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年悔》铃兰却

4、4

　　许方突觉脖子一凉，暗叫不妙。
　　“荆部长您路过啊真巧。”许方扭头回望身后，说完还呵呵假笑两声。
　　看人八卦还被逮着正着是啥感觉——就跟你在餐厅看到一坨便便形状的巧克力，别人都不好意思拿，而你却趁没人主动蹭上去要尝尝还被认识的人发现了……尴尬呀。
　　“是挺巧。”荆旨是从楼上下来的，站在转角平台上俯视着许方，看不清眉眼中的情绪，不过一点也不像刚跟人争执过的样子，也没有继续走下来，就那么抱着双臂站在那里看着许方。
　　许方被他看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暗自腹诽怎么会一点声音都没听到，早知道此人有这功力他早撩蹄子跑了。
　　“我还有点事，就先进去了。”许方掐灭烟头，指了指办公室的方向。
　　走为上计，他早就听说过这个荆部长，为人淡漠寡言，性格沉稳冷静，工作手腕层出不穷，千人千面。夏一给他的评价就仨字儿，不好惹。
　　简而言之，眼前的荆部长是所有员工眼中的怪才，别看长得挺养眼，公司里没几个小姑娘对他有非分之想，人看你一眼就跟被扒了衣服似的谁受得了。
　　许方虽然私下里与他有过一面之交，但也不想刚来公司就和高层显得熟稔，不论以前他们认不认识，许方都不想离这个人过于亲近，至少他现在确实想不起来，而且这个人给他感觉并不好。
　　回到格子间，工作很快转移了许方的注意力，不知不觉日子溜走了大半个月，期间又经历了一次鸡飞狗跳的出刊日。
　　在那之后，许方又被派去了宣传部几次，送送这个送送那个，俩人见了面也没有产生实际意义的对话。
　　偶尔在走廊或者电梯里碰到了，也是互相点个头，许方还是没有想明白荆旨那天在书库里说的话，这个问题围绕在他心里多日，每次擦肩而过他都有种拉着荆旨“但求一问”的冲动。
　　想起老妈的可疑神色，他心里的疑惑也在一步步升级，每天听同事八卦公司娱乐新闻，偶尔也会听几个姑娘讨论荆旨。
　　此时这个心情就像许方脑海里存在一个气球，有人不停的往里吹气，到临界点了，就会爆炸。
　　许方刚下班手机就响了，看了一眼屏幕接了，“喂，老四啊，什么事儿？”
　　“三哥，我联系了大哥二哥，他们今天正好都在b市，你忙不忙，咱们晚上出来聚聚！”听筒里林树欢脱的声音快钻入许方的耳朵。
　　“好啊，你说个地方。”
　　“晚上七点，老地方见。”
　　“哪儿来的老地方啊？以前咱们经常去的地方早没了。”
　　“那你说去哪儿啊？”
　　“XX路不是新开了家湘菜馆么，去那吧。”
　　挂了电话，许方抬手按了按眉心，转身往地铁站走去。
　　傍晚的站台上总是有数不清的人头，熙熙攘攘的，看着就跟下饺子似的，挤一趟地铁得做一次饼干。
　　许方也不知道怎么，心头突然升起一股燥热，没来由的讨厌起了这种交通工具，以前不还挺享受的么。
　　地铁是老妈推荐给他的交通工具，一开始许方也抵触，偏偏每次老妈拉他出门都要乘坐，次数多了，也发现了挺多有趣的事。
　　晚上许方到湘菜馆的时候，一推开包厢就看到了熟悉的面孔，三只兄弟长得都不差，让人眼前一亮。
　　吃饭的时候老大老二不停的埋汰林树，喝酒吃菜的间隙嘴巴都没停，几个大男人就跟小孩儿似的，一会哭一会闹。
　　听着几人说起过去，许方不禁感叹真是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毕业后天天在家，一窝就窝了四五年，生活费全靠网上接的活，跟老妈说的理由就是自由自在的日子惯了，要融入社会得慢慢来。
　　说白了，许方其实有点轻微的人群恐惧症，当初过了大半年才跟宿舍几个人熟悉，他不想跟陌生人有过多的交流，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这样的，他也记不清了。
　　在家熬的这几年他也尝试过找工作，但都过不去心里的坎，全都无疾而终。
　　他现在能正常的出去找工作，多亏了他老妈，许妈妈发现异常之后，毅然决然辞掉了端了半辈子的铁饭碗，在家专职照顾开导许方。
　　用他妈自己的话来说，她就是个集美貌与智慧于一身的奇女子，虽然是挺夸张的形容，却也绝不虚言。
　　桌上的几个人早不是往日的青涩少男，但还是闹的这般不悔。菜没吃多少尽喝酒了，老大宁涛是个东北汉子，喝酒忒厉害，席间端着一杯酒朝林树第n遍咆哮。
　　“老四，你他妈在像那次一样玩我们，老子就上你家泼油漆去！”
