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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叁】再遇仇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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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树下终于出现一个被拉长的身影。
“果然是你。”云徵用苗语说。
“还能有谁。”对方用苗语回答。
一群泛着诡异绿色亮光的蝴蝶的倒影出现在云徵视线中。振翅纠缠，交错飞舞，然后密密麻麻地向云徵涌来！
云徵吹响了太上忘情。笛声凄厉不堪入耳，池塘中竟渐渐有蟾声相和。玉宫心冷，百蟾嘶鸣！
尸蝶顿时如提线木偶断了线般，落在了地上。
“还是这样不入流的手段。师弟，师兄教育你很多次了，碧蝶这种生物只适合补天诀，不能拿来炼夺命蛊。懂？”云徵冷笑。
“但你会用碧蝶治人的亲亲师妹已经死了，而蹩脚的我还活着。“曲云起的声音愉快地响起。
“你最好不要试图激怒我。”云徵挑眉。
“哦？我在激怒师兄吗？我只是实话实说。为什么我没有，师兄却一直认为我有呢？师兄是不是不喜欢我？是呢，可是师兄为什么不喜欢我？”
一阵悲伤的小调笛音滑过，地上的尸蝶又扑腾翅膀慢慢飞起来。一只、两只、三只……又在云徵面前跳起了碍眼的舞蹈。
“我明白了，师兄喜欢商青致，对吧？就是那个温温和和傻里傻气的万花谷离经，对吧？可是师兄，我觉得他一点都不好。而且他有心上人了，他的心上人是……”
“闭嘴，我不喜欢他。”云徵粗暴地打断，但曲云起貌似更加开心了：“哎呀师兄，为什么你总是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人呢？为什么你……“
就不能考虑下我呢？
是不是一定要把师兄炼成自己的大毒尸，师兄的眼里才会只有他一个人，就像曲云和孙飞亮一样？曲云起满怀恶意地思索着。
云徵不欲搭理这个疯子：“杨总督的尸人蛊是你的手笔？“
“不愧是师兄，很快就发现是我干的啦。“曲云起摸摸自己的玉蟾：”天一教想要把杨总督炼成他们的傀儡，这样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控制扬州了。“
云徵讥讽地道：“可惜你技术不精，把杨涧炼死了，这下浩气盟一旦插手，天一教恐怕偷鸡不成蚀把米。“
“杨涧不是被我弄死的，是被化血镖挂死的……就像师兄你两个月前被化血镖差点挂死在断心崖一样。我来晚了，虽然捉住了杀手，但没救活杨涧。师兄你知道的，我的碧蝶现在救不了人。“曲云起说。
云徵一怔。曲云起在树下仰着头望了一会儿，忽然又嘻嘻笑道：“师兄不想知道那凶手是谁吗？“
不想。云徵知道曲云起没安好心，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便欲轻功化蝶飞走。不料曲云起自顾自接下去道：“是唐奕哦。“
……
云徵一个蹑云逐月跳下去揪住曲云起的领子道：“你再说一遍？“
“唐奕。他被师兄的毒伤的不轻，气息浮躁，不然我也发现不了他浮光掠影中的点点端倪……于是就被我捉住咯。“曲云起靠近云徵的耳垂舔了一口，呼气道：”我送给师兄当礼物，好不好？“
