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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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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在吹起的飞雪之外,苍穹仍是整片的湛蓝,讽刺的是,这种偶然才能一窥的明亮是属于久旱的颜色。在更多的时候,天空上铺展开一层沉重似铅的灰色帷幕,到了夜晚便换作古铜色,没有太阳的土地上,只有雪片衬出冷峻的光。

      从卡罗霍尔往回眺目,王都肯达卡帕特被厚厚的积雪包围,犹如一件坚不可摧的银色盔甲。而在它的脚下,神色疲倦的人们瑟瑟颤抖着,被寒冷和贫困赶向这个最后的希望。

      就不知那副壳是否能撑到最后。

      他从斗篷的阴影下向王都的方向望了一会儿,接过装着食物的几个纸袋后又迅速地融入街道。如果说,三周前的初雪曾带来雀跃,是为人们的日常生活中添入来自自然的奢侈品,延续至此的那种闪烁的银光已是死神手中摇晃的风灯。冬露出了森白獠牙,从每家每户的门口咆哮而过,肆意吞噬了萨克利亚四分之三的土地。

      反射着天空的光滑的地面,令冒着跌倒或被撞到的危险、从打着滑的马车与行人之间穿梭而过的男人仿佛行走在一片冷湛而肮脏的水面。

      积雪和冰块越来越多了,要不是莫兰家坚守了自己的城镇和水路、派出大量工人不间断地铲雪破冰,物资通往王都的运送道路或许早就被堵塞不通。

      早从第一场雪开始,光公爵就做出了英明的预见。其中,作为追随者的他经手从外省调运往王都的木材就有十万立方米。但这些远远不够,对一个常年四季如春缺乏准备的国度来说,物资的消耗和人心的安抚总是跟不上的。然而另一方面,尽管接到了各种限制令,王都里能躲在暖和绒被下的那些人还是会一边透过窗玻璃欣赏这罕见的幽黯冬景,一边在他们那富丽堂皇的府邸里消耗掉过多的木材和粮食──或许同时就有饥寒交迫的穷人蜷缩在他们的院子外面,靠硬冷的围墙躲避着寒风。

      这一路沿途看起来还算平静,似乎大部分人还没有为面包铺前越排越长的队伍感到担忧,但他心里却是相当清楚:这已经不是仅仅借口措手不及就能幸免的状况,并且,如果严寒再不终止情况只会更糟。一旦到了水路陆路都被迫中断的时候……

      他的目光闪过重重凝色,让自己不再去考虑那些不得不预见到的可能,朝卡罗霍尔郊外的山头快步赶回。

      远远地,他就已经看见了在那儿等待的身影。

      那是一个端坐在马背上的少女,与其说是等待着谁,不如说她是单单存在于一片苍茫之间罢了。少女全身包裹在棕色厚重的斗篷之中,只有一头金发在灰暗的天空和旷野里格外惹眼。寒风过脸如冰,带动阵阵草浪一迭一迭,雾般的雪粉随之飘动着,如同真正的浪尖白沫,飞扬了,又散落下来。点点晶莹从发梢飘下,划过垂落肩头的鬈发,再绕过她娇小的身躯。少女在高大的骏马上仰头闭着眼睛,美丽的金发在风中轻盈回旋,就像一朵在银装素裹中独自绽放的文心兰。

      在真正的动乱开始之前,他至少可以先将她安顿妥当……

      似是有所感应,少女突然睁开了眼睛。她从马背上侧过头,望着他,慢慢绽开微笑。

      他将斗篷铺在地上,两人靠着一块半人高的石头开始了简单的一餐。他一边啃着面包和肉干,一边大致地向安琪莉可描述了一下卡罗霍尔城的光景。「奥斯卡,」少女却只是放下了手中干粮,轻声问道。「我们要去哪儿?」

      奥斯卡一怔,这还是三天来她第一次问。
      「唔…」他看着少女澄澈的绿眼睛。扑进他怀里哭喊着『想要回家』的这个少女,早已没有能回的『家』了──她是否清楚地知道呢。「先由马莫斯往南,具体目的地我还没定,或许会去斯尔利法。小妹妹喜欢海岛旅行么?」

