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四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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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崔兰？”
中也警惕盯着走廊深处的人影，光线太暗无法看清对方的面貌，只能看出那人有着魁武高大的身型。
“既然没死，就进来吧。”
男人粗声丢下这句，便转身走回尽头的房间。
被中也掩在身后的二舞，搭着他的肩膀小心翼翼探头打量史崔兰，“声音感觉年龄不小啊……”
听上去像是个历经沧桑、颠波流离的老男人……？
中也突然低声唤她：“二舞。”
他抓下她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实实地握住，回过身面对着她道：“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她眨眨眼，看着中也微暗的脸庞。
不知是因为外头天色转暗的关系，还是帽沿的遮影，致使他的神色有点阴沉，那双在昏暗中的琉璃浅瞳布满复杂的感情。
“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准再冲第一个。”
他的口吻无比严肃而坚定，让她怔住，这瞬间涌上心头的却是无由来的愧疚心虚，她反射性地想缩手，中也却看穿似的加重力道，不让她抽回。
他不容拒绝的坚持透过两人交握的手传过来。
二舞闪躲似避开凝视自己的灼灼目光，视线往下移，落在他戴着黑手套更显节骨分明的长指上。
紧实握着她的手，清楚传达过来的力道，彷佛代表了某种心意，同时也熨烫了她的心。
她有些恍然，嘴唇半敞好几秒，才略带迟疑缓缓开口：“我……”
“总共四次。”
中也声音沉了几分，“两次，眼睁睁看你在我面前溜走，两次，明明我就在附近……你却差点死掉。”
二舞睁大眼睛。原来……中也一直都放在心上吗……？
“中也……我……”
话说了一半，却不知如何接下去。
她想说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但──不会再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这种话，却无法允诺。
她是个时常说谎的人，为了那些接触过她的人的安全，她可以面带亲切笑容说着下次再见，下一秒便操控对方忘记自己，平时哄骗持乐跟One Light那群人更是家常便饭。
这么一想，自己还真是个糟糕的人啊……对谁说谎都可以面色不改。可是……唯独对中也说谎，心如针刺，事后只要每想一次，便难过一次。
──尤其是摩天轮那次。
为了拥有一起约会的回忆，为了一己之欲，她骗了中也，逃之夭夭。用膝盖想都能猜到中也肯定会气炸，若找上门大概也是想算账或修理她一顿之类的。
结果，他是来找她了，却只是了解前因后果后，不问过往陪她解决她的事情。
说不感动是骗人的……但是真的可以吗？她心中始终缠绕着犹豫不安，她太习惯一个人面对事情了，尤其是独自行动惯了以后。她垂眸，视线顺着紧攥自己的这只手，往上移，望进那双让自己心动蓝眸里。
前方的路晦暗不明，让面前这个……如今放在心尖上的人陪自己涉险，真的可以吗？
感到她轻轻回握了自己的手，中也对上她漾着水光的深瞳，瞳中充斥着快要溢满的情意。
中也心颤了一下，她这种神情莫名令他有些招架不住，他只好咳了一声掩饰，用空着的另只手压低帽沿，偏过头轻喃：“……如果你再给我受伤的话，我的面子岂不是被你丢尽了。”
