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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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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当安琪莉可听到暗门在身后重又关上,她打了个激灵,仿佛那刚刚合上的门关闭了她所有的退路,关闭了光明和黑暗之间的通道。
她这是在哪里?
展开双手,左右都可以触摸到墙壁。她是在一条走廊上,不知从什么地方渗进地下的苍茫微光和领路的陌生人手中的火把就是全部的光源,渐渐地,瞳孔扩大适应了这幽暗的环境,她才能分辨出有些地方的轮廓,远方的走廊模模糊糊地看得出一点端倪来。
安琪莉可并不能由上方纵观全局,不然这暗道形成的迷宫可能会把她吓坏了──这是个初来乍到者的弥诺陶洛斯迷森,枝桠分叉错综复杂,一环扣着一环,从肉眼可见的门和铰链固定的暗洞之后,螺旋楼梯可通上通下,一旦迷失就可能永远也走不出去了。
这是条向下的路,因而令人感到格外阴森。好在走道始终保持着干燥,空气流通。他们往前走去,走道越来越窄,现在如果她还想伸开双手的话,一定会撞到手肘。水泥和花岗岩砌成的拱顶每隔一段距离就有斯达玛姆大理石的拱架,在她看来,只见一片昏暗中有隐约的反光,与火把一起形成了一座柔光摇曳的小岛。
一路上,她的领路人不曾开口说话。沉默、肃然、冷峻……这就是他给她留下的印象,她诚惶诚恐地跟紧了他,生怕跟不上那两条长腿的步速就会被一个人抛在这片黑暗中。不过对于这个从一开始就将脚步调整到适合她的缓速、她险些撞到一旁低矮的隘口之时默默伸出手来护住她的额头的男人,安琪莉可的恐惧不觉变淡了。
「先生,」她望着他在火光中高大的背影,怯生生地问道,「请问您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他侧过眼睛扫了她一眼。但是她仍是没有得到任何回答,他只是稍作停顿,随即继续向前。她只得快步跟上,不再开口。
在忐忑不安之中,时间仿佛变得格外地漫长。也不知又走了多久,不知不觉地路在脚下逐渐开始上升,过道略宽了一点。
男人停下了脚步,将手中的火把插在一旁的壁槽中,转动半周。
『咔』,齿槽里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在她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方光线。
这不是很大的光亮,只是微弱的光亮,属于黑夜与星光。可这突如其来的光线令安琪莉可大吃了一惊,有好一会儿她放大的瞳孔中什么都没有辨认出来。然后,她发现自己置身在一片柔和的夜色之中,树木发出的清香和不知名的芳菲浮动在黑暗中沁人心脾的温馨。
「径直向前走五分钟,茶花园中有一个台阶向下的入口,大人在那儿等您。」
男人的话把安琪莉可瞬时拉了回来,她回过神看到他准备离开突然慌了,只差没伸手拉他的衣角。「您…那个,您不带我去了吗?」
他低头望着她泻露出不安和对他的依赖的绿眼睛,「……不,我没有权限再往前走了。」扫过她手腕上晶亮的金丝镯,男人冷峻的目光突然变得温柔起来──充满柔和情意的回忆和对眼前少女由衷的感激,简直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请放心吧。」
她愣在原地,过了好半天才意识到那是他对她的安慰。回想起那张在月光下清晰的轮廓,额间的宝石,遮住大半张脸的兜帽……对了,那个人,该不会也是德拉克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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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等舱的火炉里熊熊燃着整棵的白蜡树,映得角落漆饰玫瑰红中泛着绿,温暖如春,其中的人们却笼罩在一片不详之中,房间里尽是女子惊恐的呜咽声。
银烛台上的蜡烛在摇晃中早已熄灭,于是换上了普通船舱用的牛油灯尚在放光。剧烈的摇晃在持续了一两个小时以后反而趋于疑似平稳的颤栗。但从门外船员匆忙错乱的脚步声听来,海洋似乎只是在变换花招戏弄它的猎物罢了。
大难临头,平日训练有素的侍女都成了一群无助的羔羊。罗莎丽雅环视四周,心下有些烦躁。本已是不安的心情,再配上这一屋子吓坏的人,叫人怎么定得下心来?想归想,她还是挺直了脊背端坐在带脚垫的长椅上,这种时候要是连她也乱了套可怎么办!