      安琪莉可低下头竟是笑了,「我是说,我能去哪儿呢。」

      她说的平静而纯粹,天真自然中又隐含早已接受现实不公的认命,这让他简直无法招架。正在两人沉默的当口,不远处灌木突然一阵窸窣作响,奥斯卡右手迅速移向腰际,又收了回来,「都看到你了,出来吧!」

      随着他提高的声音,一个穿着古怪的小男孩从灌木后探了出来,乱蓬蓬的头发上沾满了雪花。「怎么又来了……」奥斯卡不动声色地挡在安琪莉可面前,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男孩却置若罔闻,慢慢靠近过来,一张气色不怎好的脸上两眼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地上的食物。

      「不是都已经带你到卡罗霍尔了么。」奥斯卡一边说着,而身后的金发少女一边悄悄地从他斗篷旁伸手递过食物。他低头瞥了她一眼,她就无辜地朝他眨眨眼睛。

      男孩接过去撕下一小块,将其余的赶紧藏入两层衣服之间──那几件叠穿着、不合身的女性薄衫被突出的骨架支起,干瘦的脸上已找不到多少这个年纪应有的稚气──口中面包几口就被咽下,他却是不走,仍站在原地审视着两人。

      「是还想要什么吗?」少女探出头来柔声问道。目光接触了一会儿,只觉得他愣愣地盯着自己也不说话,安琪莉可想了想,又将手上的纸袋递了过去。在手碰到的瞬间男孩突然一震,几乎是从她手中抢过了装面包的纸袋,撒腿跑开了。

      安琪莉可咬着下嘴唇,目送着男孩转眼消失的背影。「我是被讨厌了吗…?」

      「依我看是正相反。」他笑了起来,将一脸可怜巴巴向他寻求信心的少女拉起来。「收拾下就走吧。」

      点点头,安琪莉可看起来就像完全把少年出现之前的事遗忘了一样。

      真的忘了才好的。如果由他亲口告诉她这种任谁都心知肚明的答案,说这只是场无归处的流亡,说连他也不知道能往什么方向去的话……

      (神啊,我知道这个要求有点太奢侈了,可是…)
      她凝望着奥斯卡抓着缰绳的手,双眼在涨红的脸蛋上濡湿而明亮。只需全心相信他就可以的现在,少女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这小小的幸福能再久…再久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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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势异常凶猛的高烧、燥汗,还伴有严重的肌肉麻痹僵硬──谢天谢地,这怪病总算是没有像瘟疫般的扩散开。身为阿克阿诺尔民兵团团长的伍德•瓦利斯停下手中的动作擦汗,再次对他们尊贵的俘虏大人感激涕零。

      猎户岩洞里的所有人都应该感谢卢瓦先生,这点他比谁都清楚,如果不是卢瓦的善良与博学、当然还有不知不觉就能让人安心的那种温和而自然的影响力,仅仅是那诡异病情带来的恐慌或许就足以让看守者和被看守者同样陷入可怕的混乱。想到这儿,他不由收紧了双手,心中烦躁不已。过活了三十几岁,他一直自认是个凭良心吃饭的男人,从不曾忘记回报别人的恩情,然而现在……

      「那个,再不松手的话就糟了哦。」

      伍德这才发现被自己揉着肩膀的某病号弟兄痛苦地睁开了眼睛,赶紧松开了用力过猛的手。见卢瓦仍盯着他看,他有些尴尬地又伸手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汗珠,「还真热啊这天……就怕睡不好。您今天不打算早点睡吗?」