二舞弯唇，正想把闷在心中的话说出口，却发现垂在身侧的那只手，有什么在黑色的袖口里微微闪烁着。
中也的外套穿在她身上有些长，她伸直手臂让手腕稍微露出来，低眼一看，心情顿时冷却下来。
这时，史崔兰粗哑的声音再次从廊底的房间传出：“还不进来？放心吧里面没东西会吃了你们。”
二舞睇向声源处尽头的房间，距离还有好几步路，看不见里头的样子，只能看到一片漆黑，那种安静深幽的黑彷似会吞噬人，比当时乐园的鬼屋更让人慌恐。
她蓦地生出怯意，有些害怕，怕把中也连带扯进那片黑暗中。
“走吧。”中也根本没想那么多，牵着她往前走，才走一步就被反拉住。他困惑回头，对上她故作平静又像在压抑什么的表情，“怎么了？”
她挣开他的手，举起腕上限制行动范围的黑环，淡道：“中也，你还是把这个解开吧，之后的事，我自己──”
“啥，还在说这种话？”中也一个手刀就往她脑袋上劈，看似动作大，但落到她头上时也只是轻敲了下，“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所以赶快解决吧。”
“不，我的事，请让我自己解决。”她莫名坚持起来。
中也无法理解地皱眉，定定看着她几秒，瞬间懂了。
不会吧！这个傻瓜竟然还在为他担心？他暗自长叹一声，这家伙到底是有多爱为别人操心啊？什么时候才能多为自己想想？真是无药可救了……
不过多亏她的提醒──
他故意冷瞟她一眼，以懒得理她的口气道：“我不是说了？你这个逃跑惯犯没资格发话，你的意愿什么的统统无视。” 语毕，他索性转身自己走去史崔兰所在的房间。
“咦？诶？等等中也──”呆在原地的二舞还没反应过来，手上一股拉力就引着她不得不前进，她只好快步跟上他的脚步，两人一起踏进那片黑暗里。
……
首先扑面而来的是比刚进阁楼更呛鼻的陈腐气味，本就潮湿的空气中夹杂着一股腥味，浓烈得让人有些反胃。二舞下意识掩住鼻子，打量这个应该是画室的地方。
比想象中大的十坪左右房间，墙上挂满了各种人像，仔细一看都是女人的画像，画风格跟她在威廉那第一次见到的风格相近。
分散在角落的木制家具上面堆满了颜料、调色刀，或一些盛装奇怪液体的玻璃罐，地板上随处可见斑驳的水彩痕迹，或是支离破碎分不清是什么的物体。
唯一的光线是从窗棂与布帘间射进的阳光，未进来前之所以觉得很暗，是因仅有的窗在门口的最远处。而史崔兰在窗前的一个画架后面，坐在这个房间仅有的椅子上，手持着画笔，视线落在眼前的画上，似在思忖什么，没有理会进来的两人。
藉由些微的光亮，终于能看清史崔兰的面貌──与他的声音极为相衬。
他身上穿着旧诺福克外套、裤子过于宽松，双手看上去不太干净。而他那张脸，下巴长满没刮的红色胡碴、略小的眼睛和张扬的大鼻子，看起来粗鲁鄙俗。[1]
魁武高大的身躯坐在小小的高脚凳上，更给人一种落魄莽夫的印象。
中也不动声色环视了一圈，多看了几眼玻璃罐里的不明液体，最后望向默不作声的男人。
“你说我不是你的目标？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是早料到二舞会来，设下幻觉的陷阱？
“这还用说么……我对男人可没兴趣，”史崔兰视线未离开画，嘴上懒懒的道：“不过，你的女人不错，长得好看、臀部也挺翘，要胸部有胸部，要身材有身材。”
第一次被人如此赤/裸裸的冒犯，二舞马上躲到中也身后，裹紧西装外套掩好自己的身体，探出头低恼骂：“流氓！”
……臀部翘──咳！差点顺着史崔兰的话想下去，中也赶紧脑中踩煞车，伸手护住二舞，拍了她几下以示安抚。继续正色道：
“你跟威廉·萨默赛特·毛姆是什么关系？”
“还能是什么关系……不就是各取所需，互相利用的关系。”
