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豪赌 ...
-
从不安稳的昏沉中逐渐醒过来，皱了皱眉，二舞慢慢睁开眼睛，一张轮廓清秀的俊颜近在咫尺，对方微微呼出的气息扑在她面上，两人距离亲昵。
“……中也？”
二舞的思绪有些迟缓。
恍惚地撑起身子，她发现自己坐在一张雪白柔软的大床上，茫然望四周一圈，木制的寝具，古典饰品的摆设，看上去像是十九世纪的室内装潢。
从家具来看这里是间卧房，但……她跟中也怎么会在这？
二舞看向睡在右侧、面朝自己的中也，昏迷前的记忆一点点回笼──
生命契约！
中也拿走了生命契约，然后要她变出空间墙，她没想太多照着做，结果中也却用持乐的这个黑环把她──咦？二舞抬起手腕，却发现上面空无一物。猛地看向另只手，腕上连长年带着的烙光手链都不见了！
再仔细一瞧，她才发觉自己身上本该穿的衣服：简便的黑色套装、中也借自己穿的长外套竟然变成了──黑白相间的女仆装？！
她惊愕张着唇，视线向旁边的中也──
虽然跟他平时穿着衣服有点像，但仔细一看已然不同：款式陌生的黑色短西装外套里面身着白衬衫，脖间还打着跟他风格毫不相符的黑色领结，怎么看都像是……管家执事之类的穿著。
二舞越看越觉脑袋胡涂，干脆先摇醒中也。
探手晃了晃他肩臂，她轻声唤：“中也！中也──你醒醒。”
“唔……？”被她一摇，中也马上苏醒过来，他先是眼神有点迷离地坐起来，下意识爬了爬额前的橘棕碎发，直视前方陌生的环境，低喃道：“……进来了么。”
二舞一脸懵懂，“中也，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中也下意识回答，却蓦地顿住，缓缓转过头，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她，震惊地吼道：“二舞！你怎么也进来了？！”
进来……？这话难道意思是……心中咯登一声，二舞瞬间了悟，激动问道：“你是说、这里是──史崔兰的幻觉世界？！”
可恶！被那家伙坑了。史崔兰那浑帐竟然把二舞也牵扯进来！
“……”中也撒气似往床上怒槌一记，却只能瞪着二舞，半晌说不出话。
见中也默认，二舞支着下巴消化现况。原来是这样……又进来了么？那身上的东西莫名不见就解释得通了，就跟在走廊的时中幻觉一样，那时第一次进入这个幻觉世界的时候好像身上也……嗯？脑海中的讯息突然间断，她竟完全想不起当时的任何细节。奇怪……怎么会忘记了？才刚过去没多久不是么？二舞拧着眉头，使劲想却徒劳无功。
中也在内心骂了史崔兰好几轮以后，深吸几口气努力按下怒火，在低头看到自己穿着时又忍不住低吼：“我穿的这是什么鬼？！”
“看来中也穿的是执事装，而我穿的是女仆装呢。”
“女仆？”中也闻言，瞟向二舞的脸蛋，视线往下移，喉头一噎。
黑色的连衣衬裙，肩处的袖子设计微澎，白色的波浪滚边围裙衬着一双白皙的细腿陷在床单里──意外有些性感.诱惑的意味。
“怎么了？啊，果然很奇怪吧我穿成这样？”二舞有些伤脑筋看着身上的衣服。
“咳、嗯……”中也突然撇头，掩唇低应一声。
该死，根本适合得要命！这他怎么可能说出口。
话说回来为什么他们会穿女仆装执事装？玩什么角色扮演？史崔兰那家伙到底怎么回事──
忍不住又斜睨了一眼，正好撞上二舞询问的眼神，他迅速收回视线，像怕被看穿似的，手臂一撑连忙下床，直接套进摆在床边地毯上合脚的一双黑皮鞋，开始探查目前所在的这间卧房。
还坐在床上的二舞歪了歪头，这才想起：“契约……对了，生命契约！”她赶忙跟着下床，来到中也面前，表情严肃：“中也你跟史崔兰订了生命契约了？”
中也看着眼前不得到答案不肯放弃的人，叹了口气，淡然开口：“啊，订了。” 然后绕开她继续搜索。
二舞身子一颤，眼神转黯，不放弃地追问：“几年？”生命契约最少能赌减寿一年，最多……能以三的乘数往上加──
“你觉得史崔兰最怕的是什么？”
“最怕……”二舞呆在原地，思忖半刻后睁大眼睛。“难道中也你……”拜托……告诉她不是……千万不要是……
拿起梳妆台上的一张偏黄的纸，中也看着上面模糊的字迹，不甚在乎地哼出一个单音，“嗯。”
