

      “大唐果然是天府之国,连人事物都不是我们这些偏南之人所能理解。比方说在来时的路上,我就看过一件很好笑的事情。有很多成年男子正举着石头扔向一只和他们身高差不多的蝗虫,玩得似乎还很尽兴呢。”曼罗夫人说得事不关己,一脸的玩笑意味,“我还在城门口还看见一群身穿破烂衣裳的百姓聚集在城门外学着孩童们玩扮家家的游戏呢。没想到你们汉人中还有如此好玩的大人呀。”

      之娴震惊不已,她很清楚曼罗夫人的话中带话,只是身处于皇宫的她竟然连这件事情也不知道。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恍然明白古人所谓的一入宫门深似海的意思。

      “既然皇后贵为国母,想必也是得知这件事情了。灾难无情,人有情,民虽举事却是无奈,可安抚可压制,且在一念之间。”曼罗夫人说着,起身告辞。

      经转之地,曼罗夫人停止住脚步。

      “夫人为什么把事情只告诉皇后娘娘?”跟随前来的侍女不明白刚才她那席话究竟是为了什么,只好好奇地问道。

      “你是想问我为何不把事情直接告诉皇帝,而是只跟皇后提起对吧?”曼罗夫人举目远望,神情忽然变得严肃。

      “是。”侍女点点头。

      “有些事情与其道听胡说,还不如眼见为实,亲自印证。长孙皇后如果做不到这点的话,就谈不上为后者。”想来曼罗夫人这番事情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云雀,备车。”之娴来回走动,思虑再三,终于下决心亲自前去了解实情。

      “皇后娘娘,这样好吗?京城中虽然比邻近几省安定些,可谁也不敢保证不出意外啊。”云雀还是觉得担心,虽然没有任何消息指出京城中有杂乱人士,可这样贸然出去,要是惹上什么居心不良之人。

      “不要紧。”之娴不在多说,转身更换便衣。

      “皇后娘娘若是下定决心,请一定让云雀跟随。”云雀带着请求的坚定语气。

      秋日凄凄,秋夜如冰。

      丝绢细衣,轻纱扶墙,举步登楼。

      之娴与看守城楼的兵士们点头致意,转身牵着长女丽质走向城楼边。

      丽质是自愿跟来的。她虽幼年在外,可却是在不懂世事之时,等懂了事,她的生父已从秦王一步登天,她也只能从书上知道关于寻常百姓的字言词组。

      在强烈好奇心的驱使下,她也要求跟着出宫,而她的生母却担心她年幼会多事,无奈丽质只好拿出‘将要出嫁,理应多学宫外之事’的理由,终于让她母亲答应让她跟随。

      正如丽质自己说的,身为公主不能只知道呆在宫中享受富贵荣华,要时刻明白身为一个公主的自知以及体会身上所穿所用之物是如何而来。

      望穿秋水。城下的民众,数已千计盲目空洞的眼神,从刚开始的奢望、无奈直至失望。

      已经有好多人受不了这饥寒交迫而尸横于野,早已分不清楚是死者或是病危者,麻木的人们随便找了几个人紧紧围靠在一起,就这么过了一夜,就这么在恐惧间等待死神的来临……

      他们的君王,为何将他们活生生阻挡在外,驱逐出京;他们的君王莫非又是隋之害灾中的又一个文帝?

      高不可攀的城墙,阻断了军民之心,也阻断了仅存的一丝希望。

      “怎么会是这样!”丽质对眼前的景象张口结舌,泪水如断线之珠,滚滚而下。她所看过的书,书上所描写的并不是这种景象啊。为何,为何书与现实竟是如此不同?

      “皇上不是有下令赈灾,怎么还会这样?”之娴则显得镇定,蹙眉抬首看向跟随在旁边的将领。

      “这……”那将士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生怕一个不小心因为说错话而脑袋搬家。

      “若无关你事,自然不会牵累与你。”之娴道。

      “回皇后娘娘,皇上是有下令赈灾。可是,赈灾的粮食都运送到比较远的几个地方,近处这几个地方却无法顾及。”将士必恭必敬回答。

      看来这次是顾远疏近,可城外那些人是绝对不能再等下去,该怎么办才好呢?