      「啊,是因为爱芬──…」卢瓦看着这个在弗芮瓦德严寒的冬季喊热的男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对,就跟我前两天跟您说过一样,我们这儿的习惯是要早睡的,一会儿我把药草收拾好,也差不多可以把打瞌睡的家伙们都叫起来回房睡去了。您怎么说,打算早点睡吗?」伍德又问了一遍,一边环视着身边充作病榻的两排长餐桌和卢瓦先生让出来的一张床。…居然都已经睡着了?无论是裹着被褥坐在角落的还是把头趴在手臂上小憩的弟兄,更不用说在沉睡中休养的病号,燃着火把的房间里到处都弥漫着一种暖烘烘的睡意。就算是光明正大可以偷懒的日子也太差劲了!伍德晃了晃也有些沉的脑袋,似乎是被那副焉哒哒的气氛传染到了,连眼皮都难撑开。他应该把这帮懒骨头统统踢出卢瓦先生的房间,省的在这里占氧气,或者索性踢回村子里去,那样…他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卢瓦变得模糊,努力眨了眨眼睛,清晰了,又再度晕开的大地般温暖平稳的轮廓……他们其实都不该…关押这样的好人不是么……

      「……对不起,卢瓦先生。」其它的思维全都消失了。他在漫上来覆盖掉一切的浓重白雾中嘟囔,闭上了眼睛。

      弯下腰,卢瓦拉过厚外套披在伍德的肩头。「不,」他朝伏倒在床边的男人轻声道,「该道歉的是我。」

      爱芬和奥拓米恩,每年银冬日到来前的两天,在弗芮瓦德古语中分别是“无星之夜”与“最后之秋”的意思。被称□□芬的是一年中最漫长的一夜,星光暗淡,正是秋狩离去而冬帝尚未抵达的空白时段,因此也是相传中充满了未知的最危险的黑夜。如果在爱芬的夜晚失眠,接下去的一年里只有彻夜枯等太阳升起的难眠;如果在爱芬的夜晚外出,亲人就无法再盼到彼此的相聚。过去的人们都这么坚信,只是随着歌之神的陨落和君主王朝的建立,这些都慢慢淡出了弗芮瓦德国民的记忆,唯有银冬日被以另一种纪念日的形式被保留了下来。

      然而──应该说是“所幸”──直到现在,阿克阿诺尔仍固守着在爱芬早早入睡避免外出的习俗,以免惊扰能召唤风雪的山怪。他在一群熟睡的看守者之中耐心地坐了许久,静等着约定时间的到来。直到借着火光见到岩壁青苔间成形的露水凝晶,卢瓦这才小心翼翼地摸索起身,熄了灯,于身后悄然合上自己房间的门。

      匆匆出房间,尚未走几步蓝迪就从幽暗的过道迎了过来。「啊,呼,呼…抱歉让你久等了吧蓝迪,其他人都安置好了吗?」

      「就跟您安排的一样,我让他们先下去湖边等着了。」蓝迪压低的嗓门里难掩兴奋之情,「您为什么会知道出口的位置在那个不知道为什么会存在的湖附近?多亏您知道,太厉害了!」

      其实,在最初从伍德口中听闻这个洞穴名叫猎户岩洞时卢瓦就曾心生疑窦。岩洞的形成通常都是由于天然水流长时间流经可溶性岩,这里的岩壁却并非常见的石灰岩,而地表似乎也颇为干燥。但实际上这种反常现象只是因为阿克阿诺尔独特的气候造成的等等,他也是偶然通过岩壁上附生物才得以确认,地质研究领域就有岩洞的形成和藻类有密切联系的说法等等等,所以按合理推断,伍德所说之前运入食物的洞后的另一个出口最大的可能性就是隐匿在地下湖后面,只要顺着冰晶的痕迹寻找到湖再顺着水流应该就可以找到往外的出口等等等等──

      (……啊咧,我应该有说过啊……)
      卢瓦老师又名“知识宝库”的大脑以看起来和他外表极其不符的高速过了一遍,确定了自己的确曾向蓝迪解释过这些,灰眼睛里露出困惑不解的神情。

      正当他考虑再一次向蓝迪进行有关地质的简要讲课之时,蓝迪转头说「到了」。停下脚步屏息感受了一会儿,他发现通道里空气的流动的确有些不同,那是一股虽然微弱却能让人感觉到稍凉一些的清新气流。

