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画》一涂

2、戏子

　　南方的冬天是那种刺骨的冷，顾祯在沈园里转了一圈，别说没找到入画就连个活着呼吸的东西都没见到。他搓搓手掌，呵了口气，看着热气消逝在夜色里，突然觉得自己有些魔怔了，时经二十年，那个女子，或许是自己眼花看错了呢，何必那么执着呢。
　　就在顾祯的身影消失在沈园后，一个女子正倚在他小时候藏身的那块巨石上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依旧青衣的装扮，明眸美目如剪秋水。
　　“怎么？”一个黑衣男子凭空出现，银色头发未绾未系披散在身后，一双勾魂摄魄的瑰色眸子似笑非笑的看着入画，“我当你不安分留在画里是有什么急事呢？这小孩儿看不到你是不是很难过？要不要我帮帮你？”
　　他的声音像是划过夜空的星辰，带着几分寒意，边说边伸出修长的手指将入画泼墨一般的发丝缠在上面，看着入画默不做声，噙着笑用力一拉，直到入画皱起秀眉，“说话啊，哑巴了？”
　　入画转过身，不顾疼痛单膝跪下，神色若水，“入画不敢。”
　　“呵...”无冥依旧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只是手心微张，刚刚握在手心里的发丝已然飘散在了夜空之中，“你可知道为何顾祯儿时可以看到你，而现在为何看不到了吗？”
　　“入画愚笨。”
　　“这倒是真的。”无冥嗤笑一声，“人性本善，七岁的顾祯不受红尘污染，拥有纯洁心灵的小孩是可以看到鬼魂的。怎么，很难过？”
　　“说不上难过。”入画笑笑，“有些失望罢了。”
　　话音刚落，一只看似柔弱无骨的手指轻点她的眉心，入画有些后怕的一颤，果然又听到那人的嘲笑，“你就这点胆色？”
　　“好了，本殿下最见不得身边的人丧着个脸，七天，有什么事都给我了了，安心的和我回冥殿。”
　　入画有些诧异的抬头看他，却在言语间，无冥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她抿唇摇头，向那斑驳的墙前走去，早已没了形体的手指触上去却依旧能感到那锥心的痛楚。

　　“要不您试试这款？”
　　导购是个九零后的小姑娘，自打顾祯带着荞七进了这家影楼，便一把把荞七拉了过去，徒留顾祯在远处啼笑皆非，这还没结婚呢，就预兆了二人的地位吗？
　　“这款情侣婚纱照可是最近婚纱照的一个流行趋势，新人们都喜欢把自己的恋爱故事体现在照片和相册中，而且因为这样的照片往往具有故事性，而且风格自然清晰，细节也很丰富。”
　　荞七摇摇头，“我想拍个与众不同的，流行的就算了吧。”
　　“那这个怎么样，cosplay？还是非主流，要不来个婚纱电影吧！”
　　尽管小姑娘说的喉咙痛，荞七依旧是不停的摇头，“算了，这是婚纱样册，要不你先自己看看吧。”
　　荞七有些不好意思的接过厚重的册子，冲小姑娘点点头便挥手让快睡着了的顾祯过来，顾祯随手翻了几页，“你要实在没有看上眼的，要不就请个ps大神把你脑袋按在别人婚纱照上得了！”
　　“去你的！”荞七一推他的脑袋，“这个不错诶，快看，快看！”
　　顾祯打了个哈欠，顺着她指着的地方望去，是一套民国样式的戏服，加入了许多现代的时尚元素，显得古朴自然，照片上的女子轻舞水袖，翩飞之间到有种时光错乱的感觉，台下是一人在含笑品茶，目光交汇之间已然深情。
　　顾祯看模糊了眼，恍惚是那晚语调淡薄的女子，“入画......”
　　“你说什么呢？”荞七疑惑的一推好像入定了的顾祯，“这么好看呐，都入神了！”
　　荞七明显看出了他的漫不经心，有些耍性子的从他手里抽出相册，向试衣间走去。
　　“有心事？”店主是个嗜茶的人，白缎唐装正在优哉游哉地泡茶，在不多的几位客人里看着顾祯笑。
　　顾祯没答话，就又听那人道，“这套衣服是这个月第五次被人看上了，可没有一人真的订了它。”
　　“为什么？”顾祯有些疑惑的走过去，店主倒了杯茶递过去，“每次都是听了我的故事以后就放弃了。普洱，不介意吧。这家店其实原本不是影楼，我祖父是个画画的，平常画一些有钱人家的小姐太太，也有例外，兴致来了他也会跑到梨悦楼为戏子画像。”
　　“戏子？”
　　“嗯。做小辈的不多说，其实谁也知道，他不过是为了去看一人。”店主有些好笑的抿了口茶，“那人是戏楼里有名的角儿，每每一登场，一颦一笑，总要让那些为她配戏的女子失去了颜色。正是这位女子让多少军阀政客，达官贵人垂涎欲滴。最值得说道的是，北洋军阀段祺瑞有个侄子单恋她已经到了发狂的程度，带人到了戏楼想要霸王硬上弓。这位名角也是个骨头硬的，拿出刀一点也不犹豫的自毁容貌。”
　　听到这里，顾祯不由得心头一动，那般动乱的时代，势必容不下这般宁折勿弯的奇女子。
　　店主摇摇头叹口气，又道，“可惜呀，可惜！美人注定薄命，人们只说戏子无情，那沈姑娘若是有半点无情，也便落不到之后的下场。”
　　“您说，那女子姓沈？”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昨日顾伯那没有头脑的半句话，急忙问道，“那，您知道她的全名叫什么吗？”
　　“知道，姓沈，名入画。”
　　入画......
　　果真是她。突然一股莫名的欣喜涌上了心头，他有些迫切的抓住了店主的胳膊，“之后呢，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人声的纷杂中，店家徐徐道来。之后发生的事颇有些俗套，好像戏折子里的故事一般让人从开头就猜到了结尾。沈入画爱上了一位日日来听她戏的富家公子，温文尔雅，勾唇的一笑便渲染了她的人生，叩响了她的心门。富家公子的母亲不同意这门婚事，在两人搬到一起的第二天，那位女当家便找人将儿子绑回了家，不过半月，沈入画，这位名动全国的奇女子被发现在闺房服毒，已然没了呼吸。再后来，便传来另一家千金十里红妆，万人空巷嫁人的消息。
　　爱人尸骨未寒便洞房花烛，现实往往比戏折子里演的精彩的多。
　　也或许，这场戏，从头到尾只有沈入画一人而已。
　　顾祯手里的茶不知何时已经凉透了，就在这时，荞七已经换好了衣服推门走了出来。
　　华丽的锦衣，妖娆的花钿，美艳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