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圈套 ...
-
水位又上升了。
她马上敛起心神戒备，谨慎观察这个寂静到令人心慌的黑色世界。
“二舞！”
熟悉而久远的声音，她身子一僵。闭眼做了一个深呼吸，慢慢转身，那个让她瞬间哽咽的面孔映入眼帘。
“罗娜……”
罗娜穿着剪裁优美的洋装，整个人像洋娃娃似精致漂亮，就跟她的记忆中一样纯真美好，女孩撑着阳伞，站在几公尺远的朝她开心挥着手。
那一剎那酸楚、愧疚纷纷涌上心头。“好久……不见了，罗娜。”唇动了又动，最后只吐出这句话。
她眼眶颤抖凝视着罗娜，明知这只是幻觉，却连眼都不敢眨，深怕只能从梦中见到的身影消失，原以为罗娜会像崇命梧穗一样听不见自己的声音，罗娜却开口回应了：
“好久不见了……二舞有想我吗？”
“心里还在乎我吗？”
她微愣，有些激动上前，“当然！我、我一直都……”
“那，我的命就放心交给你了。”罗娜扬着温柔的笑容，指向二舞手边。
掌中的触感有了变化──她手上的球，变成了鲜活跳动的心脏。
二舞抽气，捧着心脏的手颤抖着，软滑湿热的触感让她不敢放手也不敢握紧。
“我把自己的命交给你──”
罗娜的双眼忽地渗出两行深红的鲜血，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似微笑着，看起来怵目惊心，格外诡异。
“你有保护好它吗？”
“我……”二舞脸色苍白，话中有无限的痛悔，“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
“你有保护好它吗……”
罗娜倏地收起笑意，用冰冷僵硬的口吻重复，并朝她走过来。每走出一步，身上便有部位坏去，喷出鲜血。
罗娜走到她面前，指着心脏，“你有保护好它吗……”
“对不起……对不起……罗娜……”二舞此刻像被钉住无法动弹，她只能掩住唇，眼泪溃堤而出。
就在这时心脏停止了跳动，慢慢在她掌中融化，最后变成一滩血水，从指缝间滴落。
“你没有……保护好它吗……”
她近距离看着罗娜的容颜跟残破的身体崩解融化起来，也化成了大片血水落地，溅起的水花染红了她的脸颊跟身体。
“罗娜……？”
二舞呆滞，无法消化这些骇然的景象。
水位一口气淹到了膝盖之下，渗进了她的皮肤，触感温热浓稠，让她颤栗起来。
这水……到底是什么……？
都是血吗……都是那些人的血吗？
她是在一个由血肉组成的地狱之池吗……
“呜──”她突然一阵反呕想吐，身子摇晃，腿软无力到再也站不住，快要倒下时，一双手稳稳自身后接住了她。
“二舞！你没事吧？！”
侧头看到出乎意料的面孔，她惊讶出声，“中也？！”怎么会在这？
“你这女人……到底要耍我几次？”中也扶着她站好，无奈恼怒道。
她出怔看着他，愣是没反应过来。中也语气着急动作却十分温柔地抹去她颊上残留的泪水跟血迹，“发生什么事？怎么浑身是伤？这血是──”
“中也！”她猛地扑进他的怀里，揪着他胸前的衣料，略带哭腔哑声道：“……你破墙出来了？还是已经过十五分钟了？”
“那墙能难得倒我？”他拍上她的脑袋，“答应我，别再乱来了。”
闭眼头埋在他的肩头上，鼻间是他熟悉的味道，让她顿时充满安全感，原本慌乱的心沉静下来。
“对不起……”
她听到他低叹了一声，然后用让她极为心动的好听嗓音道：“等事情全部以后，跟我回横滨吧。”
她顿了顿，抵着他的肩拉开些微的距离，不确定地轻声问：“中也……你真的愿意跟我在一起？”
她的迟疑立刻换来额上一痛，“不想跟你在一起的话，还来找你做什么？”
深深望进他认真的蓝色浅眸里，她环住他的颈，小心翼翼地问：“中也喜欢我吗？”
“问这什么废话，”他眼眸微瞇转深，低声道：“你要我证明？”
他缓缓靠近她的脸，鼻尖只剩不到两公分的距离──
“抱歉。”二舞在最后一刻抵住他的唇，她眨眨眼道：“……要亲的话，我果然还是想亲本人呢。”
“你在说什么──”
“你不是中也。”
她往后站一步，手上拎着自他脖间摘下的东西，“颈圈上，没有我留下的记号。”
幻象终究是幻象，不可能完美的。只要没被这些幻象扰乱到迷失自我、失去理智，还是能察觉到破绽的。
“我当然是──”
