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月，心上人》纪长迦

13、低调约会

　　回到上海是傍晚，林爱月走出隔离带，一眼瞧见来接她的林楚平，她像只树袋熊一样往林楚平身上粘：“爸爸。”

　　林楚平接过行李，揉揉她脑袋：“去了香港几天，变黑了。”

　　“爸！你真讨厌！”

　　林楚平笑起来，揽着女儿往外走。

　　爱月六岁时南月改嫁，林楚平是她的继父，一直视如己出，疼爱有加。还有一个年长她七岁的继兄林决，不过她到林家时，林决已经读寄宿制的初中，两人交流不多。

　　路上，爱月问：“妈妈已经去北京了吗？”

　　林楚平：“是啊，前两天就去了，给妈妈发个短信报平安吧。”

　　林楚平从政，母亲南月是民族舞蹈艺术家，每年都要去指导春晚排练。

　　而林决？爱月又问：“哥哥辞职了，现在什么打算？”

　　林楚平：“他没跟我说，你知道你哥哥，总是自己打算。”

　　“那也是因为哥哥有能力不让爸爸操心啦。”

　　父女俩相视一笑。

　　人越长大，聚得起来的朋友越是不多了。同学好友或早已踏入职场，没了寒暑假，或在四海八方读研，回家时间也各有偏差。说是陪父母，可林楚平上班，南月在北京，多数时候林爱月还是自己在家。无聊时她便找个视野好的咖啡厅，坐下描绘街景。

　　一天晚上，林爱月给闺蜜夏朵发微信，到了次日早晨才收到回复：“昨晚睡得早，上这个班太辛苦了，入职以来我就没睡过好觉，恨不得一天有48小时。”

　　夏朵去年秋招进了上交所，目前在实习。

　　林爱月安慰她：“熬过两天就过年放假啦。”

　　“今天我还是很期待的，”夏朵发来语音，“亚际一个公司今天上市，据说应绍衍会来，哇哇哇终于能见到本人了！”

　　林爱月怔住，好一会儿才回了个“emmmm”。夏朵又说：“就知道你不懂，应绍衍颜值爆表还超低调，从来没有绯闻，小说男主完美人设，九亿少女梦中情人……我得赶紧过去抢个好位置，到时候给你发照片啊！”

　　挂牌上市的公司在九点半有个敲锣仪式，夏朵赶的正是这个点。

　　林爱月正在厨房煮早餐，等待的时间里，她有些心不在焉。送走了林楚平，又看着林决出了门，夏朵的小视频终于发了过来。

　　红毯上站了一排人，应绍衍在其中，一身黑西装，系红色领带，在锣鼓声与漫天礼花之中，他轻轻鼓掌，温然而笑。

　　夏朵十分激动：“怎么样？是不是超级超级帅啊！”

　　他的确超级超级帅。

　　看着屏幕里男人的俊颜，林爱月忽然觉得自己离他远隔光年。本就该这个样子呀，她只是一个普通的研究生，他是那个云端之上的集团领袖，若说见过他，也该是这样从电视上网络上而已。

　　林爱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接连感到伤神，她暂时对自己解释，这叫虚荣。

　　夏朵今天难得不加班，两人晚上便一起吃饭，逛逛街。到了临别时，爱月才发现自己竟忘了带家门钥匙。林楚平不在上海，她打给林决，接通后他说：“有饭局。”

　　“什么时候完嘛？”

　　林决：“这怎么能我决定？要不你过来接我，反正我喝酒了。”

　　行吧。林爱月即刻出发，到思南公馆，再找到餐厅别墅，林决的车就停在附近。她往车上一靠，默默地等。

　　这一大片花园洋房环境清幽，风景独到，是商务人士会客的上佳选择。林决之前任公司高管，接触的都是名流，这种地方对他来说家常便饭。

　　林爱月等了很久，别墅里终于走出来人。她定神一看，愣住了——最先出来的那几人里，有顾崇，之后是应绍衍，再到林决。

　　一行人在门口道别，各自找车，应绍衍竟跟林决走了同一个方向——这边只停了两辆车，就是他们俩的？

　　惊诧之中，他们已走到近处，林决主动介绍：“先生，这是我妹妹，过来接我回家的。”他再对爱月说：“我新老板，应先生。”

　　震惊之余，林爱月怔怔说了声：“应先生好。”

　　应绍衍面色温然：“你好。”