『乓乓……』她侧耳细听,在乱糟糟的吵闹和风浪中分辨出是敲门声。瞥瞥四下,大概也不可能指望有哪个侍女注意到去开门,只得自己走了过去。
「罗莎丽雅,呼…呼……你听我说…」
罗莎丽雅吃了一惊,只见卢瓦喘着气,头上、肩上沾满了细细的雪粉。「稍等。」她压低声音对他示意,随后优雅地旋过身,「奶妈,你带她们先回房间,我有客人。」
卢瓦站在门外,直到房内只剩罗莎丽雅一人这才走了进来,不由感叹道,「真是体贴啊,罗莎丽雅。」
她递上一块手绢,甩了甩手,「这不是她们该听的话题不是嘛,不必要的惊慌只会更糟,天知道现在的情况已经够糟了。」
「那么我带来的就是『更糟』的坏消息。」卢瓦轻声道谢,随后停下来看着她。见她深吸一口气,却仍是维持着冷静这才继续下去,「我刚上过甲板,在黑蒙蒙的天空中看到了一块蓝荧荧的云,蓝得近铅。」
她睁大了眼睛。北方海域,乌云中的蓝云代表的是……目光停留在残留在卢瓦发端的雪片。「……雪暴?」
「是的,雪暴。」他叹了口气,「啊,本来嘛,能亲眼目睹雪暴的机会还是头一回,可是这根本就不是兴奋的时候……」
她沉默起来。尽管不曾身临,他们都明白雪暴意味着什么。
不论怎么说,作为一个女孩子,罗莎丽雅已经很具胆识了。卢瓦在心中赞叹。
「卢瓦先生!」
「是?」他被她的气势压倒,不由自主地应道。
「我要到甲板上去。」
「欸?」卢瓦一愣,立刻摇首反对,「太危险了,不可以!」
罗莎丽雅昂起头,目光坚定,「与其坐在这里死得不明不白,我宁愿迎着即将来临的命运而亡,这是我德•卡塔尔娜家的骄傲。」
「不,事情还没有到那一步,兰维亚号船体坚固,能顶得住风雨,船员和领航对这一带的海域也有足够的了解,待在船舱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相反,甲板上情况混乱,你现在上甲板只会给自己招来危险。」
「卢瓦先生,您不必安抚我,我很清楚现在的情况,在刚才的风暴之后桅杆断裂了两根,船体也已经进水了不是吗?」她毫不退让地反问道。
「浪花溅入船舱是很正常的情况,主帆也都还完好无损,只要风速足够我们甚至能比追来的浪跑得更快。」卢瓦耐心地一一做出解释,眼看罗莎丽雅的态度软化了不少,再添上最后的有力一句,「而且呢,必须要有人稳住留在舱内的人们的情绪,这只有你做得到。」
「可是……」她似乎被说服了,只剩少许犹豫。
「上甲板,统统上去。」两人一惊,闻声望去。一个男人靠在不知何时被推开的门旁,他身上套着一件肮脏陈旧的油布衣服,束成一束的金色长发甩在几乎分不出原本颜色的外衣外面──花了一会儿工夫他们才认出此人是奥立威。他撇撇嘴,仿佛在说『什么表情嘛』,把手上另外两件油布外套兜头罩在卢瓦和罗莎丽雅身上,「不过,要出去就给我换了衣服。那种衣服一下就会被雨雪淋湿,除非是你们想体验弗芮瓦德的美妙冻•人。」
「呀啊,您在做什么奥立威先生?我这辈子还没碰过这么粗糙的东西呢,皮肤都要磕坏了!」她猝不及防被套了个正着,有些着恼地叫道。
「哦,这样?那就恭喜你还得和它更亲密接触呢,我的豌豆公主。」他灿笑,点点扔在地板上的裤靴,然后一把拖走了尚与宽大油布外套挣扎的卢瓦,「记得把你那身碍事的裙子给换了,沾了水你就知道裙撑衬裙裙裾能有多沈。」
「你到底把脑袋套到哪儿去了呀卢瓦?」退到门外,奥立威帮着卢瓦套好油布外套,忍不住嘲笑起来。
卢瓦只是认真地问,「……奥立威,到底什么事?」
「我们必须想办法离开这条船,」他叹口气,随后流露出罕见的凝重,「水是从吃水线以下渗入的。」
