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残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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置身在令人无来由心慌的黑色世界，二舞反而冷静下来。
抬起双手，她发现周围明明是无光的黑暗，却能看到自己的四肢，自己彷佛是这个空间唯一有颜色的存在，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见，或者说是漆黑到看不清。
脚下有着踩着地面的实感，虽然低头看去也是一片无底的黑。她试着挪动脚步，有种脚尖划过水面的感觉。
是水么？
她往前踩踏，果然听到了溅水声，正想弯身去触摸看看的时候，前方出现了什么东西。
距离有点远，但隐约能看到是白色的物体。
二舞谨慎地往前走，越靠近越发现眼前的景象十分眼熟。
那是一张宽大的床，上面躺着一个女人，女人置于白色被单上的手枯瘦如柴，脆弱得一捏就碎。她似在安静沉眠着，胸口却没有任何起伏。
二舞缓缓走到床边，看清她枯黄色发下掩住的面容──
“崇命梧穗……？”
早已去世的──崇命先代族长。
这个场景是多么熟悉，她方才竟一时想不起来……是因为记忆太久远了吗？还是被自己刻意遗忘了？
以前有多少次，自己就站在这张白得可怕的大床旁，听着她沙哑无力的怒吼训斥。
一遍又一遍，一天又一天。
那时候最难熬的不是家族里任何人的指责，而是没有人真正为她着想。
但她已经不想怨任何人了，宁愿选择忘怀，直到现在已经看淡很多了。
──至少她以为已经过去了。
但为何在这里……重现了当初的景象？
这代表，她始终没有放下过吗……
二舞出神盯着女人安详的面容，正思绪沉浸在过去时──女人倏地瞠目，表情狰狞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被吓到身子一震，听到女人用着跟生前一样苍老低哑的声音，恨声道：
“虽然你是个失败的全局光能者……但依然能成为我们的希望，结果……你竟然离开了流异之洲？！你这个叛徒……叛徒！”
二舞任女人用苍老的手紧紧掐着，她表情静默睨着女人，眼神透着哀戚。
“叛徒……叛徒……叛徒……”
女人像坏掉的玩具，睁大双眼死瞪着她，嘴中不断重复着叛徒两字。
“……好好安眠吧。”二舞轻轻一抽，便挣脱了她箝着自己的手，“已经不在的人，就别再束缚还活着的人了。”
“叛徒……叛徒……”女人似乎什么都听不见，只会机械似念着那两个字。
她移开视线，不想再看女人老去的面孔，“你已经不会累了，但活着的人还是会觉得很累很累的。”
“叛徒……叛徒……”
盯着白色的床单，她也不管女人能否听见，轻声喃道：“等到光书写完后，我会让人传回流异，这样……这样我就不欠你们了吧……”
说完，二舞想往后退，远离这张让自己不太舒服的白床，床上的女人突然整个人暴起朝她扑过来！
女人狠狠抓着她，指甲陷在双臂里，很痛，但她却忘了挣脱。近距离望进女人布满血丝的眼瞳，她睁大双眼，所有记忆全部回笼。
是了，她想起来了……怎么会忘了呢，曾经打击她甚深的那段记忆。
在离开流异前，她去看了崇命梧穗最后一眼，即使知道不可能被友善对待，她还是去了。
“小舞，过来。”
躺在床上的女人难得眼神柔和，轻唤许久不曾叫过的小名，朝她伸出手。
心底一软，她毫不防备地走到床边，刚覆上女人干皱老化的手，便被猛地一拉，上半身跌到床上。
女人全身乍现黄色光芒，徒生巨力死箝着她的双臂，面孔扭曲眼珠暴凸恨声低吼：“你不能离开……不能……”
光芒闪耀片刻就渐退，空中浮着不断消散的光点，然后她看到女人的眼眶、鼻子、双耳、嘴巴缓缓涌出了瘆人的鲜血，床头被渐渐染红。
“为、为什么……？”她颤抖不成声。
“别想离开……这辈子都……别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完，女人松开了她，手无力滑落，已然气绝。只剩混浊的双目到死都还不甘地瞪着她。
她僵在原地，过没多久身后有人打开了门，同时惊叫声响彻整个房间。
“崇命二舞！你对族长做了什么？！”
“天啊……你怎么能下这种狠手？”
直到被像个犯人压制在地上的时候，她才恍然大悟──崇命梧穗是为了陷害她，才用尽光能的。
即使耗尽最后的生命，也不放弃剥夺她的自由……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她不懂……真的不懂……
