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空您再来》没事看看文

24、第 24 章

　　九二年的外企，招聘并不如后来那么讲究，但基本要求还是有的。HR看了一眼施爸爸填的表格，上面写着文化程度初中。就自觉从心里把他剔除了，面上还客客气气的，让他们回去等消息。这一套后来的施源见多了，他出声制止：“等一下！如果我没有搞错你们的招工需求的话，你们招聘的所谓技术专员，就是技工吧?最好是高级技工对不对？”“所以呢？”“技工的作用是在生产上，技工本人的文化程度跟这个岗位关系应该不是很大吧？”“你想表达什么意思呢？”“我的意思很简单，错过了我父亲，是你们的损失，不是我们的。”那人嗤笑“大话人人会讲，你不是头一个，倒是特别想以此吸引人注意的一个，我要提醒你一句，没文化，图纸都看不懂，怎么干活呢？所以，你在这里说这话，是来搞笑的么！”施源有些火大了：“我不跟你说，你们负责的呢？来个听得懂人话的！”有人出去，不大一会儿，负责招聘的人进来了，没等他开口，施源直接怼过去：“老话说，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如果你们招文员，我们自然不会来自讨没趣。你们招钳工，我自认我父亲在这方面，还是有那么一两把刷子的，所以，鼓励他来试试，为他的本领争取应得的薪酬!没想到，遇见店大欺客的了，都说人争一口气，我们不要求你们一定录取，但我们要求一个展示自己的机会总可以吧？”“怎么展示？”“自然是当面做个你们指定的东西咯，为了公平起见，你们要拿个样品给他做参照。”“可以，请跟我来！”施源拿起桌上施爸爸的那份表格，示意他一起跟着来人走。
　　这家厂子的车间里很干净，人人都穿着工作服，戴着防护镜工作。负责招聘的把施爸爸领到一个空的操作台，操作台上工具齐全，好多小工具还是电动的。从旁边正在干活的那里拿了个成品，又拿了个毛坯，带着图纸过来，放好东西，退后一步，示意施爸爸可以开始。施爸爸没有直接上手，他拿起手边的工具逐一试了试，感觉了一下力矩，再拿起图纸跟样品比对了一会儿。然后放下样品，把毛坯在夹具上固定好，戴上手套、护目镜，不慌不忙的开始操作。一会功夫就完成了。他用毛刷，刷去零件上的残屑，把成品在样品边上放好，退回儿子身边。肉眼可见，施爸爸做好的零件，光泽度比样品亮一些，看着更精致点。检验用游标卡尺测量了一下，说这个没有瑕疵，可以算特等品。施源微笑着跟负责招聘的说了声：“看来，的确是我们来得冒昧，也是你们不配得到这样的技术，打扰了！”转头扯着施爸爸，飞快的离开。施爸爸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儿子，但脚底下还是跟他往外走。不出施源预料，两人在厂门口被门卫客客气气的拦住了，门卫边上，是个带着翻译的老外。老外很认真的，用发音有点奇怪的中国话对施爸爸说：“施先生，我是老板！我看到了你的操作，非常好！简直完美！你就是我们想找的人！”施爸爸不吱声，一切交给儿子就好。施源微笑着，在外籍老板面前打开父亲填写的登记表，指着一行字“我知道你听得懂也看得懂中文，你看，他们光看我父亲文化程度是初中，不再往下看就把他剔除了，这上边清清楚楚写明了我父亲，是一位拥有国家颁发的高级技工证的七级工。不仅如此，他还曾经是技术标兵，参加过全国技术比赛还拿到过冠军。我们国家的产业工人，技术等级分为八级，我不想说他其实能力不止八级。就事论事，你们这里现有的技工有几个是五级以上呢？我不知道你们录取员工的标准是什么，就想问你们这里跟我父亲同等操作水平的，还有没有？”老外摇头“NO、NO、NO、没有，一个都没有！所以我请求他留下来，帮我！”施源正色道：“NO!我父亲今天露这一手，虽然为他自己争气了，可也得罪了这厂子里的人，如果答应留下来工作，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他难免会被针对。我不要父亲今后因为被人针对不开心，所以他不能留下来。”老外笑得狡黠“这里没有我看不到的地方，我们这里有电子监控！到处都有！就是为了有问题的时候，能有证据拿出来！”施源笑了“OK,那么谈谈待遇吧，工资福利这些，合适了也不是不能考虑。上海是我父亲的故乡，为了回到故乡，他办理了退休手续，现在工作对他来说，也就是个乐趣，真要是太辛苦就不如在家歇着了。”“没有问题！我会给出来你们心动的待遇，相信我！”······