兰维亚号的水下船体新近才上了一层铜护衬,刚才风暴发生时也并非靠近暗礁群的位置。即是说,进水是由于有人在龙骨上做了手脚。
──打从一开始,这就是个陷阱。
究竟是如何泄露?他不动声色地审视每一个擦肩而过的船员。消息会是由自己身边进出的么?多半不是,若是被对方得知他也在这条船上,手段应该是更为雷厉风行。非要等到接近目的地再动手,可能是因为对方人数不够,或者就是想借助弗芮瓦德的天气,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既想妨碍和议,又不敢明来。这种前后矛盾的手段,来的似乎不是主战派。)
也好在不是强硬的主战派,以他对罗昂公爵的了解,那个男人绝对会直接派人下杀手,让他们全员死在弗芮瓦德境内就是最好的战争导火线。目前对方打算伪装成失事,倒也给了自己这一行人机会。
继续留在船上,要么如敌方所愿沈入海底,要么还有后着伺候。不论如何,他可不想束手待毙。
(不过该怎么做?即使可以把其他人都抛了,我还得保护这两个家伙。)
揪出对方首脑然后夺船?利用救生艇前往最近的卡德兰一带的浅滩?尽管他对弗芮瓦德海域的状况与脾气的了解是优势之一,可无论是哪个都还得和雪暴与大海这一对麻烦的对手扛着呢,真是没胜算……奥立威望着走在前面的罗莎丽雅和卢瓦,不停地在心中盘算对策,一直想到头都疼了。
(啊!麻烦死了!!要是就我一人大概能很方便地混进船员里面。谁都不管算了,早知道跟他们出来干吗!)
罗莎丽雅突然回过头,向他的方向张望了一眼,似乎是在确定他是否还跟在后面。他心头所有的阴郁和埋怨的火焰一下子就全都扑熄了,只得暗啐自己不过说的气话。
舱门一开,漆黑的苍穹仿佛整个覆盖在船上的地窖拱顶。罗莎丽雅倒吸了一口冷气,第一次目睹雪暴的人都会这样为之一震。天是无尽的黑色,而海却是一片白色。没有雷鸣的闪电,比震天的怒吼更阴冷,在这一片可怕的战栗下,只有雪花和冰雹在其中漫漫扬扬地飘荡,仿佛黑棺上碾成一片片的惨白的眼泪。
弹雨砸在人的皮肤上生疼,溅起的浪从衣服上淌下来,靴子里积满了冰寒刺骨的海水。她却仿佛毫无知觉地仰着头,缓缓迈步,被眼前的自然所慑。
「发什么呆?!」奥立威赶在一个浪头之前按下了她,训斥道。
两人跪倒在湿漉漉的地板上,他满是怒气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响起,她却只能借着白雪的反光才勉强能看清他。「…对不起。」
他不及回答,立刻转头寻找另一个同伴,「卢瓦!」
「我没事。」卢瓦的声音就从他们身后传来。他忧心忡忡地望着紫铜色的闪电,「风暴开始了。」
天空和海洋的第一次发作看起来对于兰维亚号有利无弊。所有的风帆挂了起来,有时候它们与海面形成可怕的四十五度角,船身剧烈地摇晃着,但结实的龙骨牢牢扎入海中,狂风没能把它卷起来。于是兰维亚号疯狂地向前冲去,迸起的黑色浪头高过桅顶,雪花飞溅着、旋着,阻碍了人们的视线,只能从越来越小的可视范围内看到两三个追在后面的长涌浪。扫过甲板的阵浪容不得他们再作交谈,但这却是最安全的局面。风如果就这么进行下去,涌涨的潮水可能在一个小时内就能把他们送出雪暴的范围。
可惜在持续了一段时间的高速行驶后,风势却突然缓和下来。这只能意味着很快将有第二波更猛烈的发作来临。风中突然传来钟塔的钟声,甲板上的人全部停下面面相觑。喇叭筒中船长急促的声音压过了一切,「拉紧支桅索底盘,松开绞帆索,把所有的帆都卸下!」