“各取所需吗……”中也冷笑道：“所以，你帮他处理一些碍事的人，他提供给你画画的‘材料’？”
史崔兰这才正眼瞧中也，“喔？脑袋转挺快的嘛。”等于直接默认。
得到应证，中也脸色沉下来。
这家伙是个比想象中危险的人物，好险没让二舞一个人来。
“材料？”二舞还搞不清楚状况，疑惑问。这种东西有需要特别用交换的吗？
中也侧头，朝身后的她低声道：“没有闻到吗？这屋子满满的血腥味。”
二舞微惊，“……没有……就觉得味道好大，还以为是颜料的味道。”有血腥味么？她竟没察觉？
驱使能力，强化嗅觉感官，二舞重新仔细闻了闻，只闻到好像混杂了各种怪味的呛鼻气味，以为是这里太旧、加上长久以来熏染着颜料的味道，没想太多。是因为在幻觉中的血海里待太久了，造成嗅觉不够灵敏么……
她思绪突地一顿。
当时在幻觉中沾染了那么多血，自己有闻到血味吗？有身体浸泡在血海里的感觉吗？突然间，那些经历过的感受好像都模糊起来，一时想不起来了，奇怪──
中也没有留意到她的异样，续道：“他的这些画，恐怕都是用人当材料的。”
“用……人？”她一时没反应过来。“人能当什么画画的材料……？”
“就是用人体。”中也瞟几眼墙面上的画，沉声说出自己的推断：“……人血、皮肤之类。”
二舞惊骇不已，无法置信瞪向史崔兰，吼道：“你把人当成什么了？！怎能做出这种惊世骇俗的事情？”
开始举笔作画的史崔兰不甚在意的瞟她一眼，“有何不可？反正人终逃不过死劫，不如死得有意义。”接着勾出阴冷的大笑，显得他整张脸既狰狞又滑稽，“人死后还能有价值，不是比活着还厉害么？”
“──你这个……道德沦丧的人渣！”属于冷静的那根弦喀擦一声断掉，二舞浑身爆出戾气，就要冲上前──
“二舞！”第一次见二舞如此愤怒，中也赶紧拦住她，扳着她的肩膀，压下声音在她耳边提醒：“别忘记了，我们需要他的配合。”中也瞇眼，现在不是教训史崔兰的时机、要杀要剐都得等一切事成以后。
“唷，好重的杀气，敢情还是个正义使者？”
史崔兰嗤笑一声，粗声鄙夷道：“少跟我讲道德那套，我看，你旁边的男人也不是什么正派人物，他见到这些可面不改色，是早就见多了这种的场面，习以为常了吧。”
“哼，就算不是，也跟你不一样。”将二舞揽回身后，中也冷道。
二舞闭了闭眼想抚平情绪，再次看向史崔兰时，却仍收敛不住眼中露出的杀意。把人命当成工具……她无法容忍这种人的存在。
史崔兰似觉有趣，低笑：“想杀了我？啊，说错了，你绝对不是什么正义人士。能这么轻易对人有杀意，怎么可能是个善良的女人？恐怕手也不怎么干净吧。”沾了沾画盘继续往眼前的画上色，他嘴上讽道：“看来现在在场的各位，都不是什么好人啊。”
中也按住欲发怒的二舞，不想再继续无意义的话题，盯着一直自顾自地作画的男人，道：
“我就直说了，要我们开出什么条件，你才愿意加入威廉，当他的人？”虽然看不透威廉跟史崔兰的关系，但可以猜到的是，史崔兰肯定不是能在明面活跃的人物，所以威廉才会用这种方式暗地交易。史崔兰自己似乎也安于这种现况，才会一直待在这种地方。
要开出足以诱动他的条件，恐怕有难度。
“成为威廉的人？”听到什么可笑话似的，史崔兰嗤笑了几声，讥诮道：“为别人效命那种无聊又吃力不讨好的事，我为什么要答应？”
意料之中的答案，中也目光转锐，紧盯着他，语气坚持：“所以我说，要用什么条件交换，你才会答应？”
“哦……？”史崔兰停下手上的动作，视线徘徊在中也二舞之间，最后停在被中也护在身后的二舞，勾起一个残虐的笑容，“倒也不是不行。”
“如果，让你的女人当我的材料。我可以勉强答应。”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四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