　　顾崇说话了：“既然有人送林总回去，我们就放心了。”

　　客套之后各自上车，钻进车前，林爱月不经意回头窥了眼，应绍衍已坐进车里。

　　回家路上，林爱月不敢相信地问：“你……要去亚际？”

　　林决：“嗯。”

　　“什么公司？”

　　“沙华日本地区副总。”

　　她最早在他的飞机上听说了沙华高层变动一事，想不到落实得这么快。爱月又问：“那你岂不是也要去东京了，什么时候就任？”

　　林决依旧简短：“年后。”

　　都要去同一个地方了，他也不舍得主动告诉她，他们兄妹的感情真的很淡。

　　回到家，林爱月接了个陌生电话，对方很直接：“相识一场，我到上海了你也不请我吃顿饭？”是应绍衍。

　　林爱月吓了一跳，蹑足过去关上房门，才敢说话：“思南公馆那样的地方，我可请不起。”

　　“哪都可以，我不挑。”

　　爱月的嘴角没有察觉地一弯，开玩笑道：“那要是折了你的架子，可别怪我。”

　　挂下电话，她抬头对上镜子，发现自己竟在笑。接到他的电话，她还是很惊喜的不是吗？

　　林爱月打开房门，又吓一跳。林决靠在门上，懒懒道：“关起门来打电话，稀罕事，林爱月居然开始有秘密了。”

　　林爱月绕过他走掉，没好气地说：“要你管。”

　　既然是爱月带路，应绍衍便说先来接她。晚饭时间，她在小区门口等到了他的车，她习惯性地拉开后排，却发现应绍衍竟在开车。也就是说，他是单独来找她的。

　　林爱月不由得问：“不带司机？”

　　应绍衍似笑非笑：“怕你说我架子大。”所以，自己来了。

　　车上了路，林爱月负责导航。她要带他去的馆子在一条深巷里，很地道的上海本帮菜。路上，她拿出粉饼擦擦补补，应绍衍从后视镜里窥见了，嘴角一动。

　　周内店里人不多，上菜之后，边吃边聊。

　　林爱月率先问：“先生今天都忙了些什么？”

　　“上午和人约了打高尔夫，下午喝茶，晚上跟你吃饭。”他如此作答。

　　都是闲事，难道他今天并无行程，独独为了她留在上海的？

　　“明天就是除夕了，先生闲了些吧。”林爱月用这番话应付他，也应付自己。她突然想起：“先生过年会去探望应爷爷吗？”

　　应绍衍：“我安排了年初五去青森，放心吧。”爱月露出笑容。很快他又说：“你在疗养院期间，见过爷爷发病吗？”

　　“没有，我感觉应爷爷在那里很开心，看上去和普通的老人没什么两样，也许治疗对他有了很好的效果吧。听医生说，是应爷爷不愿离开，”爱月认真起来，“当然我知道，那里的人都是因为某些方面出问题而不能正常生活，就像青子，她除了记性不好，其他方面和我奶奶没什么差别，但就因为这一点，她离不开疗养院。”

　　这种“顺其自然，为所当为”的治疗方法，即森田疗法。

　　有人短时间内便身心痊愈，回归社会。也有人永远活在桎梏之中，无法解脱。这是青子。还有人已经恢复正常，却害怕被外界所不容，继续长久地留在院里。爱月认为，这是应孚海。

　　他的感情是健全的，对孙子的牵挂，对医生的感恩，对爱月的疼爱。而青子呢，她是没有灵魂的。林爱月到现在都不知道，青子对自己是什么感情，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情。

　　一辈子都逃脱不了的，该是什么样的灾难啊。如果真有那么可怕，爱月希望她永远失忆下去。
　　“就为了那个老奶奶，时常跑去青森？”应绍衍看着她。

　　“是啊，我也不知道青子为什么会喜欢我，也许我和她曾经的女儿长得像？”爱月一阵若有所思，而后笑起来，“其实，待在实验室里挺累的，偶尔去深山老林待一待，静静心，我也很开心。”

　　算是实话吧，也减轻一点“圣母”的光环。

　　吃完了饭，两人回到车里。车还未启动，应绍衍警觉地往某处一瞥，道：“有狗仔。”

　　“啊？”爱月看出去，“在哪？”

　　“系好安全带。”应绍衍没回答她，迅速发动引擎，飞驰而去。

　　不远处，一辆SUV紧随其后。爱月紧张起来：“怎么办？”

