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空您再来》没事看看文

9、第 9 章

　　环卫所来改造下水道装抽水马桶的时候，秉昆就打算趁势收拾收拾小院，他想，好多东西得背着人才能放出来，怎么也得想办法让俩老太太离开几天。正好那段时间蔡晓光搭上一个近期要去上海拍戏的剧组得跟着跑；秉昆就让他跟导演商量商量，捎上徐妈领着亲妈去上海玩了几天，不是故意要占剧组便宜，只为买车票和住宿可以沾光人家的介绍信，因为这个时期还没有旅游这个概念，出门在外没有介绍信寸步难行。徐妈牺牲的儿子生前是在东海舰队当兵的，部队就驻扎在上海附近，他曾经在信里面告诉自己妈妈，节假日一有机会他就会跟战友们一起逛逛大上海，想着什么时候啊、能跟爸妈一起走在上海的街头，说他每次回家探亲，也是从上海站出发。许多年过去了，徐妈也想去儿子曾经驻足过的地方，看上几眼。李素华则是除了娘家跟吉春的光字片，哪哪都陌生。有蔡晓光照应着，秉昆放心送俩妈去旅游，自己则按照心意把空间里能拿出来用的东西，都拿出来收拾小院。最后，两边基本上是同时完工的。
　　小院收拾好以后，秉昆跟郑娟抽空回了一趟吉春，想把光明也接过来。光明不想打扰他们的生活，表示现在他自己过得挺好，不愿意离开吉春。秉昆想，自己一家已经多半不会回吉春来了，就把老宅的钥匙给了光明，让他不想住宿舍的时候，有个落脚的地儿；就带着郑娟回了北京。秉昆本身也不是很想现在就开始接活，所以价格往高了报；都知道蔡晓光买屋子才花了八百，装修倒用掉六百。这屋装修效果看着再舒服再好看，人家想想觉得不划算，自然也就歇了心思。因为政策还不明朗。现在这种时候、私人倒腾买卖算是投机倒把，在投机倒把有罪这种形势下，知道后世如何发展是一回事，能安全挣钱不撞枪口才是真本事，没看见水自流他们都进去了么；这俩货刑期还都不短。而且他周秉昆北大成北影不光郁闷，如何毕业也是问题，北大你上课认真听讲、课后图书馆里多用用心就完事。北影除了理论课还有形体课、台词课、小品练习啥的，这些都是有考核会打分的，分数搞不定的话，连毕业证都没有的。对于秉昆这种属才艺极其有限，既张不开嘴、也迈不动腿那一挂的，真真是要了亲命！他就不明白北影干嘛为他跟北大抬杠，居然还杠赢了，真是闲得！他不说自己没事找事进人家考场、还占了人家录取名额才真是闲得慌。在俊男美女扎堆的北影，吉春看着还算俊的秉昆；就显得相当路人了。这会儿电影厂门口还没有蹲活的群演，遇到拍摄地点在北京周边的，学校就经常组织学生做群演，也算是与实践相结合了。蔡晓光每次都不拉的去，他想尽快熟悉电影拍摄流程，还能够现场观摩导演是如何工作的。秉昆是能躲则躲，对在剧组工作人员指挥下，一群人乌央乌央的在镜头前不停的跑来跑去不感兴趣，好在这种事不计成绩，还有劳务费，有的是人愿意干，多一个他、少一个他也没人去管。在这种活动里，郑娟每次总是很显眼的存在，，经常有镜头给到她，后来导演们也愿意找她客串一下、那种有几个镜头一两句台词的：像什么女工、村姑、学生，小贩、卖花姑娘、舞女、歌女、交际花之类的小配角；而且因为她可塑性强、实践机会相对多一些。
