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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   中小学开学在大学之前,这让乔一成可以有时间把二强送到家门口的小学;知青回城和工作变动,让上海的小学里不完全是阿拉伊拉之类,也有一些别的方言。二强怀着忐忑的心在哥哥的注视下踏入三一班教室,班主任是个表情严肃的中年女教师,对二强点点头。示意他进教室,然后用教鞭敲敲黑板,海味普通话响起:“同学们都停一停,今天我们班上转来了个新同学,大家欢迎!”底下稀稀拉拉的拍了几下巴掌,老师接着下一项“现在,新同学来做个自我介绍。”二强吭吭唧唧的:“大家好,我是乔二强,今年十岁半,来自南京。”底下议论声七七八八传出来:“伊拉是个港督(憨大)!资头撒!(猪头三)“册那!(草!)来子刚波宁(来了个江北人)哦!资鲁(猪猡)!”“拂要通伊拉多港金,伊拉相屋宁,么子都听勿清爽的啦(不要跟他多啰嗦,他是乡下人,什么都听不懂!)”二强找到老师指定的位置坐下,一脸懵逼的听着教室里的叽里呱啦,显得孤单又可怜,看到女教师敲敲讲台,制止议论,开始讲课,一成就悄悄离开了。
      家里地方大,魏淑英就不想把几个小的送幼儿园,倒不是为了省钱,是怕他们不能适应,被其它孩子排挤,最后成了童年阴影。不如在家,让三丽顺带看着点就好。乔一成背着书包搭公交去复旦报到,一群大人里格外显眼,以为他是哪个新生带来的孩子,他说是十四其实只有十二岁半,虚长两岁,因为生在下半年,报户口的时候,魏淑英为了让他早点上学,给他提前到八月底。当他拿出录取通知书跟档案袋交过去的时候,引来好多学姐学长看稀奇,从新生报到这一天起,乔一成就是经管系七七级的系宠,半大少年被迫享受老师、学长们摸头、摸脸、被亲亲抱抱举高高、加各种投喂的待遇,成人芯子少年皮的某人连挣扎一下都没有考虑过,就有点羞耻的、愉快的躺平了。课业紧张加上相关政策还没出台,乔一成安心上课,天天骑着车在思南路跟五角场往返,复旦校舍紧张,鼓励走读。魏淑英在家带孩子,顺便织毛衣囤货,只待秋风起时好大干一场。
      乔祖望不想摆烂,于是积极奔走在单位跟劳动局之间;期待着早点遇见合适的交换方。劳动局那边负责协调对调工作的人,其实手头也截留着一些相对比较好的地区、跟工作以备不时之需。因为申请调动都有时间限制,有些扣了时间较长的,会在差不多的时候,放出来供交过请调报告的人选择,乔祖望来得勤,恰巧遇上一个指名来找他的,无它,除了乔祖望,没人调工作还肯贴房子的。乔祖望跟人寒暄,人家提出想看看房子,他问清楚对方工作地点是在上海港务局,就答应带他去家里看看,路上顺便套套话。那人一看乔家的房子就愿意换工作了,两人回头去劳动局签愿意对调的意向,劳动局备案后,再回到原单位打同意接收的证明,盖章后才能到劳动局换调令,凭调令迁户口跟粮油关系。路上那人问乔祖望房租每月该交多少?乔祖望一听高兴了,看来上海人不知道他们家房子,原本就打算白送给跟自己换工作的。乔祖望说我们家是自有房,你愿意买的话,那么大的房子给五百就够了,便宜卖给你也是为了能换上海的工作。你只要付清就过户。要不想买就一个月收你十块钱房租,半年一付,你看呢?那人想想问能不能便宜一点,说一时没这么多钱,乔祖望让他开价,最后两人讨论的成交价三百八块钱,调令下来,一笔头付清。当天乔祖望就让他住进来,让他省了几块钱住宿费。又带他去泡澡吃饭,那人以为自己碰上了一个阿木林(呆子)第二天就高高兴兴离开,回上海跑手续了。乔祖望回厂,把劳动局盖了章的对调意向、跟厂里盖过章的请调报告、一起拿到劳资科开同意接收上海人的证明,他是全国最小大学生的爹,一心想去上海投奔儿子,没人会拦这事,很顺利的拿到厂长签字的接收证明。东西到手,乔祖望回家收拾细软,把一对祖传的樟木箱子放在一边,家里的边边角角、柜子橱子都收罗了一遍,防止漏了什么家财便宜了外人。在自己卧室的一个角落,他看见个满是灰尘的黑陶小泡菜坛,以前怎么没发现?这种东西不应该在这里出现。乔祖望伸手捞起来,沉甸甸的。打开,里面有半罐子银元。有些发灰的银元里面卧着两大三小五根金条,仔细看过;金条上有印记,看来这就是解放前俗称的大小黄鱼。估计这些才是老乔家真正的家底!乔祖望拿条被子放进樟木箱,把擦干净的坛子放进去掖好,再把屋子里里外外搜一遍,堂屋房梁上还有个小小的梳妆盒,拿下来打开,里面有一对儿童戴的小金镯,一根梅花头的细金簪,还有一对金耳环、一金一银两个宝石戒指,他已经有几十年没见过这些金银首饰了,这些是他老子当年从一个一个来店里做头发的人手里挣来,买给他们母子的。乔祖望打开装坛子的樟木箱,把盒子也放进去裹好。