　　“如果你现在回家，地址就会被暴露，”应绍衍直视前方，“抱歉，连累你了。”

　　爱月侧脸看他。是啊，他才是狗仔的目标啊。她小心地问：“那，我们去哪？”

　　……

　　到了一处宅院，应绍衍带林爱月进门，坐到茶室休息。

　　顾崇很快过来，束肩敛息道：“先生，解决了。”

　　应绍衍在车上打了电话让解决狗仔，顾崇的效率很快，但应绍衍脸色还是不好。

　　不过，外界所传零绯闻的应绍衍，难道就是这么个零法？

　　“在想什么？”爱月抬眼，应绍衍在看她，眼神完全卸了方才的威仪。

　　她不知哪来的胆子：“在想，传言里先生的零绯闻，原来是这么个零法。”

　　他眼底笑意甚浓：“你要是想做我第一个绯闻女友，我让顾崇把刚才拦下的那些照片还回去，如何？”

　　爱月低下头：“先生别开玩笑了。”

　　应绍衍正笑，顾崇过来了：“先生，跟西班牙那边的视频会议准备好了。”

　　应绍衍点头，转向爱月：“我记得你很喜欢念青，二楼书房有一幅他的画，你可以去看看。”

　　念青是国画大家，爱月一直很喜欢。她惊喜一笑，向他道谢。

　　佣人领林爱月上楼时，眼尖地看出她与应绍衍关系匪浅，一路主动向她介绍房子。

　　这里是九间堂，浦东一处中式别苑，竹影河池，高墙院落。应绍衍这一栋湖水环绕，三米五的围合式高墙将宅子包围其中，私密性绝佳。宅子两层，白墙和玻璃为主体，廊道、挑檐与水榭相辅，形成似隔非隔的深深庭院。

　　他买的房子，总是很契合他的品性。

　　品完了画，林爱月踱步到书柜，看了又看，发现了藏在角落里的《挪威的森林》。她抽出书，熟稔地翻到312页，渡边对绿子说，最最喜欢你，像喜欢春天的熊一样。

　　在她自己那本上，这一整段文字都被墨色的钢笔所圈画。不是她划的，是她爸爸。她在爸爸的书柜里发现这本书时，第312页还夹了封信，纸张泛黄，是父母恋爱时的情书。

　　“月，我最最喜欢你，像喜欢春天的熊一样。”

　　喜欢到，他们的女儿就叫爱月。

　　“很喜欢这本书？”耳畔蓦地传来应绍衍的声音。

　　林爱月抬头，笑道：“其实最喜欢这一页。”应绍衍接过去看，她又说：“写得很美，我都背下来了。”

　　应绍衍看向她：“那能否念来我听听？”

　　林爱月兴致盎然，张口即来：“春天的原野里，你一个人正走着，对面走来一只可爱的小熊，浑身的毛活像天鹅绒，眼睛圆鼓鼓的。它这么对你说道：你好，小姐，和我一块儿打滚玩好么？接着，你就和小熊抱在一起，顺着长满三叶草的山坡咕噜咕噜滚下去，整整玩了一天。”

　　怎么像是她在对他念情诗呢？

　　应绍衍嘴角一弯：“听起来真棒。”

　　林爱月：“爸爸年轻时就是用这段话对妈妈表白的，所以很喜欢。”

　　《挪威的森林》她幼时在父亲的书房里发现，并未多做留意，一个小娃娃自然也不会对这种书感兴趣。后来长大了，她在父亲的遗物再次见到，才知道这本书对于父亲的意义。

　　“这么说来，这段话很有力量了，”应绍衍凝住她，“换做我念一遍给你听，结果也会一样吗？”

　　林爱月的心突地一跳，开始紧张：“你不是……算了么？”

　　应绍衍：“如果没算，你就不肯出来跟我吃饭了？”

　　爱月不敢看他，低了头：“不是。”

　　她的羞赧当然躲不过他的眼睛，他强势地抱住她，吻下来。

　　林爱月心跳飞快，一动不动，既不敢回应，也不想推开他。是，这次她确定了，她不想推开他，只想这样放肆地享受他的柔情。

　　应绍衍吻了很久很久，吻到她呼吸困难。

　　他离开她，捧起她的脸，沉声道：“林爱月，我允许自己打一次脸。”

　　林爱月呆呆地看着他说完了下一句话：“我对你说过我没有弱点，我给你机会，成为我的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