      “城中不是热闹富裕吗?为何不让他们进城避难呢?”李丽质张着哭得通红的眸孔,疑惑地看着那名将领。

      “是…是城守大人的意思。他说,把所有的难民……放入京城的话,一定会生事,所以……”将领结结巴巴地看着在城楼底下监看人流的城守,担心说出来会受到责罚,可不说出来又怕被皇后怪罪。

      “我明白了。”之娴点首。原来下令驱逐底下那群难民的人不是她那个高高在上的丈夫,而是那个欺上瞒下害怕受到责罚的城守。

      “母后,城守此举不是要害百姓吗?”李丽质拉了拉之娴的手掌,小小通红的眸孔内带着微微的怒意。

      之娴闻言,脸色一凝,若有所思地盯着李丽质,蹲下身抚摸着她的肩膀问道:“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理才好?”

      守城的将士一讶。

      “自然是将百姓们接到城中来,他们都是父皇的臣民,父皇爱民亲民,不会见自己的子民受苦。这是太子哥哥教我的。”丽质如实而答,通红的眸孔中一抹稚嫩的纯真清晰可辨。

      守城的将士闻言更是一讶。没想到一位幼小的公主竟有此见识,看来这个新皇朝的将来,必能让百姓们安享太平。

      城楼下面,人来人往。

      城守翘着腿安闲地坐在高椅上,不时对着嘴喝口茶水,茶香阵阵。不时再回着头看看人群密集的东大门,这样的生活悠闲且自在。

      “皇后娘娘下来了。”旁边的小侍突然两人一尖,看见那位从城楼走下来的妇人,慌忙对城守小声提醒道。

      什么?

      城守一口茶稀里胡涂就那样猛咽下去,差点噎到喉咙,顾不上其它,赶快从椅子上跳起来,整理好衣服往城梯那边奔去。

      还算来得及,长孙皇后刚步到阶梯下方。城守夸张地跪在地上,巴结似的磕头行礼道:“臣,臣参见皇后娘娘。”

      其它守卫的兵士们看着都觉得很好笑,平时骂骂咧咧的长官一见到上面的人,就马上乖得像变成了孙子。

      “起来吧。”之娴虽然看上去一脸平静,心中却忍着笑意,不管怎么看这个城守巴结上面人的工夫还真不输给另外一个人。

      “谢皇后娘娘。”城守低着头,紧张得连头也不敢抬起。这是他上任来第一次见到如此高贵的人物,说什么他也必须要好好巴结才是。

      “城外的那些百姓们,请你放他们进来吧。”之娴劈头就给他来了这么一句,态度依旧温和,好似没有脾气的人。

      “皇……皇后娘娘,那群人是万万不能放进来的啊!”城守话还未说出口,马上又跪了下去,咕溜溜的眼睛开始盘算着该怎么说下一句。

      眼前这个皇后给他的印象就是那种看起来很软弱的人,只要他下点工夫也许就能够蒙混过关了吧?

      之娴见他贼头贼脑的眼珠子像老鼠一样乌溜溜地转动着,态度干脆突然强硬起来盘问道:“将他们驱逐在外可是你的主意?”

      “啊?”城守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连态度也突然转变了,他一下子就乱了方寸,全身直发抖,“不…不是……啊恩……是…是”

      “不是你的主意,那是谁的主意?皇上吗?”之娴对这个城守的反应丝毫不觉得意外,相反的她要这个城守自愿放那群人进来。

      “不!当……当然不是皇上!皇后娘娘,请恕罪啊!臣,臣马上,马上就放他们进来。”城守寒划入背,犹如针刺般急急忙忙在地上猛磕几个响头就又跳起来吩咐守城将领开门。

      “等一下。”之娴看着他的表现也只能是无奈地摇头叹息,叫住他。

      “皇后娘娘还有何吩咐?”城守一听之娴叫他,马上‘腾’的一声奔回来,又跪到地上,老老实实等候差遣。

      “将他们放进来后,你要如何安置他们?”之娴对这个人不再保持任何希望,她只希望能够多帮助城外的百姓。

      “这个……”城守果然如之娴所料的,茫然无措。

      “这样吧。我记得城内临东门处有一大所破旧的寺院,你就先把他们安置到那里吧。”

      “是。”

      之娴忽然发现这个官员实在是朽木不可雕,也难怪会让城外之民受如此灾难。

      “母后,虽然他们有了栖身之所,可吃的东西又要去哪里找呢?”李丽质皱着眉头,小小的脸上挂满了担忧。

      “母后这就带你去寻那可以供食之人。”之娴说着,牵起李丽质的手掌,两母女双双走向马车。

      一辆马车在街上行驶而过,身后似乎跟随着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在热闹的长安中心,一前一后进入稍显平静的西城地带。