“嗯，也许在这个空间里，你是中也没错。”她低声说着，“但你不是真正的中也。”
抚上他俊秀的脸庞，二舞细细审视他：“其实已经很像了……就连气味跟说话口气都一样。”
“但是呀……中也现在肯定气我气得要死，见到我应该不会表现得这么深情温柔、浓情蜜意的。况且……”她淡笑道，眼里盛满着眷恋，“他如果见到我这副样子，一定会表情凶狠地骂我怎么会搞成这样，不交代清楚决不轻易放过我。他口气虽然老是凶巴巴的，但眼里一定是非常焦急担心的。”
“所以呢……虽然看起来一模一样，你果然不是他。”
“二舞……”
她伤脑筋似的双手合十道：“拜托别露出这种落寞的表情！就算你不是真正的中也，我见了也会心痛的。”
中也皱眉上前抓住她的手，正要开口解释什么，忽地砰的一声巨响！
他额头中间开了一个洞，霎时血流如注──
“不──”二舞睁大双眼，接住他朝自己倒向的身体，两人跌坐在血池里，他的白衬衣跟干净的脸染上刺眼的红色。
“……中也？”
他躺在她的腿上，已经没有生息，那双如琉璃般澄澈的蓝眸只剩下空洞死寂。
再次无法克制颤抖起来，即使只是幻觉，也不愿看到这样足以贯穿心锥的画面。她沉痛闭眼抱紧他的头……
此时，在一片无尽黑暗中，有个人影踱步走出来。
听到脚步声，她抬眼看去。
那个人是她自己。
远处，那个像从镜子里走出来般，跟自己长得完全相同的人，用一样的声调，满脸惊骇疑惑道：“是谁杀了中也？”
“是谁……”二舞看着另一个自己露出悲痛哀戚的表情，低头留下了两行眼泪，下一秒却忽然咧开笑容，指着她道：“就是你啊。”
“不是我。”目光如利刃瞪着另一个自己，二舞冷声回道。
“你这么笃定？”
二舞轻轻阖上中也僵直睁着的双眼，手指不厌其烦拭去他额洞中涌出的血，“就算是幻觉……我都不可能对中也开枪。”
“哦？”那个自己觉得可笑似的低笑了几声，“我就是你啊，不信你看，明明是你杀了中也。”
二舞顺着她的视线低头，掌中不知不觉多出了一把枪。
像双胞胎般的自己缓缓走到她面前，蹲下，朝躺在血海中的中也做了个开枪的手势，“刚刚你就是这样，朝他的额头正中央开的枪，我亲眼看到了。不然我距离那么远，怎么可能射得那么精准呢？”
“我不会相信你说的话。”二舞冷静淡道。“这里是幻境，幻术者创造的空间所发生的事，是最不可信的。”
那个自己闻言，站起身勾着讽笑，问：“哦？那你觉得自己该怎么离开这里呢？”
要离开这里……一定有个突破口，那会是什么？
二舞默了半晌，深眸流光微转，抬头看向她，“杀了你？”
“哈哈哈哈……你确定？万一……”
“不试试怎么知道。”二舞蓦地举起枪，毫不留情对准眼前这个只是跟自己长得一样的人，射出子弹。
“唔，你──”
近距离中了一枪，对方掩着胸口往后踉跄几步，明明心脏被射穿一个洞却没有半滴血流出，她倏地掩面狂笑起来，神情意外又扭曲，用一股古怪的腔调道：
“这下有趣了……没想到你的意志力比想象中坚强啊……”
“什么？”二舞皱眉看着她莫名其妙的举止，眼前这人似乎放弃模仿自己，终于露出了本性。“难道你是──”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可以毫不犹豫就出手杀掉自己模样的人。可惜……我并不是离开这个地方的关键。”她一脸惋惜，然后露出阴郁的诡笑：“跟你来的男人已经突破你设下的障碍，来找你了。但是……只要你不醒，你就会真的杀掉他。”
“你说什么？！”二舞震慑。
“要出去这里只有一个办法，但，你敢做吗？”
……
砰砰砰──
砰砰砰砰砰──
二舞走后，中也不断使用污浊破坏空间墙，看似薄弱的墙却异常坚固，用尽全力一击也只换来微小的裂缝。
中也猛力往同个地方重击，看着腕上随力道一直前后滑动的手环，他一边懊悔。
……可恶，他早该反应过来的。
有手环在，他应该在第一时间立刻把她跟自己距离调到最近，然后逼她解除这个该死的墙！
但没来得及实现这个念头，她就消失在门后了。
他怕她像兰德一样遇见了什么危险，没敢随便调动距离。从她离开到现在都没听到有任何动静，反而让他心里更加没底。
才刚告诉她不要一个人乱来……就马上再犯！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安分点？！虽然这么想，同时心底也有个声音说：如果乖乖听话，那就不是她了。