那应声让二舞瞬间寒到了骨子里，悔意无法克制地淹没全身。
发觉她没了动静，中也回过身，见到她那副意料之中的难过自责表情，暗暗叹了口气。
二舞，为什么你就不明白？
你的事早已不是只需要你一人所去背负承担的了。
只要我在，就会尽全力保护你。
即便是场豪赌──
……
“生命契约？什么东西？”
史崔兰盯着中也手上的纸，一脸没耐心粗声问。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中也单手插着口袋，扬了扬手上的铂金色纸张，低着嗓子解释：“把你开的条件跟我的条件加上去，双方同意后签订契约，以生命为约定，违背契约上任何条件的一方，减少寿命。”
“减寿？哼，什么玩意儿。”史崔兰不以为然，抬起下巴哼道：“你还有什么条件？我不是答应了只要你们成功从我的幻象中出来，我就自愿加入威廉那家伙的旗下？”
“那怎么可能够？”中也眼睛半瞇，倏地冷下声，“你当我不知道进入你的幻觉里面有多危险吗？刚刚在走廊的时候，你到底让二舞在幻觉里看了什么？”
“喔，那个啊，不过是让她看了几次你的死相，稍微提醒一下她如果不自杀，我就让你死在外面。”史崔兰说得轻松。
中也恨声咬牙，“你这家伙──”
果然先让二舞昏睡是对的，她绝不可能让他来订这个生命契约，但现在可不是为这种事争论的时候。
中也闭目冷却怒意，蓝眸才重新睨向史崔兰，他沉声仔细道：“我的条件很简单：第一，在破解幻觉前，在现实中你不能对我们出手，做出任何伤害的行为。”以防万一他必须把二舞算进去，免得她在无意识时墙解除了，他又非清醒状态，不能护住她。
“哼，既然都托你办事了，我干嘛没事出手。”
纸上果然清楚出现了中也所说的第一个条件的字句，中也低眼确认后续道：“这个幻觉世界是由你的意识生出，那么第二，在幻觉中你不能蓄意做出危害我方生命的安排，就像诱导二舞自杀这次一样。”
史崔兰眉头一抖，没耐心了，“我凭什么要答应这些附加条件。”
“不答应的话也无所谓──”中也咧唇露出恣肆的嚣张笑容，“只不过，信不信我用我的异能‘重力操纵’在几秒钟以内，就把这栋楼的画全毁了，包含你这幅。”中也拇指比向自己后方还未干的画，“牺牲了多少人才画出来的画，如果不小心毁掉了，那就可惜了。”
“你的女人还在这里，你怎么敢──”
“你以为她的那座墙是摆设吗？即使这里全毁了，只有她可以完好无缺。”中也露出自信的笑容，背后却沁出汗。
他这句话说得有点虚，但这时候不虚张声势的话，这家伙就不容易上当了。
“你仔细想想，我开的条件只要不去故意触犯，你根本不需要付出什么，也没有任何损失不是么？答应吧史崔兰，你的画中幻象，我绝对破解给你看。”
“……”史崔兰满脸怀疑瞪着中也，思考分析着他的话。过了半晌才出声问：“那减寿又是怎么回事？”
中也故作轻松，“减寿嘛，你放心吧，不过是个数字而已。这只是为了防止我们其中有人违约而已。”他瞇眼笑，“你不会冒着减寿的险违约的，对吧？”
史崔兰冷哼一声当默许。
中也低眸确定纸上的我方条件除了原本让史崔兰加入威廉的条件外，自己的附加条件也加上了，而史崔兰方的条件仅有一条，那就是成功破解幻觉。
虽然我方三条，他方一条，但吃亏的还是自己这方……附加的条件不过是像保险一样的东西，防止史崔兰搞鬼罢了。
不过，只要把史崔兰的条件搞定了，二舞跟威廉的契约也算是完成了吧……这样二舞就不会违约了。
现在需要担心的是，史崔兰这家伙的信用问题。也是最初需要订这契约的理由。
那么……最后这个违约减寿的年龄，要多少才适合？
中也视线落在纸上，心想着：一年、两年、三年、四年……十年。
纸上最末端的数字跟着产生变化，却跳过了数字一二四五七八。中也发现微惊，难道是三的乘数么？这样能选的年数就是三、六、九了……
中也不动声色觑向一副没趣又开始敲打研究二舞那座墙的史崔兰。
该订几年？三年？六年……？三年的话史崔兰这家伙也许觉得根本不痛不痒，必须赌大了他才会忌惮。
中也想了一下，开口问：“喂，你画这些……多久了？”
史崔兰停住手边的动作，“多久？当然是有几十年以上了，问这个干嘛？跟契约有关？”
“坚持这么久，为了什么？”中也扬眉，状似好奇不经意地问。