　　施爸爸回家的路像是走在棉花上，有点飘，他从小就喜欢鼓捣点手工活，读书不灵，被骂没出息，也自认确实没出息。除了听话，好像也没什么优点，二十多岁进厂，当时被分配做钳工，师傅怎么说自己怎么做，技术上精益求精是本分，也因此得到过一些荣誉。万万没想到有一天，儿子帮他谈下来的这份活少、钱多的工作，工资一个月一万多。天爷，一个月挣人家几年的工资，做梦也没想到哇！施源拍了拍他老子，叹了一口气“合同收好别弄丢了，我有话跟你说，别把洋人当好东西。你的手艺好，可脑筋不灵，所以后天去上班，你要记住：第一，不要以为你钱拿的多，就不好意思，心里想着多给人干点活算是报答！这想法是不对的，你的手艺就值这个价！在外企，特别忌讳管闲事，随便帮人家，一旦出了什么纰漏，那也是要你负责任的，有些事，你担不起！千万记住，不是你的活，谁打招呼也别干！除非那个洋老板亲自找你。让你加工零件的时候，没有样品给到你，你也不能干！你就说不懂外语，单凭图纸干活，怕有问题说不清责任！不要去看别人的图纸，这也是忌讳。你手头没活干的时候，可以学点外语，把你们工具、零件上的单词搞明白意思，最好会拼写、能说两句；这样有机会的时候，可以去外国看看。要是到外国看看，你就知道你的手艺多吃香了。第二，不要跟人讲你开多少钱工资，外企工资不透明的，就是同事之间你也不好去问人家拿多少，这同样是忌讳。最好也不要告诉别人你拿多少；不相信的会说你吹牛皮，要是你拿出证据叫人相信的话，亲戚朋友来几个，有借无还的那种，找上门来借钱你给不给？跟妈妈说你拿一千块工资就好了，一千块也很多了。交一千块给她，她一向手松，你要都给了她，她会拿去乱花，瞎买东西的。多余的存起来，不要让她知道，等我暑假回来，我们再去买房子。第三，你不要跟人家去打牌；来钱的那种，特别是跟厂里的同事！其实你这工钱，真的是拿一笔算一笔，能拿多久是多久。万一人家背后弄你，或者老外撤资，这份工作也不一定干得长的。还有你们买断的钱，留点生活费，明天我们就去买房子，买大点的，你明白了么？”施爸爸没好气的回应：“晓得了哎！我又不是憨度！（傻子）”
　　说干就干，施源拖着施爸爸又去售楼处，这次有钱，底气足，捡条件比上一套好的房源看。还是电梯房，一梯两户，一百六十平米，四室两厅一厨三卫双阳台，初期的商品房几乎没有公摊面积，是以一百六的房子跟后来的一百八房子室内面积差不多少。这边算是高档小区，房子打完折划到一千二一平米，父母买断工龄的补偿款一共是十八万五千，施源怕自己不在他们身边，这不靠谱的两口子乱来，干脆定了门对门的两套房，一把付出去十八万首付，五年还清。加上第一套房子的房贷，施家每个月房贷就要还四千，一万工资还没拿到手，每个月还要从口袋里掏出去四千，还好都是免息贷款。施爸爸看儿子的目光都哀怨起来，施源安慰性的拍了拍父亲的手：“行啦！要不了多久，你就会觉得这每月四千掏得值！后悔没多买。”施爸爸依旧没精打采的跟着他往回走。施源突然想起剧中他跟顾清俞的约定还没过期，觉得还是履约的好。及至两人见面，才发觉少年男女之间并没有什么预想中的情愫，倒是有点似有若无的尴尬，于是匆匆一面，话也没说上几句，两人连互相留联系方式都忘了、就各奔东西。久不出现的统子突然出声问施源：就这么完了？施源淡定回应：不知道，大概吧。剧中的重逢，是两人成年以后的事了。彼时，落魄的施源为了凑钱还债，跟需要买房的客户办理假结婚，以便对方借此获得买房资格；顾清俞就是那些客户之一。
　　施源挥挥手告别送站的爹妈，包袱款款的踏上去南京的快客，去南师大报到。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秀丽的玄武湖、葱茏的紫金山对他的吸引远不如夫子庙的永和园汤包、奇芳阁麻油干丝、蒋有记的牛肉粉丝汤跟锅贴以及莲湖的糕团和赤豆酒酿小元宵、鼓楼的鸡鸣汤包、马祥兴的清真点心、菜肴。还有遍布大街小巷的卤菜店、小吃店跟面条店，都能让流连忘返的他经常性的、推迟回上海的时间。四年匆匆过去，浦东已经初具规模，施源一家的户口早就从蓝印转为正式居民户口。他本人英语顺利过了四六级，还从历史系跨界考上了复旦大学，经济系金融专业硕博连读研究生。施源当初做主买的三套期房，也都陆续建好交付，家里收了钥匙，简单装修了一下，一套自住，另外一大一小以租养贷还略有盈余。住上了电梯房，还是采光、通风、小区环境都没话讲的大房子，施家档次一下上升了。施妈妈的抑郁症也发作得少了些，可她却又无端地、开始嫌弃起丈夫来，觉得施爸爸配不上住这房子更配不上她！施爸爸不想刺激她，就假装工作很忙的早出晚归，尽量少往她跟前凑，直到施源回了上海，一家三口才像和和气气过日子的人家。回了上海的施源，平时为了上学方便，更多时候，住在外公留下的老房子里。周末再回浦东的新家，在读研的期间，往来于浦西、浦东之间的施源，就这么亲眼看着浦东一点点的、变化成后来的那副国际化大都市的样子。
　　已经留校工作的施源，跟着同事们一起岁末聚餐；吃完饭，大家一起来到外滩，等待迎接千禧年的元旦，随着倒计时结束、响起了千禧年第一下钟声，聚集在广场上的年轻人齐齐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且兴奋地彼此拥抱，共同庆祝一起跨入一个新的世纪！在这欢呼声中，施源突发奇想，如果此时此地，要是遇见顾清俞向自己求婚，自己会答应么？施源沉浸式的想了一下，觉得自己的答案应该是否定的。剧中的施源，是被生活磋磨的焦头烂额，才一心把顾清俞的出现，当成是棵救命稻草，其中又有年少时懵懂的情愫加成，就本能的忽视彼此性格中不相和的地方，愿意跟她结成连理，试着牵手余生。其实施源并不十分喜欢顾清俞的个性，而她的家庭氛围和那些家人，也不是施源欣赏、并且想要融入的那种。今时今日的施源，没有剧中那些不堪的过往，也没有沉重的债务负担，活得坦坦荡荡！所以，有底气也有勇气，跟顾清俞说出那一个“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