      第二天上海那边的人就拖家带口的上门了,带来了钱跟接收乔祖望的证明,原来;他是怕乔祖望反悔,上来就拖着乔祖望去劳动局办手续。乔祖望一个头有两个大,锁上卧室门上的两道锁,让这一家子随意就好,跟着来人先去劳动局,再去房管局办过户,结算房款。最后两人一起到公安局办户口,乔祖望迁出;那一家子迁入。全部搞完了,回到老宅,打开门锁拿出樟木箱搬到门口用绳子在自行车上绑好,交钥匙给对方,不料上海人有点吭吭唧唧的,乔祖望问他什么意思?上海人问他,能不能加点钱把家具什么的一并兑给他?还省得乔祖望还要花钱托运,乔祖望问他加多少钱?他说加二百六连自行车一起,原本乔祖望不会答应,名牌二手自行车黑市价都上百了。但昨晚发现了祖产的乔祖望现在发自内心的不在乎这点小钱了,他心心念念的是跟魏淑英和孩子们团圆,遂同意除了手边的这个箱子,其它都留给对方处理,上海人帮他抬着箱子到马路边,替他叫了辆三轮送去火车站。乔祖望让三轮拖他到东站,一进售票处,他去排队买上海方向的火车票,快排到窗口的时候,正好后面来了个退票的,因为快到发车时间了,想加塞,但没人肯让。急着走的乔祖望问他转给我可不可以?退票的报价让乔祖望觉得有点贵,人家就给他看工作证,是某机关的工作人员,乔祖望这才给钱接过票,卧铺!还是下铺!难怪贵呢,这年头级别要是不够是买不到卧铺的,乔祖望高高兴兴地背着箱子去坐火车,箱子行李架上不去,床底塞不进,只好放在靠自己这边的铺位边上。他把装证件什么的旧书包枕在头下,中途还买了盒饭,一些零嘴饮料什么的,乔老爷就这么舒舒服服的带着刚发现的祖产、吃吃喝喝躺着、愉快的奔向上海---小英,我来啦!
      上海站分南北两个站前广场,乔祖望背着箱子出站,搞不清自己在哪个广场,他的箱子引来不少蹬三轮的,他随意指了辆看着干净的,也没问价格就上去了,他报了地址:思南路三号······站在门口往里看,乔祖望腿一软坐在樟木箱盖上,谁家租房子租栋带院子的小洋楼?就,离了个大谱!乔一成远远的看门口坐着的人好像是乔祖望,到家门口一看,果然是:“爸,怎么在外面呐?”乔祖望哭唧唧:“老大!我没想到你妈这么大胆啊,一家人租栋小洋楼?日子不过啦?她怎么想的?是钱多烧的慌哈?”“老同志你先别着急啊,工作搞定了?是到哪儿上班?”“上海港,看大门!”“你先进去歇歇,回头我们把户口落下来,再去单位报到好吧?”乔祖望爬起来把箱子捆扎在一成的自行车上。让他推着。自己拖着沉重的脚步,跟着他进了门。五元正趴在地毯上无聊的玩自己的手指,看见大哥,高兴的嗷嗷叫着伸手要抱,被乔祖望抢了先,疑惑的看着抱自己的人,想起来这是自己亲爹,五元赶紧营业,他热情的往乔祖望脸上涂口水,把当爹的亲得心花怒放,完全忘了刚刚自己是为什么焦急的了。魏淑英停下手里正在织的毛线衣,冷哼一声:“乔祖望你个死人头,几天不见你长胆子了哈?我这么大个人在这块,你都不晓得打个招呼哒?”乔祖望涎着脸看着魏淑英、讪讪地笑着献宝:“小英,我工作调来了,我们的家房子没白给,连家具、衣服被褥带自行车卖了六百块,虽说是卖的便宜了点,不过好歹收回来点钱补贴家用。”魏淑英有点呆了,她提出房子换工作是基于自己那份大集体的工作卖了高价,而乔祖望图谋的是上海的国企里面的工作,怎么也不可能低于一千,她这还是低估的。这个钱乔一成应该有,就算是这个一成是顶着自家孩子的壳;可做父母的怎么也不能刮地皮刮到未成年的孩子头上吧?更何况这孩子对自己跟五元还有救命之恩!但他们夫妻有五个孩子,日子一直过得紧巴巴的,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拿出这么一笔钱,而全家去上海生活,那老宅不就空置了?她想不如折现为好。没料到乔祖望不光这么快把事情办成了,居然还能收回来六百块钱,这就有点厉害了!不愧人送外号乔精刮子。乔一成听他讲到这里,若有所思;看来乔祖望还是有点能力的,关键是缺一个合适的机会。