云徵没动，内心天人交战许久，还是没能抵挡住诱惑：“把他交给我，我给你调理一次心法，然后你可以滚了。“
曲云起踮起脚在云徵唇上点了一下，轻笑：“阿徵，说话算数呀。”
商青致夜里睡得很沉，事实上自从他捡回了云徵，他就再也没睡得这么香过。一觉醒来神清气爽，感觉灵台清明，七窍通顺，紫气绕身，仿佛今日是个绝佳幸运日。
七月初九，商青致习得了人生一个重要道理：还没到晚上的时候，不要做白日梦。梦做得越好，现实的巴掌扇得越响亮。
云徵撞开他房间的门，怀里抱着一个满身血污的唐门弟子，可怜兮兮地说：“大夫，你医者仁心，给个缝针吧。”
你从哪里捡来的？梦里吗？
商青致深深扶额，有气无力地喝道：“云徵！我不是我那些不世出的师弟师妹，我是浩气盟的盟下大夫……浩气盟的！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个是恶人谷的极道魔尊、有’惊心裂胆’之称的惊羽唐奕吗？”把一个极道魔尊活生生救起来？他看上去就那么圣母光环笼罩吗？
云徵眨了眨眼睛：“这样啊，是我冒昧了。”
他的睫毛很长，神情装作失落时，眼睫低垂，牢牢地盖住了眼中精明的光芒。双眉轻蹙，看起来就像一只受伤的小狗。商青致忽的有点于心不忍：上次还告诉他医者之道不分善恶，这次对
面带了红名就妥妥拒诊。是不是自己打脸太快了？
云徵他愿医，是因为他虽有时作恶，却并非完全不知善恶；虽行事无所顾忌，却不会不明缘由就夺人性命。而且，很重要的一点：他没有加入恶人谷，不是那些恶名昭著的恐怖分子。
阵营之隔大于千山万水，南屏昆仑是天与地的距离，就连穆玄英和莫雨都无法撼动其一分。
还有……他和陆某人。
啧，武林天骄和极道魔尊。
云徵本想装可怜骗取大夫同情，却见商青致沉静的面容黯淡了下来，露出他从来见过的神情。长长的额发有一缕落在了唇边，商青致却难得地没有伸手撩开整理地一丝不苟，就让青丝同思绪一起自由沉沦。
云徵小心翼翼地说：“青致？”
他连喊了几声，商青致才回神，尴尬道：“抱歉，我今天状态有些不好。”他把唐奕平放在自己的床上，再没提阵营之事，只是依照惯例翻了翻唐奕的眼皮，又替他诊了脉：“他怎么会到扬州来？”
“我不知。”
“你给他下蛊了？“
云徵笑得很邪气：“落在我手里，不下蛊还下针吗？“
商青致无言，起身拾起桌上毛笔，唰唰唰写下一个药方子来：“浩气盟规矩，不救恶人谷排位十阶以上大奸大恶之人。我不会给他缝针，你可去附近七秀坊找修习云裳心经的姑娘诊治。“ 其实补天诀也可以，但苗疆离得太远，恐怕云徵还没到苍山洱海，唐奕尸体已经烂了。
想到这里云徵对曲云起又添了几分不满：这糟心的师弟，明明是个修习补天诀的，不能救活了再送给他吗？有没有一点医者之道？嗯？
云徵已经无情地忘记了曲云起武功走火入魔的事实。
因为不喜欢，所以曲云起满身是错。
“这个方子，是救活了以后，让他调养的方子。嗯……你要的是这效果对吧？“
“对，我要他活的健健康康的，然后变成我的献祭蛊体。“这样每次蛊虫献祭，反噬的蛊毒就会施放在唐奕身上。次数越多，效果好，若是蛊毒累积逾三年，每次蛊虫献祭唐奕就能感受曾经打在他身上的隐身心无穿心弩之痛是什么概念了。
云徵立在一旁看他写方子，但商青致不知云徵心里打的算盘，只边写边嘱咐他道：“这些药材，大部分好寻，城里药店就有卖。有些要去行脚商那里换。最难找的是这个，我手里并没有这味药材，你得去雁门关的雪地上采。“
“雁门关？“
“此去往北，过天策府，入太原，再往北就是雁门关。“
云徵费力地调动自己贫乏的地理知识，半晌后点头道：“我知道了。”