　　林树也喝多了，听着宁涛的呵斥也不像刚见面时从容面对了，他面色红润，正夹着菜的手慢慢收回，压低了声音，“我要是不跑三哥就被我连累了。”
　　林树的声音很低，好像自言自语，又好像在跟宁涛对话，坐在他身边的许方一愣，许方保证自己没有听错，他并没有喝多少。
　　身侧的林树已是满脸红光，眼神微眯着，嘴里喃喃的嘟囔。
　　许方心里隐隐感到的不安更加真实了，脑海里反复想起刚才的那声低语，他会被林树连累？为什么。
　　连续几天，许方都有点恍恍惚惚的，其实他不是个多疑的人，只是最近发生的事存在太多疑虑，让他忍不住多想。
　　忙碌好几日，许方终于得闲，离下班还有一个多小时，跟组长说了声便前往书库。
　　书库里有公司历年发行的各种杂志书籍，短文诗录，小说杂文，涉及范围之广都叫许方感慨老板的钱财之雄厚，他听说过很多冷门专业杂志都是老板自己的兴趣，办了几期又不了了之的。
　　甚至还有个书架堆满了国学名著，国外著名典籍，许方自第一次进来阅览他就喜欢上了这里。
　　踏着满地的金光，许方又一次穿梭在各个书架之间翻找今天想阅读的书刊。
　　转过一角，瞥见一人，许方不小心看呆了，那人背靠着书架，衬衫的领口随意解开两颗，这个方向正好能看见若隐若现的锁骨，下摆扎进西裤中，一双长腿随意交叠，一手捧着书，一手捏着下巴。
　　仅一个侧面，就让许方这个直男看的脸红。
　　那人终于注意到了这边，偏过脸，看到是许方，嘴角上扬，笑着说:“想起我了吗？”
　　荆旨的话犹如天籁，犹如悦耳的音色在诉情，瞬间让许方有些痴迷，平日的那副随意潇洒模样一扫而光。
　　大脑在几秒钟后才消化了那句话，霎时又让许方心跳加速，头疼欲裂，冷汗不知何时爬满额头。
　　他蹲下|身瘫坐在走廊，双臂抱着头不停的颤抖。
　　荆旨连忙过来查看他的情况，悠然神色同时一扫而光，急切的问道，“许方，你怎么了？”
　　许方大脑混乱一团，脑海里的记忆碎片不断的冲撞头皮，呼之欲出。
　　可他却不能把碎片拼接好，只能抱着头痛苦。
　　“许方，我送你去医院，你撑一会。”荆旨看他这个样子有些吓到了。
　　许方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拒绝去医院，“一……一会儿……让我呆会就好了。”
　　数分钟的疼痛过程让许方难受不已，终于缓过劲后，缓缓抬头，脸色简直比墙还白。
　　“好点了吗？”荆旨低声问道，“不舒服就先回家吧，现在也差不多下班了。”
　　“没事，见笑了。”许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又低下头，荆旨的俊容离他不到五厘米，让他有点不好意思。“不能白来一趟吧，我想看会书再走。”
　　不知是谁总是拉开遮阳的窗帘，夕阳如旧，直直的挤入书架之间，偎依在两人身上，脸上。
　　“是不是我说的话让你困扰了。”荆旨皱着眉问。
　　“我自己的问题，不关你的事，最近总这样，”许方又露出一个客气的笑，一边起身，一边道谢，“谢谢荆部长关心，我以前就这样，现在才好多了，没想到又出丑了，真是抱歉。”
　　荆旨摇摇头，又建议许方有空去医院看看，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许方点头道谢。
　　荆旨搀扶许方往窗前的桌椅走去，两人紧靠的姿势让许方紧张的不行。
　　“坐下休息会，你可能是累了。”荆旨拍了拍许方肩膀，“我去给你倒杯水来。”
　　荆旨的掌心拍打在许方的肩膀上，让他心脏狠狠一跳，衬衫薄薄的面料抵不住手掌的温度直达皮肤，许方觉得自己的脸又红了，顿时觉得嗓子莫名的有点干。
　　自从来到公司，不论是别人口中的荆旨还是他远远看到的，都跟现在的样子不一样。至少没有这么温柔，或露笑，千人千面吗。
　　他们以前真的认识？
　　许方想了片刻就不在想了，头疼的教训时刻在警示他。
　　不一会儿，荆旨端了个杯子放在许方面前，又露出那迷人的笑容，轻声说，“喝吧。”
　　许方接过纸杯道了声谢谢，温热的水流入喉咙，缓解了他的口干舌燥。
　　荆旨端坐在对面，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两人静静的坐了片刻，直到书库的开门声响起许方才意识到下班了。
　　放下杯子许方想说些什么，两这样干坐着他心里有点打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