      从这儿再往下就是地下湖了。蓝迪却突然抬起头,盯着前方不远处。

      他顺着蓝迪的视线看过去,拦住他们去路的少年坐在狭窄的通道尽头一块突出的石头上。
      「想去湖那边?」为首的少年没有出声,声音来自他身后的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

      「卡乌!」

      卢瓦摇头阻止了想要挡在自己面前的蓝迪,平静地答道,「欸,尽管推测了它的存在,我还是想亲眼去看一看。」

      「不就是想逃跑嘛,您…你以为你们跑得了吗?」卢瓦眯起眼睛分辨,认出是最初染上病的民兵团团员华尔特。为了增加气势,华尔特叉腰站着,似乎早将曾受过的照料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卡乌看着卢瓦和蓝迪终于开口了,「利用了爱芬的夜晚…不,这或许也是伍德的希望吧。」他话音稍顿,像是叹了口气,「我只是有点好奇,就算是再放松警惕也不至于睡得那么沉,您对我们民兵团做了些什么。」

      这是个奇怪的场景:立场完全相反的双方在恬静安详的晚上狭路相逢了,看守方看来处于人数上的绝对劣势,然而他们却似全然不忌惮对方已逃到下层的六十余人,而试图逃跑的那一方似乎也并不担心这里的动静吵醒了其余睡梦中的民兵团员,反倒是平平和和地讨论起了技术层面的问题。

      并不存在解答的义务,然而就如我们都了解的性格,卢瓦老师果然还是悠然作答了。
      「这个嘛…」他笑了一下,「卡乌你们的正餐都会配上辛辣的东西一起进食,没错吧,我们这些生活在南方的萨克利亚人却没有这种习惯。
      所以我让蓝迪找来了昼夜藻投入火把,这种原植体燃烧时的气味被吸入身体后对辣椒碱相当敏感,也就是说呢,当累积到一定的量,它就会对长期食用辣椒的人产生安眠状态,帮助浅层睡眠迅速进入深层睡眠。不过请不用担心,昼夜藻是无毒的,只要第二天日出回暖后就会自然失去效用。」卢瓦结束了耐心的讲解,这才发觉在场其它人早已听得目瞪口呆,「啊,有什么不理解的地方需要我再说一遍吗?」

      一如既往的,他的声音像大地般温暖平稳。

      卡乌下意识地摇了摇头。黑暗中,少年的脸色惨白,「……对不起,卢瓦先生。」他慢慢站了起来,「我不能让你逃走,我必须要阻止你。」

      「根本不用觉得过意不去,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嘛!」华尔特直跺脚,在卡乌低声耳边念叨。

      地面上。蓝迪握紧了拳,炯炯的双目一直锁着卡乌。「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卡乌?我不能理解,我相信你不是这么自私的人!」他似乎是在诚心等待回答,然而卡乌避开了视线。蓝迪咬了咬牙,「你真的要阻止我们吗?!回答我,卡乌!」

      「不,」卢瓦摇首,脸上是真诚的愧疚。「我辜负了你的信任,当然还有伍德。但我必须对自己肩负的重任负责,在卡洛璐还有等着我完成使命的人,那关系到数百万生灵的幸福与和平。你能体谅我的苦衷吗,卡乌?啊,等其他俘虏都逃离以后,我会亲自去向伍德、以及你们所有人致歉的。」

      他最后那句话中的意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蓝迪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卢瓦先生?!」

      「……您以为我会相信么。」卡乌轻轻地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他点了点头,那双笑起来便微微眯起的灰眼睛饱含着智者的善意与宽容,仿佛生就拥有一种安抚人心的奇妙力量。「是。」

      转头低声向蓝迪说了几句,卢瓦不顾少年的反对,将脖子上挂着的挂件解了下来,硬塞入蓝迪的手中。那项坠性状极为奇特,仿佛是一片黯色淬炼的金属碎片,在打磨的极为精致细亮的银链子上显得几乎是突兀的,但最为古怪的是,即使是在如此深夜,它表面静静蜿蜒的光泽仍有一种直抓人心的紧迫感。「把这个转交奥立威,就说『女神的眼泪将永远落下』,他就会明白。」