　　秉昆没想到的是，在听过他吐槽的那个招生老师告知下，当初立志修理“小放牛”的老师们全都有意无意的过来把他认了个清楚，省得到时候误伤了别的学生。开学一上课，就有老师开始，重点关照他，逃课搞副业什么的就不用想了。好在他悟性还不错，几位老师这么一顿轮番修理，让秉昆业务水平进展飞速，加上他脸皮还算厚，到期末，小品课成绩就全是优了。时下流行的美女都是铁姑娘，帅哥也都是浓眉、大眼、方脸，身板厚实、一脸正气的样子，老师们觉得秉昆看着单薄这样式的，太显文弱。大约只能作配角。郑娟则是因为太漂亮，一副秀气娇弱的样子，在才子佳人戏是禁区的情况下，也不是个主角命。除非有讲述剥削阶级出身的大小姐，在革命洪炉里锻炼成长的故事这种，才可能有她的机会。蔡晓光跟着秉昆喊徐大妈省了个字喊徐妈，管秉昆妈叫咱妈，平时也不回他那窝，上课在学校，有事跟剧组，没事就跟这院里混着。院里住了秉昆两口子、蔡晓光、李素华、徐妈几个，和和气气的一点都不显拥挤。白天他们三个去上课，李素华有徐姐作伴，说说笑笑、买菜做饭的一天也就晃过去了。住着宽敞明亮的四合院，院里有自来水的地方都配了下水道，再不用出门倒脏水；光字片那几十年的生活在她心里，就跟上辈子发生的事似的。打住进这院起，自己跟徐姐处得好，家里也没啥活，那点家务、老姊妹俩搭把手就做完了，空闲时间多，一天天的不是在家唠嗑，就是四处走走逛逛的，俩老太太走远了、来不及做饭，搁外头打包点好吃的，带回家热热就是一顿，秉昆妈在北京的日子过得开心，再没顾得上过问其他的人和事。
　　一直到有一天听见有人敲门，她上前打开院门、看见周秉义带着郝冬梅跟周蓉的一家三口；才想起来不止秉昆两口子，她还有一儿一女也在北京读书。秉昆妈看到大儿子小夫妻，有点不好意思了，郝冬梅在吉春上学，出现在北京；指定是抽时间来北大看丈夫的。李素华忙着招呼来人进屋，徐妈看了一眼就兴趣缺缺的回了东厢，不肯再出来。周秉义看着这么体面的小院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比郝省长的小楼也就差一道门岗、一个带围墙的大院了。大院里头比胡同齐整些，可那么些人家、那么多家属凑一块；鸡毛蒜皮、家长里短是一样一样的，而省长小楼是公家的，总不能一直住下去。及至进到室内，不要说光字片老宅远远不及，跟岳父家比，舒适度也更高一些。饶是周蓉这样视钱财为俗物的清高才女，也觉得秉昆这院儿比自己住的筒子楼好太多了，禁不住有点眼热。秉昆跟郑娟回来，看见一屋子人，不想累着妈妈跟郑娟，就张罗着领大家一起出去吃。不出意料的，徐妈不肯去。秉昆没有硬劝，只跟她说会有人给她送饭过来，徐妈笑着点点头。周秉义跟周蓉已经在北京呆了一段时间了，北京饭店不敢想，老莫跟全聚德、东来顺还有街头巷尾的一些北京知名小吃都是吃过的，对秉昆夫妻俩今天的招待不抱期望，也就混一顿比自己做的好一点的家常饭菜而已。没想到被秉昆给领进一个院子，里头的出来打招呼，秉义发觉秉昆跟这院里的人互相很熟悉的样子，那人把他们一行人引进后院的西厢，就出去了，进来没看到写着菜名的黑板，屋里也没有。秉义打量这屋，收拾的很清雅，雪白的墙上挂着装裱过的主席诗词条幅，一圈靠背椅围着原木色的大圆桌，上面有六个凉菜，摆盘讲究、配色也漂亮，一看就很好吃，他想这大概就是传说中、专做熟人生意的私房菜了吧。