后来的那段时日，她脑中时常浮现女人所躺的白床被血浸红的画面。每回想起一次，她的身躯就变得沉重。
就像是从此多背负一条命似的。
……
思绪从久远的记忆中拉回，二舞看着女人开始重现那时流血的模样，略感不适皱眉，用力挣开女人的手，远离这个让她心慌的床。
试图往后退，她发现自己明明抬脚在走着，却宛如原地踏步，跟床的距离根本没有拉开。她索性放弃就这么干站着，垂眸不去看床上的人，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忆起这件往事，许多一时忘记的事都通通想起来了。还真是讨厌啊……她苦涩地想。
后来证明，崇命梧穗赌错了。
身为族长固然影响力大，但终究比不过她这个被国家之主所爱戴的光能者，她被家族的人关禁闭没多久就被外界的人知晓，国主直接下令将她放了出来，之后来她如愿离开了流异之洲。
有时候她常想，自己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既被上天所眷顾，又遭受跌宕的命运。
七孔流血……是光能者一度用尽光能的征兆，若能马上被持乐那样能力的人救，就能逃过死劫。而侥幸活下来的光能者，除了减寿外，身上会浮现惩纹。
但是，就跟她例外的能力一样，她是唯一用尽能力却不会七孔流血的光能者，顶多脱力几天，背后直接出现纹路。
发现这个事实后，她仗着自己是特例，开始没有顾忌地使用能力，背后逐渐布满惩纹，她因此变得轻怠自己的生命……
但她最近有点后悔了，是因为中也的关系么？好在她是个命长命大的人，还是可以活很久……的吧？嗯？
忽觉脚面堆起了水波的高度，她抬眼看去，骇然一惊。
女人的血彷佛流之不尽，整张床都被染成刺目的深红色，全身是血的女人不知不觉逐渐跟床融为一体，最后瞬间化为大片的血水坠地。
她所踩着的水位顿时上涨，四周再次恢复全无的黑色。
二舞蹙眉低头，注视着地面，莫名觉得脚浸着的水有些不祥，她想着刚刚惊人的画面──
等等！这些水，难道都是……血？
她弯身正要去确认，却被一个硬块从后方砸中头部。
“噢！”她摸着后脑勺身子往后转，又一个物体重重砸在额上，有碎片跟液体沿着眼眶流下，她往脸上一摸──是破掉的鸡蛋。
抹掉脸上的液体跟蛋壳，她才看清面前不知何时站满了人，全是陌生的面孔，再往左右看去也都是人，她竟被包围了。
“灾祸之女！”
“快点离开这里！不要再给我们带来灾难了！”
不断有石头跟鸡蛋招呼到身上，她缩着身子用手肘护着头，想找突破口离开，但人潮太多，她根本无从逃开。
“快滚！”
“这里不欢迎你！”
一颗大石头重重砸到她的额角，让她一阵晕眩。
……好吵。
咒骂声不停，让她躁乱到头晕转向，抬手拭去滑落的血。然而不管怎么躲都有石头鸡蛋砸在身上……
这个场景，又是一个她不愿想起的噩梦。
她掩住双耳，想驱使能力，身上却没半点变化。
在这里使用能力是无效的？
正想其他办法，一个东西轻轻撞上自己的脚，她低眼看去，是个蓝色的玩具圆球。
圆球似是在水滩之上的一个无形地面滚动着，奇异似地没有沾到水。
二舞抬头，站在自己正前方的一个小女孩焦急胆怯地望着她。她蹲下将球捡起来，上前几步想递还给小女孩，小女孩却看到怪物似的害怕逃到一旁母亲的身后。
她怔住，手中的球被她这么碰，染上些微的鲜血，她见着喃道：“啊……抱歉，把你的球弄脏了。”但她的声音很快就被人们的骂声淹没。
垂下拿球的手，她干脆挡也不挡，闭眼任由那些人丢个够──血很快染红了她稻色的发，露出的皮肤、白皙的脸蛋到处都是皮肉绽开的伤口，血流淌而下。
不知过了多久，嚣嚷的人声逐渐远去，她睁开眼，那些攻击她的人们全部都消失无踪，周围再次恢复绝对的寂静黑暗。
稍微一动，衣料刚好摩擦在伤上，她忍不住呲了一声，检视自己手臂上的伤痕，轻戳其中一道较轻的伤口，立刻传来真实的痛感。
就像在现实世界一样。
这就是史崔兰的能力吗？那他一定是个──能力极强的幻术高手。她也遇过几个会使用幻术的能力者，但像这样毫无预兆就中了幻术还是第一次，而且他们编造的幻觉，都比不上她身临的这个幻境，这里似乎能引导出连本人都没有发觉的内心深惧。
再残酷的幻觉，也比不上无情的现实更令人崩溃堕落。
难怪那时候薇格说，会经历痛苦折磨、而且是比恶梦还恐怖的东西……她这下算是亲身体验一把了。
到底该如何破解这个幻境……？难道要经历生命中全部的痛苦过往……？二舞抿着苦笑，若真是那样，经历过无数悲痛的她，饶是心志再坚强，恐怕也没自信能撑下去──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残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