“当然是为了画出──”史崔兰一顿，转了话尾，“当然是为了画出满意的作品了。”
就是这个！
中也眼底异光闪过，勾起一抹微不可见的笑，如果他没想错，史崔兰这人不爱钱财，却一定在乎──时间。
对他这样的画家来说，最惧怕的恐怕就是在自己有生之年没有画出自己满意的画作，尤其像他这种坚持多年的，不太可能轻言放弃。
时间跟未知的寿命，就是他最大的弱点。
心中已有答案，中也内心下定决心，决定放手赌一把。不知不觉，他额间沁出冷汗，为了自己即将下的这场豪赌──
“十二年。”
“什么？”史崔兰一时没摸着头绪。
“违约的一方，减寿十二年。”
史崔兰果然嘴角抽蓄，“这么多？”
“怎么，觉得自己一定会违约？”中也有些挑衅地咧嘴问。
“……”史崔兰隐忍怒意干瞪着中也。
中也上前几步，将手上的纸递到他手上，“你同意，契约就完成。”
史崔兰一把接过，看着掌中薄纸上的字，仍在犹疑着。
“只要不违约，你不会有任何损失。”中也瞧着他，再次诱导着。
史崔兰冷着脸，看着契约又瞪向中也，来回好几遍，过了好阵子，才终于松口道：
“……我同意。”
话音落下的那一剎那，金箔色的纸化为光点消融在空气中，两人腕间同时传来刺痛。
中也低头，掀开手套一看，右手的腕骨上浮现了一圈金纹，像刺青似的烙在皮肤上。
这就是订下生命契约的证明么？
……终于成功约束眼前这个男人的行为了。
中也抬眼睇向正好奇摸着手上金纹的史崔兰：
“喂，史崔兰，你想看到的景象是什么？”
虽然相识不过短暂，这是中也第一次听到史崔兰用如此认真、沉重的口吻道：
“不能说。”
中也有些意外，“为啥？”
“因为提示你的话，就越不可能见着了。”
史崔兰不像在卖关子，那么……到底会是什么？
中也端详他的神情，想起另外一个问题，追问：“在幻觉里时间的流逝速度，跟现实一样吗？”
“不一样。”史崔兰直接道：“放心吧，现实中大概也就过个一两天而已。”
一两天么……还好，反正有生命契约在史崔兰也无法对他们做什么。
中也走到透明的四方墙面前，身子半蹲下来，看二舞的睡颜最后一眼。
黑手套抚上她刚好歪着头、脸颊靠着墙的那侧，中也弯起唇角，神情瞬间柔了许多。
好险提早让她穿上外套了，不然在这种鬼地方待久，着凉就不好了，尤其她看起来一副身纤瘦弱的样子……说起来她全身上下最强悍的地方，就是那颗保护别人的心了吧。
但，偶而也稍微为自己想一想吧，二舞。
拍拍膝盖站起来，中也对史崔兰道：“准备好了，来吧，怎么进去？”
“看着画就成。”
中也回过身，看着那幅古怪到令人作恶的画像，深吸了一口气，蓝眸沉静下来。
明知前面是深潭是巨坑，还是得跳下去。这就是现在别无选择的境地。
脑中还在想着，蓦地，中也身子一震，脑袋如同受到撞击，眼前画面开始扭曲模糊，身躯重心不稳地踉跄往后几步──背部刚好撞上二舞的墙！
中也靠着墙面缓缓滑落而坐，头上的帽子随之掉落在手边，他低垂着脑袋，发丝纷纷落在脸庞两侧，转眼之际已陷入幻觉之中。
史崔兰站在画旁环着胸，注视着中也跟二舞，不知在思忖什么。
视线移到画架旁的矮桌上，他犹豫片刻，拿起搁在上头的调色刀，走到中也面前低下身，冷不防就往中也脖子上抹去！
在贴近中也的那一毫米，腕上的金纹如同烧起般传来灼痛，连带着心脏都猛地剧痛一下，他立刻啧声甩下手中的刀。
“──这契约，竟然玩真的啊。”
史崔兰只好死心，踱回画架后面，靠在窗前，若有所思伸出单指勾起厚厚的布帘。
从窗帘间映进来的一束微光，稍微照亮了整个阴暗的房间，温暖的阳光直直映在中也跟二舞身上。
虽然两人间隔着薄墙，二舞的姿势就像是依赖地靠在中也背后。
两人宛如紧紧依偎的画面让史崔兰想起什么似眸底骤暗。
他收回视线远望窗外布满彩霞的天空。
他一向不太喜欢看到阳光。
因为那样灿烂温暖的光芒，始终照不进内心里，只会让他觉得更加冷寂。
仔细一想，今年又是一个十年了──
“这次可以看到吗……还是……”
能够代他见着的人又先死了──
死在他的世界里，永远无法在现实中苏醒。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豪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