      乔祖望抖抖嚯嚯的问起房子的事,魏淑英按照早就商量好的给了他一个说法:“王家妈妈生前给了一成一颗钻石,一成就是拿钻石换的这栋房子,还让房主帮忙给二强找了个学校转进去。这房子一到手我就落在一成名下了,以后几个小的有钱再搬出去,没钱就给他们大哥交房租!”乔祖望倒没扯一家人什么的,只出声说:“可以可以,亲兄弟明算账,我们做上人的,最要紧是一碗水端端平,一成运气好,我们也不能带着其它娃儿占这个小孩的便宜。你这样安排蛮可以的。”魏淑英看了一眼丈夫,虽然清俊不再,好像也没那么油腻了。三丽跟四美看见爸爸来了,高兴的围过来;嘁嘁喳喳的说着这几天的见闻,乔祖望抱着小儿子却一眼看到了垂头丧气的二强,“二强!看见爸爸不高兴?”二强摇摇头“被小瘪三欺负了?”二强哇的一声哭出来“我还说回家找你去呢,你都过来了,我怎么办啊?”乔祖望给他擦了擦脸“哭什么哭啊?人家欺负你,你还回去呗!哭有个屁用!现在这洋楼才我们的家!南京那边,你就是回去也没地方住了。”“他们不跟我玩、也不理我,动不动喊我刚波宁(江北人)香五宁(乡下人),我就知道不是好话,又听不懂什么意思!”乔祖望又好气又好笑:“反正他们骂你,你也听不懂;何必理会?你现在最要紧的是,跟你大哥一样,好好读书考大学!不是跟人家计较几句闲言碎语。你以为这房子上海人人都有得住啊?我哪天带你去这些瘪三住的地方、你看看就晓得了,你住哪块儿、他住哪块?不好好念书,以后也那样!”乔一成的成功让他看到了改换门庭的希望,二强虽然不及一成聪明,但也应该,不,是必须考上大学!吃过午饭休息了一会,乔一成拿着户口本跟父亲一起到卢湾区公安分局户籍科办落户手续,再拿着手续到辖区派出所找户籍警把乔祖望的名字填上户口本,再去街道办添上副食本,至此,一家人在上海团聚了。
      乔祖望带着报到用的档案袋跟调令找到上海港务局劳资部门,去办理入职手续,他也不知道会被分到哪里上班,只听跟他调换工作的上海人提过一嘴,说他在货运码头上班,看大门的是三班倒,有好几种补贴,待遇不错。乔祖望不想去,他想上长白班,朝九晚五那种。负责调动人员安置的小领导看乔祖望长得不错,穿戴也体面,看他填表字也写得不错,就给了他个笑脸,:“码头那边空旷,风也大,现在也不缺人,乔师傅你看?”乔祖望装呆本领一流“不是对调么?不去码头去哪?工资怎么算?”“哦呦!乔师傅你五级车工啊,人才哦!要么你去修理厂?钱虽然不多,活少、松快!”乔祖望明白了,码头钱多是热灶,机关钱少有实惠,这个人想把自己弄到边边角角的地方,腾出来的空卖钱做人情都可以。他咬死“我是对调,看大门就蛮好!”“我们那个师傅也不会开车床,到你们那里;还不是要重新安排么?”“看大门又没有技术含量的了,我总不至于干不了哒!”最后,乔祖望被安置在黄浦江边的长途客运码头售票处,两班倒卖船票。这个结果让魏淑英跟他一样满意,这份工作比轮渡码头清闲。
      二强上学离家不远,老师让学生们组织课外学习小组,现在开始抓教育了,班主任要求学习好的带一带学习差的,共同进步。课外学习小组的重头戏就是一起写作业,此时的上海,恰逢大规模开发之前;住房紧张是普遍现象。很少人家有可以让三到五个小朋友一起写作业的空间,二强没有要好的同学,又因为新转来的也没有学习小组肯带他,被班主任强行安到一个小组里,小组长抗议说家里实在没地方再多一个写作业的,老师不耐烦的说,不要吵了,你们都到乔二强家去写作业!放学后,乔二强只得不情不愿的,带着几个同样不情不愿的小伙伴回家。这一去,乔二强从这一天起,就被动的有了四个好朋友,对上海的底层老百姓的生活,他也初步有了一点点认知。

  • 作者有话要说:  没想到还是有人看的,得好好写,至少做到逻辑自洽,谢谢肯光。顾的朋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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