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 应深》雅客捎冬

3、『叁』人现疑消尽悲凉

　　这日应深正于家中练琴。转眼数月房氏徒做来，琴艺果然精进许多，心境也随之愈加悠淡坦然，直胜过常人苦练数十年。
　　“应深。”兄长走进琴房，声音中有掩不住的忧思，“上月我上奏为家中女眷请封诰命的事，如今已经批下来了。三品淑人。”
　　“这不是好事么？”应深双手扶弦浅笑道，“怎得竟让长兄这样伤神？”
　　“三品淑人。明日进宫受封。”梁应澄担忧地看了一眼拂袖拨琴的妹妹道，“到时不定会被嘉元贵妃召见……”
　　“应深省得。长兄放心便是了。”琴音低回婉转不停，女子浅笑如诗画。
　　梁应澄心知自家小妹不是笨人，又叮嘱了礼节与宫中忌讳，便也离开了。
　　余光目送兄长的身影消失在琴廊的尽头，应深终褪了笑颜，垂眸凝视着微颤的琴弦，看不到眼中光彩，只闻得悠韵的弦音忽的萧索起来。

　　翌日，荟华宫中。
　　封诰礼后，应深被传到皇帝特意为嘉元贵妃建的寝宫荟华宫中。已跪候了半个时辰仍不见其人，仿佛下马威一般。然而，双腿麻木酸疼，不及“荟华”二字在心中激起的波澜。
　　可是“荟华林”的“荟华”么？
　　终于等来侍傧的请安与一声“嘉元贵妃娘娘到”。
　　应深将头伏得更低，听见脚步声从左后传来。余光可见一双金纹彩凤的绣鞋及蜜合色苏锦裙摆自身侧而过，大声道：“臣女梁应深拜见嘉元贵妃。愿娘娘金安康健，长乐未央！”
　　“梁淑人，不必多礼，平身吧。”柔和的女声难辨年纪，却如莺啄柳芽，叫人心悦。
　　可是当目光撞上嘉元的那一刻，应深直觉了然又悲凉。
　　说嘉元拥倾城倾国之貌绝不为过。凤眸狭长，似喜含愁，双眉微敛，鼻挺唇秀，肤若盈光，靥态娇生。乌发，绾成六合飞仙髻，珠翠华贵而不繁琐，矜贵流丽，一支垂珠金凤钗，金丝长长垂下一颗桃红碧玺于额前，恍若眉间一点朱砂，也媚而不妖。
　　不生帝王家，这些便尽数罢了。而嘉元那眉眼处与自己的七分相似与她此刻含笑眸中的一丝惊讶，好似在调笑自己成为千万人艳羡的房氏徒，不过因是某人找来的一个寄托怀念的替身罢了。
　　应深止不住心中叹息，面上却不敢露上半分，但见嘉元眼中惊讶已化为释然笑意，朱唇轻启：“既是自家师姐妹，方才叫你跪候许久，倒是本宫的不是。不过说起来房家琴艺向来一脉单传，梁淑人能得房先生青眼自是不易，想来必定很合先生的眼缘罢。”嘉元将“眼缘”二字咬的极重，轻柔的声音抑透出嘲讽。
　　应深垂眸，只当听不懂其语中话，朗声道：“娘娘夸赞臣女愧不敢当。娘娘福泽深厚，天资独道，得房先生真传亲授。臣女不过技艺粗陋，机缘巧合才偶得点拨，实在不敢与娘娘相较。”说是体面话，应深所言也是属实。隔日去荟华林，大多依旧是一人听一人弹，虽他弹时会放慢指法，也偶有试琴点拨，确实在谈不上让嘉元相妒的“独门亲授”。
　　可这些话嘉元又岂会尽信？嘉元冷了面孔，淡淡道： “行了。房琴师如何授徒，本宫又岂会不知？总归你也是有缘之人，往后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本宫便是了。”
　　应深忙道不敢，犹豫着想问一问“荟华”二字的由来,又担心令嘉元起疑，徒添麻烦，便规规矩矩地又一礼，道：“若娘娘没有什么其他的吩咐，臣女就先告退了。”
　　嘉元眯了眼，纤手扶额道：“嗯。跪安吧。”

　　步出皇宫，巨大的漆红雕金的宫门在身后关作“轰”一声闷响，应深直觉不做糊涂人又难免感伤。明知自己习琴并无何过人之处，当初他贸然收徒必有缘由，而此刻明了了又心头堵闷。怪那人以自己为佳人影，也怪自己尽怀些不可及的想念。
　　应深回头望着林立的金瓦红墙，脑中浮现出倾城与沉逸两张面孔，一时不知该叹该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