命令立刻被执行。正当众人将帆索绞起、卷起帆的时候,船长跃上操纵台,突然看到了仍在甲板上的奥立威三人,向他们吼道,「先生们,快回船舱去!」在黑暗中,他虽看出这停在原地的人并非他的船员,却看不清他们的面容,将做男性打扮的罗莎丽雅也一并看成了男人。
奥立威幅度夸张地挥着左手,「没事没~事,我们就喜欢凑这热闹。谁叫我们这儿做主的是个重视考察胜过生命的大学者呢。」
「对不起,是我想要上来看看。」卢瓦立即接上。
船长眯起眼睛认出卢瓦,口吻客气了一些,「阁下,请您回到自己的房间,不然我就无法保证你们的安全了。」他不再顾他们,而是接过船舵亲自掌舵,并向掌舵手下达了明确指令,「去找根帆索过来,把我绑在舵柄上!」
「我也不能指望你们来保证我们的安全呢。」奥立威压低声音轻笑,转头面对卢瓦和罗莎丽雅,「趁现在还算平稳往侧舷去,然后我们也得把自己系牢了。」
三人避开往返钉上舷窗盖、卷起所有帆的船员,绕到了侧舷。「奥立威先生,您到底打算干什么?」突然一个震荡,罗莎丽雅险些被一团团卸下的帆边索绊倒,终于忍不住问道。
「满足你『德•卡塔尔娜家的骄傲』啊。」他的目光迅速来回扫过船的最边缘,用一根系在楼梯口的长索绑在腰间。「抓牢身边的东西别放,在这里等我一会儿。卢瓦,罗莎丽雅就拜托了。」最后一句却是对卢瓦说道。
「我明白了,你也要自己小心,雪暴特有的磁性张力会加快绳索断裂。」
飓风性急地卷起了第二波攻击,似乎随时都能将他们从舷墙上面抛出去。奥立威趴在滑溜溜的甲板上匍匐前进,小心翼翼地躲闪过在半松的索具上摇晃的滑轮和在颠簸中滑落的其它坠落物,向在吊艇柱上摇摇欲坠的救生艇摸去。
巨浪的高度空前绝后,转瞬之间凶狠地扑上来席卷,他们眼前顿时失去了奥立威的身影。「奥立威先生!」罗莎丽雅冲动地放开楼梯,向他的方向跑去。
奥立威突然出现在一个力竭而退的浪头之间,他跪在甲板上冲她吼道,「当心后浪……」话犹未完,好几吨的海水越过船艏的顶饰涌到船上。他被撞在船口,一个柔软的身躯随即被抛投入怀,长发海藻一般缠上了他的手腕。他心知是罗莎丽雅,一手紧紧抓住她,以防两人从船舷上被抛出去,一手竭力摸索,终于扣住了系索耳。
几秒之后这个浪过去了,他们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罗莎丽雅咳了起来,声音听起来像仍隔着几尺海水。奥立威却突然惊惶地四下张望,「卢瓦?」
甲板,不在。楼梯口,不在。「卢瓦…不会吧……!」他圆睁的双眼闪烁着不敢置信的狂乱,仰起头大声疾呼。又一个浪头淹没了两人。「卢瓦!卢瓦──!」他的声音在狂风暂息的几秒钟之内响亮地回响着。
罗莎丽雅手脚并用地迅速爬起来,奔向铰盘,「抛锚!我们的同伴落水了!」她尖厉的怒叱被骇人的呼啸席卷而去,一座从深海涌起的浪峰在船舷边缘的海面上耸起,泡沫飞溅地扫荡而过,转瞬之间就带走了一部分船体。灾难的爆裂声震耳欲聋,他却什么都没有听见。奥立威以最快的速度抽出匕首割断腰间的绳索和吊住救生艇的缠索,另一个浪头退下后,侧舷上就已不见他和救生艇的踪影了。
冰冷的海水毫不容情地冲涮、拉扯着他,即便是他也立刻牙齿打起战来,砸在身上的雨点反成了一种温度。救生艇几乎是在落海的同时就翻了个身,他只是死死瞄准自己的目标,推着船帮向前游去。
罗莎丽雅的长发随波散开,宛如绽放在海中的大朵青莲。救生艇的承力面积较大,对他纠缠不清的漩流她却轻易擦过。奥立威心急如焚,眼看着与罗莎丽雅的距离越来越远却毫无办法。好在托住她的那块浮木始终如有天佑,待他摆脱了漩流,终于在几个沈浮之后又追上了她。奥立威潜下将她拖过来,躲在倾覆的救生艇内部。「罗莎丽雅!」他拍拍她的脸颊,「醒醒!」她看起来冰冷而苍白,他心头不由一凉。