但也不能任她老是这样随心所欲乱来，得狠狠教训她一顿……
想是这么想，随后中也又认知到自己气归气也不可能真的动手修理她，只能咬住牙根冲着墙发泄怒火。
说什么等十五分钟墙自动解除……真正遭遇危险时，关键就在分秒之间，万一她就在这几分钟出了差错……不敢再想象下去，他集中心力破墙。
八分钟后，墙面终于被他击碎一个洞，虽然不大但已足够他穿过。
中也从墙里跃出，快速踩着阶梯，推开顶楼的门，映入眼帘的画面差点让他心跳停止──二舞单手举着枪，抵着自己的太阳穴就要扣下板机。
“二舞，住手！”
眼看要来不及，他迅速抽出小刀，握住刀尖，直直射去，刀柄精准地撞上她拿枪的手，枪从她掌中滑落，摔到地上。
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他立刻朝她奔去，接住即将倒地的身子，“没事吧？你究竟──”
中也见她表情呆滞、双眼失焦，一边摇晃她，着急吼道：“醒醒！”
“快给我醒醒！二舞！”
……
“醒来了？”
从漫长的沉睡中转醒，兰德恍惚盯着天花板，感到身下是柔软的床。
这里是……那个威廉的别墅……
余光隐约看到有个身材修长的长发女人倚在床边，他闭了闭眼，忽地猛然起身，看向女人。
“睡得真久啊。”黑德薇格抱胸，瞧着他道。
“你……你这个臭女人！”兰德背手从枕头里抽出某个闪银光的东西，就往她的方向划去。
“哎，我们的妖童小弟弟起床气真大。”黑德薇格轻松躲开，一把抓住他的手，抽走他手中的餐刀，“你真够厉害，我已经将你身上全部的刀都收走了，你还能再藏刀。什么时候从厨房偷的？”
兰德用力抽回手，暴怒道：“你对我做了什么？！快说！”
黑德薇格挑眉：“啧啧，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说话客气点。”
“狗屁恩人！是你设计了我们！”兰德瞪着她，恨声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黑德薇格耸肩道。
“你当我白痴察觉不到？！你对我做了什么害我一直不能清醒！”他的意识一直昏昏沉沉，想清醒却醒不过来，好不容易快清醒了，隐约听到她在耳边说了什么，眼皮又重重的阖上。
“我为什么要做那种事。”她歪头故作无辜。
兰德视线转冷瞟着她，小脸严肃沉声道：“你根本是故意让我一直处于昏迷的状态，否则我醒来后会警告二舞楼梯的秘密。”
黑德薇格有点讶异，没想到他看似粗暴莽撞，其实意外的敏锐嘛？她笑问：“楼梯有什么秘密？”
“你不也去过，装什么傻？往顶楼的楼梯，那幅只有人头的画有问题！”他第一眼真以为是人的头在墙壁里，后来才发现是镶在墙中的画。“会看到顶楼的幻象，是因为在爬楼梯时先看了那幅画吧？见了那幅画后会产生必须只能一个人前进的错觉……”兰德见黑德薇格眼神不变，仅噙着微笑听他说，续道：
“你当时提议要我一个人进去，不希望二舞跟我一起，是怕我先见了那幅画。以二舞那家伙的作风，察觉我的异状后不可能任我一个人前进，她也有能力阻止我，但这样你们的精心计划就会破功，所以你才想让我跟二舞分开。”
“宾果！太厉害了，妖童小弟弟。”黑德薇格鼓掌讶异道。“你比我想象中的聪明许多嘛。”
兰德没心情理会她的讥讽，推测道：“那个叫史崔兰的，难不成一次只有能力让一个人处在幻觉之中，才设下这种机关吧？”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对他的能力也一知半解。”
“哼！二舞现在在哪？”他要赶紧找到她。正准备跳下床，黑德薇格长腿一伸，高跟鞋踩在床头边的墙壁上，刚好挡在兰德面前。
“你干嘛！”
“我可不能让你离开……”黑德薇格勾起红唇，俯瞰着他，用她独特而低醇的嗓音一字一句道：
“既然你那么聪明，那你一定也看出来，这一切都是个圈套了吧？”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圈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