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留君小憩

3、假凤(下)

　　“我不要!”一声断呵从南宫将军府的正堂内传出。寻声望去，只见南宫夫妇俩乃至整个将军府最宝贝的大小姐南宫锦，正扭身坐在花梨木交椅上。一张俏丽的小脸，因着怒气紧紧的皱在一起。眼眶微红，泫然欲泣，委屈的模样让人忍不住生出爱怜之心。
　　主位上坐着威武将军南宫寒及洛语的姨母陈氏。南宫寒手中抓着一卷黄缎，正连连摇头叹息。而一边的陈氏则用帕子掩着面，不住的低声啜泣。他们夫妻二人生养了四个儿子，但女儿却只这一个，从小矜贵。
　　原本按照南宫寒的打算，只等今年南诏国的战事结束后，承着军功为女儿求门贵婿。却不想，今日早朝，泽帝颁下圣旨：威武将军南宫寒，赐封征南大元帅，掌帅印，一月后领兵出征南诏。另，策封南宫爱卿之女南宫锦为正三品贵嫔，十日后迎入映雪宫，以此慰卿征战之苦。
　　面对这样一个突然而至的‘恩典’，南宫寒纵有千般不愿，却也再不敢当殿违抗上命。那是抄家灭族的重罪。
　　“锦儿，爹爹本也不愿你入宫。你性子骄燥，又无心机成府，哪是能在那等险恶之地周旋的人。只是，唉……”南宫寒长叹一口气，握着圣旨的手又是紧了几分。
　　陈氏这时终是再也忍不住，泣道：“寒郎，难道就再无他法了么？若是真送锦儿进了宫…呜呜…这不是生生要夺去锦儿的命么？”
　　南宫寒顺手将圣旨摊开在桌面上，无奈摇头道：“圣旨已经接下，若十日后锦儿不入宫，便是我们一家上下几百口子人入土啊……”
　　南宫锦心下一惊，飞身扑到陈氏怀里，一面哽咽，一面努力摇头，“娘，我不要去，我不要去……呜呜…若真进了宫，我会死的！女儿会死的……”
　　陈氏本就悲怆，忽听见自己的心尖子说了‘死’字，神色更是悸恸。忙一把搂紧南宫锦，嘴里不住的重复：“锦儿不会死，娘说什么也不会让你死。”接着抬起头来，向南宫寒肯求道：“寒郎，锦儿自小养在闺中，少有人识。不若…不若我们寻个人替她入宫吧！”
　　南宫寒一听这话，猛的用手拍了一下桌子，怒喝道：“胡闹！真是胡闹！当今天子虽然继位时日尚短，却也非尔尔之辈。锦儿自小长在官家，且不说学识涵养，便是那一身贵气，哪是旁人能学来半分的？”许是意识到自已过于生猛，南宫寒缓下口气，又叹道：“况且，即便我们有心，这样短的时日，却要到哪里却寻来这样的女子呢？”
　　有人欢喜有人愁。已在正堂外站了好一阵子的洛语微微一笑，用手扶了扶云笄上的金丝缠枝点翠簪。她知道，该是自己上场的时候了。
　　提裙跨入正堂，洛语紧走几步，盈盈拜倒在南宫寒及陈氏面前，沉声道：“姨父姨母，语儿愿替锦儿表妹入宫。”
　　此话一出，南宫夫妇俩具是一愣。陈氏紧皱的眉头随即一松，只是看向洛语的眼神仍是挣扎不已。而南宫寒则朗目微敛，半晌，方才问道：“你都听见了？”
　　洛语垂首答道：“不敢欺瞒姨父，语儿确实都听见了。”
　　“哦，那为何要替锦儿入宫？”
　　洛语将身体直对南宫寒，抬起纯如晨露般的眸子与他对视一眼，方又垂首一扣，“自两年前来到这里，姨父姨母对语儿一直视若已出，吃穿用度具是比照着锦儿。这份儿恩情，语儿自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上的。况且，这两年来，我与锦儿已情如亲生姐妹，她若有事，我自是不能置身事外。眼下，姨父已接了圣旨，若锦儿不入宫，便要赔上南宫府上上下下几百号人命。若入宫，那便是眼见着锦儿跳进火坑，我们又哪里能活得安稳？所以，语儿愿替锦儿表妹入宫，为南宫府，也是为锦儿。请姨父姨母成全。”说完，便又府下身子，等南宫寒答允。
　　南宫寒并不答应，沉默了一会儿，方又问道：“你可知，一入宫门深似海，这一去，便没有回头之路了。”
　　洛语不假思索的点点头，嘴角漾出一丝缥缈的轻笑，“语儿自两年前那场变故后，早已看破世俗。如此，在南宫府或者宫里，又有什么分别呢？语儿只求，以我一命能保南宫一门性命即可。”
　　陈氏听她这样说，心下动容不已。踉跄着快步走到洛语身前，低身揽入怀里，哭道：“语儿，姨母对不住你娘亲，姨母对不住你啊……”
　　洛语拍拍陈氏的背心，温言劝道：“姨母切莫自责，这事儿是语儿自已做下的决定。”
　　“好啦好啦，别哭哭哭啼啼的，让小辈们见了笑话。”南宫寒起身扶陈氏到椅上坐下，然后示意洛语坐到下首的花梨木交椅上，方道：“既然语儿如此说，姨父姨母就厚颜承情了。”
　　洛语敛裙稳稳坐下，口中道：“谢姨父姨母成全。”
　　南宫寒点点头，“时间紧迫，恐怕正式册封的圣旨明日便会颁下，到时便需由语儿代替锦儿受封。只是，咱们府里人多口杂，若被有心人传扬出去，后果不堪设想啊。”这种偷鸾转凤的事情，只要一个不小心，便是万劫不复。
　　“这可如何是好？锦儿自小足不出户，外面的人自是不识得的。但府里的丫头婆子却个个知晓，这事万一传出去……”陈氏越想越心焦，刚止住的泪又隐隐泛了出来。
　　“姨父姨母，可否听语儿一言。”洛语顿了顿，见南宫寒并未反对，便继续说下去，“府里的丫头们，年纪都已不小了，该是配出去成亲的时候了。婆子们年岁也大了，为府里操劳了这些年，早该赏些银子送回老家安享晚年了。小厮甚少有见过锦儿的，几个铺子里不是一直缺人手么？”
　　陈氏道：“语儿的法子到是可行，只是这朝夕之间……”
　　洛语却摇摇头，“姨母，这些并不急在一时，只是为以绝后患，才如此麻烦的。明日册封之时，我会用丝巾遮住面容，就说为了避免他人窥视。”
　　南宫寒皱眉道：“这样还是不妥。府里撤换这些人手，少说也要个把月时间。语儿十日后替锦儿入宫，我们到是可以把锦儿藏到府外，可如何解释语儿的凭空消失呢？”
　　洛语看了看坐在对面，一会儿欢喜一会儿愁的南宫锦，虽有些不忍，但终于咬牙发了发狠，转头向南宫寒道：“姨父，锦儿已经及笄了。”
　　“恩？”南宫寒和陈氏具是一怔。
　　洛语抽出丝帕，掩唇轻笑，“这丫头心心念念着安尘表哥，两家门庭也登对，我看早晚是要嫁的。不若顶着我的名头，十日之后一并把喜事办了吧。到时候，我们俩一道上矫，没人会注意的。”
　　“表姐…”南宫锦俏脸一片艳红，飞跑过来掩洛语的嘴，只是仍慢了一步。
　　而一旁的南宫寒与陈氏却相视一笑，同时在心里叹道：女儿大了，果然留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