      ‘吁’的一声车夫止住马车,马车停止在一栋官邸前面。

      身后跟随的那辆马车就好似不是同一路的,车夫长鞭一晃,马突然呼啸一声扬长而过。原地烟尘弥漫,停在官邸面前的车夫不禁对着马车消失的地方冷冷咒骂着。

      “到了。”车夫首先从车上快速跳下,然后小心翼翼地低着脸,必恭必敬地掀开车帘请上面的人下来。

      一股幽雅的花香,随着车上的女子出来,拨弄刺激着车夫的鼻尖。

      那是个身穿华衣的女子,只是却戴着面纱,尽管如此还是显得格外的雍容华贵。

      这时候从官邸里飞奔出来一个下人打扮的男子,对着那名女子就是深深一跪,颤抖着声音说道:“迎驾来迟,还请夫人恕罪!”

      女子斜眼问道:“他在不?”

      那人忙答:“已经恭候多时了。”

      女子点点头,两人一前一后向官邸走进,车夫则知趣地赶着车于旁边休息。

      厅堂装饰得高雅有调,桌椅小巧透亮着漆色的油亮,一位身穿丝绸的中年男子躺在摇椅上,一手拿着茶壶不时往嘴边小酌一口,悠闲至极。

      女子跟着侍从进厅后就一手挥动命令侍从先前下去,走到男子身边坐下,很不客气地抢过他的茶壶娇斥道:“大人还有这个闲情逸致在这里享乐,小女子真是佩服,佩服!”

      此男子叫王客,是朝中一个为大不大、为小不小的官员,生得平常也不善理政事,给其它大臣的感觉就是只管自己分内事,不参他人身后事。

      王客看了她一眼冷冷道:“请你庄重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夫人和我有什么暧昧关系。传出去还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我诱拐皇宫贵妇。”

      女子呵呵一笑亲自揭开面纱,原来是尹妃,她的容貌仍旧没变白皙的脸旁,滑溜的嘴唇,一身紧致轻纱罗裙不时透露着曼妙的身材。

      王客说着还不忘皱起眉想要起身,只是尹妃像是故意的,就伸着手拦在他身前,两人的姿势显得格外暧昧。

      王客不悦道:“你身上的味道还真是和你本人很不搭调。”

      尹妃一听止住笑容,没好气地上下打量了王客大半天,托着下巴反嘲笑道:“我还以为在我父亲养育之下的王大人能有多清高,没想到还不过是与世俗之人一样,明明把偷到的瓜紧紧揣在怀里,口头上还道貌昂然地要帮别人找偷瓜贼呢!真是好笑!”

      王客脸色刷的一下惨白,无可奈何地低沉声音问道:“夫人,明人不做暗事,您有话请直说!”

      尹妃听他似乎有妥协的意向,这才放宽心得意地说:“我可一个小女子实在不敢自称什么明人君子之类,你们这些读书人无非就喜欢满口仁义挂在嘴边,这点我是绝对比不过的!也罢!我今天出来只为了一件事,当你完成了这件事情,你与我尹家的恩怨也就一笔勾销。如何?”

      王客狐疑地看着尹妃,他不晓得这个女人究竟是怎么从那戒备深严的冷宫中逃脱出来,更不晓得想她究竟想让自己做什么。可是,这些年他一直都是碍于尹家收留过、养育过他的恩情,处事方面也只好不收敛性子,以不张扬的个性尽守职位。

      倘若事情能如他所愿倒也罢了。这些年来,尹家三番两次以当年恩情为由,屡次要求他协助各项事端,亏得他机警努力也都一一躲避过去。

      他也知道长期这样下去自己一定会被拖下水,而这次既然尹妃主动提出要切断联系,在这么好的事态方面,他没有理由不答应。

      王客静下心问:“夫人想让我怎么做?”

      尹妃斜眼扫视了王客一眼凝声道:“这件事情说起来也是简单,就怕你没这个胆子。”

      王客从躺椅上起身思索了许久,终于点头答应。

      长孙府外,迎接皇后的马车就停歇在大门口,之娴与李丽质由长孙无忌与夫人送着出门。

      原来之娴刚才匆忙离开城楼并没有马上赶回宫中,而是直接选择来到长孙家,只是为了让兄长无忌先出资收容那群难民的事情。

      “我是可以做到,只不过你这样……”长孙无忌在听完妹妹之娴的来意后也不再追问,赶忙吩咐下人准备其它。

      在步入马车前,之娴还忍不住回头吩咐长孙无忌道:“一切还要请兄长多加担待了。”

      “妹妹请放心。”长孙无忌目送之娴两人坐上马车。这个时候他才发觉自己的妹妹已经成长到连自己也无法预料的地步。

      想来当初躲在角落偷看兄长练武,文文弱弱面带忧愁的小女孩,竟与今日形成强烈的对比。

      归途于皇宫就必须经过一条寂静的街道,闲暇之余倒有两三个人来回走动着,而今天却是一片死寂,凄凉的让人心寒。

      李丽质不时打量着车窗外的景色,不免好奇心道:“母后,为什么我们早上出来的时候这里还有人经过。可是现在却一个人都没有呢?”