云徵拖着唐奕上了马车前往七秀坊。车夫不知唐奕已是个死人，见商青致是个有名大夫，只以为是求诊的生了怪症之人，也就接下了。
“驾——“车夫扬起马鞭狠狠挥下，车轮便骨碌碌地向前滚动，商青致站在路边看马车走远，内心默默祈祷云徵凑不齐药方，于是再也不用面对唐奕那令浩气盟糟心的脸。
云徵忽然从车中扔出一只小小的玉蟾，对着车后的商青致露齿一笑。玉蟾在地上滚了滚，便冲着商青致歪歪扭扭地跳来。商青致俯身欲捉，玉蟾在路人的惊呼声中竟化为一股蓝色雾气，绕在他的手腕上。
商青致看着自己手腕上的一道蓝痕，怔住。他认得这个。
迷心蛊，神意不守，心乱若迷。
对敌人施放迷心蛊，是为虐杀。若是对亲友施放，意思就是守护。我愿你安然行针。太素九针，针针不断。不受任何内功招式影响，不被任何世间外物所扰。施放迷心蛊之人，自愿放弃迷心蛊伤人之威能，只愿守护之人不负医者本心，离经易道为一人。
商青致冲云徵挥了挥手，面上一派温和心里却苦巴巴地想：看来云徵是对唐奕势在必得了，这么大的萝卜都肯送，将来辛苦当驴跑的日子肯定很漫长。
云徵回身在车里坐好。就像商青致所想的那样，他是个无利不起早的性子，若不是看上了商青致卓越的治疗之术，他未必会对这位心思单纯良善的大夫和颜悦色这么久。毕竟，他和唐奕才是同一类人，终日活在阴影之中，过的都是今朝为友明日为敌刀尖舔血的杀手日子。
想到这里，他的嘴角缓缓勾起，带着一种诡异的温柔抚摸着唐奕僵硬的脸庞。
我们相互追杀了十二年，谁也没真正杀死过谁，本以为是我的命先交代在你手里，却没想到此刻是我抱着你的尸体。
你的命不是我取的，啧，这怎么可以。
“这位大侠，下了马车坐这儿的小船，就到七秀坊了。“车夫招呼的声音在帘外响起。
扬州离七秀坊并不远，云徵应声，便抱着唐奕下了马车。车夫见他抱着一个大男人，本想他定有些吃力。不料云徵径自赤足跳下马车，半分声响也未发出，只手腕上的链子叮铃作响。车夫不免感叹几句云徵武功之高，连连说他在扬州当车夫不少年，比云徵厉害的他还没见过几个。
云徵脸上果然露出愉悦的表情，然后摸出一个鼓鼓的钱袋子。车夫见这西南蛮子如此识时务不禁大喜，又是点头又是哈腰，还主动为云徵跑腿选了一艘华美精致的客船，又给他安排了一位船舫的小仆抱着唐奕。
到了秀坊码头，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亭台楼阁，所闻之声皆是优雅礼乐。云徵出自五毒教，西南瘴气聚集之地，还从未见过如此山清水秀的江南风光，一时间不禁看的稀奇。只见七秀坊中女子皆被红绮罗裳，衣料不少，却足以衬出曼妙的身姿来；举止柔和内敛，说话皆温声软语，和苗疆彪悍的毒姐们完全是两种生物。云徵同码头负责接待的女弟子聊着天，说了几句甜话，逗得对方发笑，见秀坊女儿拿手帕轻掩着嘴，只露出一双弯弯的漂亮眼眸，云徵也不禁心情微好。
如果他敢跟自己的师姐们说’师姐你今天好漂亮’之类的调戏话，估计师姐只会挺着大胸暴打他：“哼！你的意思是老娘以前不漂亮是吗！“
如果是唐奕家那群炮姐呢？大概结局也差不多吧……“龟儿子，敢调戏老娘撒！“
云徵将心中所想同秀坊妹子分享，又逗得妹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许久才止住道：“ 那是你见过的妹子不够多。我们云裳修的是舞，自然要温柔一些。要是敢搭讪修习冰心诀的姑娘，恐怕你这下也要挨揍啦！”
这位姑娘名唤妙玉，是琴秀派弟子。云徵趁机打探道：“不知妙玉姑娘可知，想要找人施展’妙舞神扬‘之法救人，应该去哪里？”
妙玉一下子警觉道：“你要救谁？”
