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辣青葱》遛鱼

8、嘿，你又来听我唱这首歌

　　丁家佳在公司的年庆上，听见部门经理唱那首张咪的歌。“不为什么……因为我已经爱过，所以今天我才要告诉你，我不愿再错……”她以为早已坏死的泪腺里，一瞬间涌出把整个妆全花掉的眼泪。丁家佳恨部门经理，她为什么要唱这首没几个人能记得起的老歌呢？那首歌，曾是丁家佳唱过一遍又一遍给苏蒙听的歌。过了这么多年，她已经忘了，忘干净了。
　　丁家佳去卫生间补妆，在镜子里看见自己浮肿的脸。喝酒，失眠。她的脸，都开始老了。谢谢粉底，谢谢腮红，你们让这张脸，还能保留一点点尊严。丁家佳摇摇晃晃，回到大厅。
　　童乐和她爸老战友的儿子恋情稳定，也快结婚了。吴一江去了美国，读博。郝文和一个上海男网友正在甜得腻死人的网恋之中酒不醉人人自醉。陈浩在广州打拼六年，终于掘得了第一桶金，风风光光回来了。他妹妹在大学女生宿舍里，第一个用起了笔记本电脑。
　　何方离婚，带着一个刚上小学一年级的女孩独自生活。何方的爸妈嫌女儿为家里丢了人，一直不肯原谅她。就算在她最孤苦无助的时候，也无非是找了一帮人威逼那个小流氓承认了何方肚子里的孩子，并答应和她结了婚。何方离婚后，租了一间小屋子住，没有回去求爸妈。过了一段时间，她妈妈托人送了五千块钱给她。母女情深，也不过点到为止。
　　苏蒙家庭幸福，有了一对龙凤胎儿女，粉粉胖胖的，老是打架。她老婆很擅长操持家务，把单位分的两室一厅收拾得整洁清爽，菜也烧得好。苏蒙被养出了啤酒肚，打个嗝都底气十足。
　　又一年之后，童乐结婚了。二十六岁的新娘子依偎在三十岁的新郎怀中，满脸的幸福溢得到处都是。他们一个是大学教师，一个是IT界新星。天作之合，羡煞旁人。童乐的妈妈在婚礼上激动得掉泪，拉着女儿的手怎么也舍不得松。童乐当过兵的爸爸到底绷住了，没有老泪纵横，只是在婚礼致辞的时候，哽咽了。
　　丁家佳没有去参加童乐的婚礼，却在童乐办喜酒那天找到了何方家。何方也没有去婚礼现场，因为有风俗说，离过婚的女人出现在新人的婚礼上，不吉利。况且，她也拿不出随份子的钱。她被打工的餐厅，辞退了。
　　“他们为什么辞掉你？”丁家佳从带来的几袋水果里掰下根香蕉，剥开，递给何方。“有几个东北常客吃饭，总爱调戏服务员。那天他们又闹，我没忍住，跑了。他们跟老板拍桌子，不给饭钱。老板一气之下，就开了我。”何方平静地回答。丁家佳的心抽搐了一下，她心疼何方，“不干了也好，那种破地方！何方，你到武汉去吧。我找同学帮你租个摊，卖点小饰品什么的。不少挣，也比你现在要轻松多了。”何方给丁家佳的茶杯里续水，把手里的香蕉皮扔进垃圾筒，“不了，孩子上学呢。我一走，她没人带。”
　　“幼幼学习好吗？”丁家佳想起何方的女儿就欢喜。那孩子，太可爱了。“还行，比我那时候强。”何方嘴上谦虚，脸上是自豪的。丁家佳从挎包里拿出一个笔袋，是SNOOPY的，“路上给孩子买的，给她玩吧。”说完，起身告辞。何方挽留不住，非要让丁家佳带一条她自己亲手做的香肠走，说记得丁家佳小时候最爱吃。丁家佳如获珍宝，高兴地收下了。
　　送到门口，何方突然说：“丁家佳，你和童乐，怎么了？”“没有。大家各走各路，不一定非要有牵扯。”丁家佳的语气冷淡。何方看不下去了：“你别这样，家佳。上高中的时候，童乐老买胃药，然后让你们宿舍小兔子偷偷放进你的抽屉里。你也许还不知道吧，我这房，就是小兔子她妈留给她的。小兔子现在是我房东，她什么话都跟我说。“
　　丁家佳走过污水横流的小路，穿过又一排低矮的平房，来到工厂家属区大铁门前。童乐出门子时洒下的彩条金粉，满地都是，已经被来往的人们不干净的鞋底踩脏了。丁家佳在铁门前徘徊，想着要不要去婚宴上露个面，向童乐祝贺一下。这时，有人大老远喊：“丁家佳！”丁家佳四处看，见到了从远处小跑过来，满面喜气的郝文。
　　“我就知道你会来的。走，去宾馆！童乐正在房间里休息呢。她的脚磨了好几个大泡，累得够戗。新郎一个人在楼下敬酒。咱们去跟童乐聊会儿天，再有两个小时，宾客就该散了。”郝文自顾自说着，丁家佳在一旁不怀好意地笑，“你是不是看童乐结婚，自己也春心萌动了呀？”丁家佳说完又笑。郝文的脸微红，“丁家佳你学坏了啊，从前你都不会说这种话的。”丁家佳大大方方拉起郝文的手，“我们走吧。”“等会儿，我得先回家取手机。我怕我们家那位打电话找不到我。你等我啊，五分钟。”郝文说着，跑进家属区。丁家佳明白她口中的“我们家那位”指的就是那个神秘的网友。现在网恋已经不稀奇了，丁家佳真心为她高兴。无论用哪种方式，找到彼此互相爱着的人，总是一种幸运也是一种圆满。而自己，既没有那个幸运，也得不到这种圆满。丁家佳发现自己开始自怜自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