      之娴也觉得奇怪,忙伸手轻掀起窗帘一角探视着外面的动静。窗门紧闭,状似荒凉,实在十分蹊跷。

      李丽质则是有点担心这样古怪的地方会不会突然冒出什么东西来,她偷偷瞄了母亲一眼,发觉母亲神态镇定,这才稍微安定心来。

      “傻孩子,天色晚了,百姓们都回去歇息了。”之娴拍了拍丽质的肩膀,温和安慰着。

      “我常听父皇提起母后以前的事情,现在这个景色看来很像是我印象中的那种感觉呢。”李丽质挺直腰来,吐着舌头笑了笑。

      “你可以放心,这条路是大臣们上朝会经过的地方。”之娴宽慰着女儿,也示意在此处不会遇到犹如当初的事件。

      李丽质点点头,又往窗外看了一眼。

      闪着寒光的刀剑不经意裸露在外,房檐屋顶,小巷夹处无不例外。

      马车上的人不曾察觉这事,车外的车夫也全然无知觉,驾驭着车身前行。

      ‘呼呼’耳边传来的风声带着股急迫的压抑,之娴有意无意地望了一眼窗外,暗中生疑。

      “母后,怎么了吗?”李丽质见母亲的表情有点怪异,好奇问道。

      “没什么。”之娴摇着头,下意识地伸手将李丽质抱入怀中。

      ‘啪嗒,啪嗒’马车逐渐接近街道转角,一分一秒,心跳不已。

      突然一阵烟雾弥漫而过,所有躲藏在暗处的人突然一一倒下,无一例外。

      风过烟散尽,马车在之娴的示意下加快速度赶回宫城。

      就在之娴起床梳洗完毕的时候,一位宫女焦急奔来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之娴深感不妙,当下身穿宫装步出殿去。

      甘露殿内,一团火雾,行走于殿堂之人就好象要把地面走出个洞似的,奋力地来回走步。

      “皇上呢?”殿外,之娴询问了站侍宫女才缓缓走进殿门。

      之娴抬头看进,那人正生着闷气独自靠在柱子边,双目凝神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之娴停顿了下,径自往前走去行礼说:“参见皇上。”

      “无须多礼。”李世民正于盛怒之中,说话明显生疏,而眼神也没有看之娴一眼,很显然此时他的怒气正盛。他看了众人一眼,示意全部离开,众宫人鞠礼向外散去。

      之娴仔细打量了他一番才柔声问道:“皇上是怎么了?”

      “还不是那个不知死活的乡巴佬,整天里就只找朕麻烦,早晚有一天朕非杀了他,以解心头之恨!”李世民气愤道。

      之娴暗暗吃惊,原来是为了魏征一事,忙问道:“不知道是为了何事?”

      于是,李世民就把今天早上为了赈灾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之娴:原来是为了赈灾远近的事情。之娴一听眯起双眼二话不说竟往地上跪了下去。

      “你这是做什么?”李世民一惊,顾不得生气,忙伸手去扶她。

      “臣妾这是在恭喜皇上。”之娴含笑道。

      “这,何喜之有?”李世民心生疑虑。

      “我听史书上这样说道,只有君主贤能,臣下才能忠诚。魏征敢于向皇上提出许多意见,那正是因为他效忠于你,他敢于这样,就足以证明皇上是贤能的。而现在百姓有一位贤能的君主,我有一位贤能的夫君,我能不祝贺恭喜吗?这是国家、人民之福啊。”之娴又是深深一鞠。

      李世民一听,忍不住伸手点了点之娴的鼻尖轻声笑说:“呵呵呵,你总是喜欢给朕带高帽子。”心情总算顺畅多了。

      李世民忽然想到什么似的问:“哦,对了!我听说你昨天出宫了?”