云徵面不改色：“是一名唐家堡弟子，名唤阿逸。他同我师弟在扬州切磋，师弟一下子失手，就把他打成了重伤。师弟害怕，只好让我来请人诊治。“
妙玉啐了一口：“你这师弟也太没担当了些。“云徵在车里便给唐奕戴上了面具，反正唐家堡弟子一向不爱露脸。妙玉随便地看了几眼，也没起疑，就给云徵指了指道：“过二十四桥，有一个很大的练舞台子，附近就是听音坊。你去那里找我大师姐玉素就行。”
云徵学着先前商青致的样子向妙玉行了一礼道谢：“多谢姑娘，不知该怎么酬谢？”妙舞神扬非高阶七秀弟子不可施展，而且会对方损耗修为，云徵也没想过会有天上掉馅饼的事发生。
妙玉说：“一般收白银三百两一次，现钱银票都行。你有钱吗？”她不觉得这个外域人会有这么多钱。
云徵果然摇了摇头，不过他又掏出一枚精致小巧的腰椎来：“这个抵债可以吗？”
此物主体是一枚和田墨玉，成色极好，通体无瑕疵。表面镶有金纹。
妙玉奇道：“竟是珍稀挂件’缘’。”
云徵笑道：“也是我偶然得来。”苗人喜银不喜玉，因此这东西待在他背包里都快长了蘑菇，眼下找个机会出手是极好的。
妙玉说：“’缘’虽难得，但不算太珍贵。不过你也是走运，玉素师姐素来喜欢这些名字吉利的小玩意，什么’悦’’卿’之类的。放心去吧。”
于是云徵又去拜访了玉素姑娘。玉素果然如妙玉所言，对’缘’爱不释手，所以爽快地应下了救治唐奕的请求。
妙舞起兮香扇挥，黄泉离魂缓缓归。玉素姑娘屏气凝神，双袖成参差之势，唐奕身体便微微一震。玉素身体四周显出粉色的内力凝聚之真气。舞势随风散复收，扇势低回绕指柔。妙舞神扬此招式，真真是把七秀云裳心经的’柔和’之道发挥到了极致。
这一跳，便是一个下午。乌鸦嘶鸣，日薄西山。云徵起先还饶有兴致地观看，很快就按捺不住溜去门外。正让他等得昏昏欲睡之时，玉素终于“吱呀”一声打开了房间，脸色颇有些奇怪。
云徵没来由地有些紧张地问：“如何？”成功了吗？
“人是活了，可是……”玉素姑娘欲言又止，顿了片刻后让开路道：“你还是进来看看吧。”
云徵迈步跨进内室中。一个身影盘腿坐在阴影之中，呆呆地望着墙壁，却不说话。脸上面具已被他自己卸去，随意地扔在一旁。
见此，云徵有了浓浓的不祥预感。唐门入门教导言，唐门弟子在外必戴面具，面具如其人，人如其面具。无论任何情况，都不可摘下。
之前，唐奕死了，曲云起一时好玩，就把唐奕面具摘了。可是如今唐奕醒了，怎么会自己摘下面具？
云徵不详的预感愈发浓重。还未待他开口，只见唐奕抬起头看着他，眸光单纯又清澈，问：“你是谁？”
？？
云徵猛地转身看向玉素。
玉素叹了口气道：“就是这样。不知道为什么，可能他之前中的毒太深，我唤回他的魂后，他就看起来这样……话说你不是五毒派弟子吗？这毒你自己可能解？“
什么毒。云徵咬牙。肯定是曲云起搞出来的奇奇怪怪的尸毒！就知道他没这么好心，一定是拿唐奕先做了试验，把人试死了，才丢给他做顺水人情。
总有一天，哪怕违背师门训诫，他也要杀了曲云起！
玉素见他面色凝重，知道这位五毒少年内心难受，一时同情，便好生安慰了他一番。云徵勉强定下心神，一把抱起挣扎的唐奕，道谢离开。
至少人救活了，就还有办法。反正心脏开始跳动，他就能植入活物炼蛊，只是唐奕神志不清很影响他的心情罢了，云徵压制着内心的不快宽慰自己。万花医术为杏林之首，云徵只能坚信商青致有办法治好唐奕的脑袋。
到了客栈，云徵把唐奕丢在床上，转身便想走。唐奕在云徵身后锲而不舍地问道：“你是谁？”
“我是你爸爸。”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