玥玥伸手要够摆在盘子上做装饰的萝卜花，郑娟随手递过去，周蓉不叫她拿，李素华就开口劝了周蓉两句，说孩子难得到舅舅家看姥姥、叫她别让孩子不高兴。玥玥高高兴兴地拿着花花，献宝似得举到冯化成眼前，冯化成夸了小孩两句，气氛缓和下来。不一会，热菜送来，秉昆跟上菜的小声说了几句，秉义眼尖的发现，院里、刚才送菜的拿了一个食盒往外走，他估摸着是给住秉昆院东厢的那位徐妈送饭吧。秉昆已经在自己不经意的时候，长成了进退有矩的样子，比如今的自己也不差什么、跟记忆里的憨厚木讷判若两人，周秉义的心里有点说不出的滋味。郝冬梅发觉了秉义的走神，不露声色的踢了踢他的脚，秉义回了她一个微笑。周蓉对秉昆选择演艺事业有点好奇，及至郑娟叙述了秉昆艺考的经过，全家都笑了！广播体操是才艺的话，全国百分之八十城市人口都有这才艺呢，席间秉昆一再为错失北大而懊恼，那口气、真是；老凡尔赛了。冯化成安慰他，这是老天爷给你选的路，估计你在这方面的未来不可限量。秉昆笑嘻嘻的回了句借你吉言。一顿饭宾主尽欢，饭毕，秉义夫妻跟周蓉夫妻一起，客气的表示就此告辞，秉昆没留客的意思、好像老母亲也没有，这让周秉义跟周蓉在自己伴侣跟前，不约而同有了点意难平的感觉，然而；那点暗戳戳的不满两人谁都没好意思说出口，兄弟姐妹之间又寒暄了几句后、双方就此分别，各回各家。
　　秉昆跟他妈一进门就奔东厢去看徐妈，生怕家里来人让她不自在。徐妈是懒得应付不相干人的性子，这才回屋呆着的。以徐妈的看法：一个学期都快结束、差不多快放暑假了，这俩大的才找了来看亲妈跟兄弟；这怎么着也不能说是多看重亲情的，这种人为人处世太过势力，徐妈撇撇嘴、表示没眼看。李素华听她徐姐这么说，到了北京没让秉昆一早就去给她找老大老二过来的、那点子不好意思；顿时成了理直气壮：就是啊，做儿女的不主动来看看当妈的和小兄弟、有啥事需要搭把手的帮帮忙，还要她这当妈的去看他们，那得多大脸哪？
　　八零年，大三的郑娟被合拍片导演选中作为女主角，去拍清宫剧，秉昆印象里原先是另外一个女星演的，并且以此剧在港台打开了知名度，她本人也因此红极一时。郑娟有点怕，不是太想去，秉昆答应陪他去剧组报到。导演正在为男主角嫌这部片子片酬低，又以在内取景拍摄为主，会耽误他轧戏的缘故、索性辞演而挠头，一眼看到陪老婆来的秉昆，眼前一亮，问他：“愿不愿意演皇帝？”秉昆回答说：“我无所谓，不过你们那边对合拍片的角色分配没有要求的么？”导演笑了，说没关系，把皇帝从男主降为男二，男二升男主，比例就正正好了。真正开始参与拍摄，郑娟才发现跟港台导演的作风内地完全不一样，就十分的快节奏，一个镜头琢磨半天这种事？不存在的。怪不得他们强调演员的灵气与功底，导演只对演员提出对角色的要求，怎么演？没人会教你、你自己去用功罢了，你不行？换人就是！没有什么情面可讲。有人捧或者带资进组的除外，那种人就算演技再烂，挨骂的也是别人。剧组里内地跟港台的工作人员分成两拨，只要大面上过得去，导演不会管。没多久秉昆就弄明白，为什么导演愿意用内地演员；国内的电影演员目前都是隶属各电影厂演员剧团、有正式编制、由国家财政发工资的在编人员。这部合拍片里，秉昆、郑娟这些内地演员算是电影厂借给剧组拍戏的，剧组要按人头出租赁费跟管理费给电影厂。这些费用与演员无关，郑娟拿到手的片酬是三千，秉昆算男二，要比郑娟少一些。在内地演员收入中，一部戏就能得三千，算是破天荒的高收入了。但这笔钱只是港台演员出身的男主，片酬的百分之十五。而这个男主在港台地区并不知名，属于混了个脸熟这种。如果请的是明星来演，片酬还要更高些。剧组里待遇也是泾渭分明的，港台演员跟工作人员的食宿标准比内地的高不止一个档次。好在郑娟跟秉昆都是苦日子过来的，不是很计较这些，在导演拼命赶工的情形下，很快，两人在九月份开学的时候就回到了学校。