      「不,我反对!我不会丢下您的!」

      「千万不要忘了,出了阿克阿诺尔不要往卡洛璐的方向,要从岔道往东直到维士尔丹的珍珠堡…啊,那叫什么来着…」

      「卢瓦先生!」

      「费朗查大道!我得把它写下来给你!」卢瓦匆忙四处张望,像是指望能从哪儿找到些工具,「笔笔笔……」

      「您和我一起去我就不会迷路了!这才是最切实可行的方法不是嘛,说到底您根本就不该留下继续当人质,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我在这儿不会有事的。只要你们成功,或者说,在一切得出分晓之前,我都是得以保障安全的客人。」他的目光出奇的镇定,「拜托你了,蓝迪。」

      「可万一……」

      「不会的,我等你和奥立威,还有罗莎丽雅一起……」

      「走!都走!」喊叫仿佛天降,打断了絮絮叨叨争论不休的两人。

      「卡乌…?!」

      「走────!」他用尽全力向他们吼道。他们看不到他涨红的脸,却能看到闪烁的双眼,就跟终结了爱芬的第一道黎明之光一样晶亮。华尔特上前抓住他的衣服摇动,试图再说服他,少年只是回头轻声叫了自己同伴的名字,「华尔特。」

      华尔特的脸色突然变了,虽然有点距离,他们都能看到这个男人的神情灰败。他退开两步,不停摇头,像要将少年的呼唤从脑袋里甩出去,「卡乌,你别…你不能叫我的名字!」

      卡乌缓缓举起了双手,手指在空中舒展开美丽的弧线。
      「卡乌!」卢瓦脱口叫道,眼见华尔特猛然挥出拳头,就是提醒也已经来不及了!

      「带他走,不要听我的歌。」少年背对着他们快速地说,黯淡的夜色里,他看上去竟似是从背部的位置透出淡淡的光来。

      不容他细看,卢瓦被突然地一股大力一拽掉转过头去。蓝迪一把拖过犹自抬着头的卢瓦,向尽头奋力跑去。身后,少年纵身跃下挡住了他们逃离的方向。

      在被追上之前,他已经开口了──开始歌唱了。

      蔓延开来的,是温柔而悲伤的歌声。少年清亮的嗓音如同穿透云层的月光,柔和而又不可抗拒地流淌着,从听者的耳中滑入,又轻轻撬开了心门。卢瓦脑中空白,整个人只为那透明的声波所围绕。歌声随着他的血脉静静流淌,声线的转合平直抑缓近似叹息,美而模糊的旋律中呈现出梦境的苍白柔软,让他脚步停缓,慢动作一般向覆满鲜花的芬芳绒毯跌去,仿佛在有一双无形的双手抱着他要将他的身体慢慢平放。

      直到歌声一轻,眼前的幻象突然散去,他的面前仍是冰冷的地面。他抬起头,过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被蓝迪扶着,而耳朵正被帽兜严实地罩了起来。蓝迪做了个手势,示意他要将耳朵捂好。

      他回头去看,只有卡乌一人立在那儿,脚边伏着一团人影,似是华尔特躺在地上睡着了。少年昂起头,再度高抬起双手。头顶的石壁开始晃动,抖落的灰尘和石块将他们之间的小小空当填补起来,很快的,通往地下湖的通道就将被堵塞。卡乌始终没有回头,远远地,他们最后所见的他歌唱着的身姿如同身覆光之羽翼一般,闪耀着难以描述的光辉。

      那是塞壬之歌,逃离生天后卢瓦这么想道,歌之神或许还真实存在于早就遗忘了他的子民之中。

      少年的歌声仿佛还在他的心里回旋,默默汇作层次丰盈的朝浪,温暖着踏上结实雪地的冰凉身体。那无声的道别与祝福化作光芒,就在逐渐微亮的天际,爱芬之夜结束了。

      to be continued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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