奋力蹬着船内侧的一边,同时抱着她突然以背撞上另一侧,『哗啦』的水声,小小的救生艇一下子翻了过来,载着它的乘客晃悠悠地以船肚朝向黑色的天空。
半个小时以后,他托着她的头部游过群礁上的一个漩涡,精疲力尽地被潮水冲上了卡德兰浅滩。滚滚涌来的后浪击在他的背上,他一时哼不出声,护着罗莎丽雅跪在泛着白沫的水边。
等浪退了下去,他这才抱起她跌跌撞撞地朝岸走去。沙砾和锐利的贝壳碎片在他裸足的完美皮肤上留下了无数划痕,换成正常状况下奥立威早就抓狂了,可此时对此竟似毫无知觉。他一直拖着步子来到一块避风的岩石后,这才小心翼翼地将她轻轻放在沙地上。
罗莎丽雅浓密闪亮的乱发披散在脸上、肩上,双目紧闭,苍白潮湿的脸颊上隐见青色。泡在水里的时间太长,与其说是溺水,还不如说是彻骨的寒冷令她失去了知觉。
情况不妙。
同在救生艇上一样,不停用双手摩擦她的冰冷的肢体。「别死,罗莎丽雅!罗莎丽雅…」他反复呼唤她的名字,直至近乎绝望地崩溃。
她不能死。他甚至不敢相信那双明丽的从不服输的眼睛会有失去生机的一天。
「我跟你来弗芮瓦德不是为了眼看着你死去的……」
奥立威克制着声音中可能的哽咽,「给我起来。」他命令道,然后看着她停顿了一会儿,仿佛是和往日一样等着舞台上的她听从指挥。
但少女始终没有反应。「起来!」他狠狠拍打她的面颊,在她耳边呼唤,一遍又一遍。
恐惧渐渐漫过了他刻意筑成的那座城墙,如果他真的要失去她了呢?「罗莎丽雅…」不断拍打着她脸颊的速度不知不觉间缓了下来,他强迫自己睁大双眼注视少女逐渐模糊的脸庞,生怕看漏了一瞬。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会是她…!
脑中一片混乱,所有声音夹杂着回荡起来互相碰撞,拼了命地在否认身陷的现实,厉声威胁他的理智判断立刻离场。太可笑了,这么多年思维竟有陷入濒临崩溃的一刻。
这一定不是现实吧,还是噩梦,随时都能醒过来才对的噩梦……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还是无法醒过来呢?为什么已经意识到是梦的情况下他还是无法从失去她的噩梦中挣脱呢?
他绝望地松开了手,任凭自己的手慢慢滑了下来,划过她的长发,凝视着她平静的看来不曾遭受过多痛苦的脸庞。
你不应该是最不甘心的那个吗?
双手终于无力地垂在她一动不动的身体两侧,他的声音嘶哑,「给我…起来……!」
眼前似乎已经停止心跳的胸口突然战栗起来,奥立威急忙把她的头扶起来,罗莎丽雅剧烈地咳嗽起来,呜咽着,海水自口角边淌了出来,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怔怔地盯着她看,颤抖着俯下身,伸出双手从她肩下穿过,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我还以为你死了,我的公主,我还以为……我还以为我永远失去你了,可你还活着…」他口中喃喃着,喜极而泣,用力亲吻着她的额头、她的颊、她的指尖和颈项。
她只对滴落在脸上的温热留下了一些模糊的印象,双眼骨碌一转就再次失去了知觉。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