　　秉昆以为拍完就没事了，不料导演设想的是尽快做完后期，赶暑假档上映；不耽误下半年跟次年各大电影节评奖，片方通过学校找到他们，要求他俩参加各地举行的；影片首映和各地路演活动。秉昆跟老师说了拍摄过程中遇到的种种歧视和不公平待遇，让老师们听了气的都不行了，秉昆说：“因为我们这边以前拍电影，一切事宜都是由组织出面，剧组搞定，演员只负责表演就好。我们当初参演时就没有人想到，应该先跟他们谈好让拍摄方提供的食宿待遇，生活助理、交通补助、规定片酬跟工作时长这些才不会吃亏。所以我们为了这部内地港台的首次合拍片顺利完成，一切不公平不合理的事情都忍了，现在钱领过了，代表我们的工作已经完成了。他们要求我们参加片方活动可以，那他们应该提供给我们跟港台方面演员同等待遇才行，比如服化道这些。不然我们不去，这不单是为我们自己争待遇，而是为了整个大陆同胞们的面子。”他的话有理有据有情怀，获得老师跟领导们的一致认同。经过一番交涉，加上导演也知道秉昆跟郑娟，特别是郑娟、通过这部片子肯定一炮而红，为以后计；犯不着交恶。最后，片方答应给郑娟提供首映红毯秀的全套妆发造型跟一线礼服，路演妆发、造型跟品牌服饰；秉昆是首映礼服、造型跟路演服饰。
　　在首映前，饶是秉昆知道郑娟会红，但到底低估了她盛世美颜的冲击力，而郑娟自己在看到电影前，对自己的美貌还是一无所知的。香港娱乐业发达也带动了报刊从业者的积极性，狗仔们无处不在。因为之前的默默无闻；没有品牌方愿意提供最新款礼服给她。郑娟的礼服不是大牌新款，而是导演迫于无奈，通过私人关系，从本埠一家著名的高档婚纱影楼；租借了他们的镇店之宝，一件没人穿过的、昂贵的手工定制婚纱。首映当天，郑娟穿着华美的婚纱，全身唯一的首饰就是头顶卡着的的钻石王冠，她挽着秉昆、跟着剧组从红毯那头款款走来时，见惯了各色美人、无处不在的狗仔们，也彬彬有礼起来，至少话筒没当场往她脸上怼，后来报章上也没有人用北姑，而是不约而同的都用娘娘称呼她。首映当晚的活动结束后，他俩在住的宾馆里，自己套房起居间的沙发上；郑娟感伤的把头埋在秉昆怀里，抱着他的腰、泪如雨下，她低泣道：“谢谢你！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还是吉春太平胡同的那个不知道自己身世、任人侮辱和损害的小寡妇，说不定拖着个孩子，在别人的闲言碎语里、指指点点下艰难度日。再不能有今天这光景、我这辈子能昂首挺胸的走到这里，值了！”秉昆轻抚她后背安慰:“咱俩谁跟谁啊？你说这话干啥呢？噢！如今你红了，就要跟我生分了是吧？”他作出一副霸王姿态：“我是你男人，我今天还就告儿你了，跟我生分？你想都别想！”郑娟不由破涕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