      之娴点头说:“是的!秋灾无情,可人却不能无情。”

      李世民感慨道:“你说得正是,可目前赈灾一事却是不能推迟,虽然已安抚好叛乱的灾民,但是事情并不会因此而得到暂时的解决。民以食为天啊。”

      之娴点点头专心听李世民在那里大谈苦水。

      “秋灾之祸,百姓流离失所,两边的事情又没办法全部顾忌,真不知该如何是好。”李世民叹着气,想征求之娴的意见,只是他的妻子却一句话也不说低沉着头。

      “你有什么意见没有?”李世民僵直着身子尴尬地拉了拉之娴的衣袖。

      没想到之娴却这样说:“这个是皇上自己的事情,自古以来女子干政都是个不好的起点啊。”

      “朕并没有要你干政,只是想听听你的意见而已。”李世民见之娴不理会他,又继续说道,“你提意见,选择采纳与否的人是朕,你这样又怎么能算是干政呢?”

      “臣妾只觉得魏征所说的话甚是有道理。”之娴最后只回了这么一句就再不提及。

      阴暗的光线透露出诡异的气氛,沉闷的空气让人胸口郁闷。

      王客忙收拾着包裹准备离开,此时的他已无暇顾及其它,只是埋头于手中之事。

      “很抱歉!我失败了。”

      真是太失算了!明明准备好在归途之处袭击长孙皇后的,没想到半路竟然杀出个蒙面女子。他花了大把银两准备的事情竟然被人如此轻易毁坏,此时不逃的话就再也没有机会。

      底下之人全身颤抖得回想着当时的情景,那个黑衣女子出手迅速凶狠,自己根本连看其一眼的机会也没有,就那样莫名其妙的被废了筋骨。

      王客拿起包袱头也不回地跑出房门,连看一眼那个失败之人意愿也没有。

      ‘砰’的一声门被关上。房内之人瞬间瘫坐在地上,猛声悔恨着。

      一把利刃,冰气骇人,从身后抵着王客。

      来者不善。

      王客强压下惊愕的心情,声音明显没了之前的气势,他问道:“来者可是为长孙皇后一事?”

      黑衣女子收起宝剑,转身上前问:“你这样做的好处是什么?”

      王客一怔,本以为来者只是为了取他一命,没想到会问这么奇怪的问题。于是,他也不再顾忌其它坦然答道:“自由!”

      “自由?哈哈哈!不知道当官之人可有比冷宫弃妃来自由些?”女子娇声嘲笑,撤下面纱,“想要自由不如销声匿迹来得舒适一点,寄人篱下勉强为官还不如脱去枷锁逍遥山野更为自在。”

      “夫人何必强人所难呢?”王客别过头不语,面露难色。

      “你果然还是舍不得做官滋味呵。”曼罗夫人收起手中的宝剑说道,“我这次进京主要是为了你的事情。记得当初在洛阳的时候你曾意气风发地说过,要不出入王侯,要不就坚决辞官,怎么如今却为了这么点小事而婆婆妈妈起来了呢?”

      “我只是机不逢时罢了。”王客紧咬着下唇,将手中拿着的包裹几乎捏破。

      “算了!反正,我这次来京城的目的也已经得到了,就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和我一同回去?”曼罗打量着他,打趣道。

      “我这个刺杀皇后的人,你也敢收留不成?”王客嘲笑道。

      “刺杀?我不记得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曼罗夫人笑道,“何况皇宫那边也全然不知,你以为这罪名可能成立?”

      像是打定了主意一般,王客犹豫了下,随即与曼罗消失在王府。

      随着朝廷的妥善安排之下,这场秋日之灾也稍微平息下来。

      “父亲为何不率领朝臣亲自下田耕种以表示对农民的注重之意?”春种时节,因为李丽质偶然间的一句话李世民又亲自率领众大臣们下田播种,民心深受鼓舞,是特意是无心也不足以考证,各有各说法。

      这日之娴与李世民坐于殿堂之外,李世民依旧如常要退开众人,没想到却被之娴阻止了。之娴说:“我与皇上每次谈话都要退开众人,不知情形之人怕是会误会。请皇上以后就免去这个吧。”

      “我多年的习惯,偶尔要改也真是不习惯啊。”李世民呵呵一笑。

      “那就请皇上从现在开始吧。”之娴说着,伸手一挥,得到示意的云雀马上将人全部领了进来。

      “难道我们夫妻两人说情话,也要当着众人面前吗?”李世民突然将头凑到之娴耳边,低声轻语道。

      纵使是夫妻多年的之娴,也因这句话而唰红了脸。

      李世民得意一笑。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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