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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3章 ...

  •   不过偶感风寒,在榻上躺了一日,也好得七七八八了。苏陌白日里睡得多了,清早醒时天还蒙蒙。左右是睡不着了,苏陌索性起了身。
      步步阑珊,峭春寒。
      苏陌搓搓手,又哈了口热气,将身上的外套紧了紧,向桃林深处走去。
      天色尚早,鸡不曾鸣。空气里是幽幽静静淡淡清清的桃花香,粉红色的花瓣上挂着露珠,颤颤悠悠,分外惹人爱怜。
      苏陌是真心喜欢这桃林。和老家一样的桃林是季家给孤立无依的她唯一一个感到亲切的地方,纵使季千帆种这片桃林的初衷与她并无关系。
      可是——
      苏陌轻轻一笑,有什么关系呢,十年,她都这样过来了。
      想起季千帆,笑容不自觉地变苦。
      她有她的自尊,让她去和念儿争风吃醋,她做不到,也不屑去做。
      念儿的一个笑容便能让他撤了心防,而她纵使整日含笑,也是得不到他一个眼神的。即便如此,她也撑过来了。
      只是,不怨,不争,并非不爱,不苦。
      她还能撑多久呢?苏陌微微叹息。
      听见风中传来打斗声,苏陌有些诧异,循声过去,见是季千帆在练剑。
      季千帆练剑时一向不许旁人在场,连她也不例外。若是平时,她碰到这等情况,转身悄悄走了也就罢了,只是今天,苏陌完全移不开步子。
      苏陌嘴角勾了勾,似笑非笑。
      季千帆在教念儿武功呢。
      桃花树下双剑合璧,男子英武女子俏丽,你来我往落英缤纷,此情此景何等绮丽?
      苏陌不过一笑。
      念儿是有些功夫底子的,不像她,是真真毫无武学天赋。
      苏陌喜静,偏偏念儿是个热闹的性子,在苏门的时候,每每苏陌跟着夫子习文弄字,念儿便缠了家里护院教了些武艺。就算练不出什么大成果,能强身健体也是好的。苏陌也就没有反对。
      这两年到了雁影山庄,苏陌倒还不曾注意过念儿的武艺,今日一看,真是下了苦功夫的。
      剑气如虹,桃花翻飞。
      苏陌凝神看,她不会武,眼力却是有的。这套剑法眼生的紧,偏偏绝艳无双,利害异常,让人生生移不开眼。
      伸手接了一瓣桃花,桃花齐整地从中间分割成两半。
      孤鸿剑法她看过,不似这般。
      看不远处仍在舞剑的两人,苏陌微眯了眼,若有所思。
      那厢季千帆和念儿收了剑,季千帆不知说了什么,念儿笑弯了眉眼。念儿肩头落了花瓣,季千帆抬手轻轻拂去。
      苏陌冷眼旁观,淡淡一笑。这动作,当真眼熟的紧。
      转身欲走。
      “陌儿?”季千帆的声音里满是惊讶。
      心底一叹,还是发现了么?
      大大方方地转身,苏陌微笑颔首:“打扰了。”
      念儿跑了过来,面上忐忑:“小姐。”
      苏陌微笑,拍拍她的手:“好好练剑。”
      念儿霎时展开笑颜,开怀道:“我会的!”
      季千帆皱眉,不悦道:“风寒还没好,怎么出来吹风?”
      苏陌笑了笑:“无妨,我也要回了。”
      欲走,被念儿合了手。念儿惊叫:“小姐,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苏陌淡淡一笑:“没事,一会就暖了。”不动声色地抽回手,“你们继续吧,我先回了。”
      季千帆还未说什么,念儿一脸焦急:“小姐,你身子不好,怎么也不多穿点呢,我去熬点热汤给你暖暖身子。”
      念儿是说风就是雨,告退了季千帆就要走,苏陌及时拦了她:“别忙,念儿,我真没事。”
      “念儿,你去吧,顺便把大夫也请来。”季千帆淡然开口。
      得了季千帆的话,念儿立刻就去办了,苏陌摇摇头,无奈一笑。
      “请大夫做什么,我自己不就是大夫么?”
      季千帆呵呵一笑,伸手拢了拢她的领子:“医者不自医,你若肯好好爱惜自个儿身子,我也不用请大夫。”
      苏陌面上一笑,往后退了一步:“那就承情了。”
      季千帆见她避开自己,锁了眉头,终是未发一言。

      念儿在厨房熬汤。虽是春寒,念儿鼻尖却是汗珠滴滴。
      她自小便是孤儿,幸得苏门收留,又让小姐收了做贴身侍女。说是侍女,偏得自家小姐待她像是亲姐妹。念儿不是忘本的人,小姐待她的好,她这一辈子也还不清。几年前她和小姐遇着了季少爷,季少爷是另一个真心待她好的人。等她情窦初开,一颗芳心自然落在了年少有为,俊逸潇洒的季千帆身上。心里自然不敢有所希冀,但随着苏陌嫁到季家,还是让她心里高兴了好一阵。
      小姐和季少爷成亲了,她本该断了那份不该有的心思,偏偏季少爷提出让她跟了他,她心里欢喜的很,可是又觉得对不起小姐,左右为难时,她家小姐却是轻轻一叹,允了。
      竟是允了!
      念儿欣喜若狂,季千帆也愣了半晌——以为是场硬战,结果还未开战已经结束。念儿一腔话不上不下,梗在了喉咙口。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小姐也是爱着季少爷的,可是为什么就这么轻易允了呢?
      念儿想不通,但也没多想。她只是个丫鬟,小姐的事,她还是不敢妄加揣测。
      只是初夜次日,回来服侍小姐时,发现小姐微红的眼眶,念儿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这辈子对她最好的人是小姐,而她最对不起的人也是小姐。
      端了汤进屋,见苏陌厌厌地靠在榻上,翻阅一卷书。
      念儿抽走书,嗔怪:“小姐,你又不好好歇着。”
      苏陌见了她,勾唇一笑:“闲极无聊罢了。”说着又拿回了书。
      念儿无奈,跺了跺脚:“那,总把汤喝了吧?”
      念儿今天炖的是乌骨鸡汤,香气浓郁,还加了几味草药,更是大补。
      苏陌看了一眼汤,大叹:“何苦?何必?”
      念儿咬咬牙:“不苦,当必!”
      苏陌掩面。
      这丫头跟了她这些年,别的没学会,倒是伶牙俐齿不少。
      “小姐,这碗汤我熬了好久,我的手艺您信不过么?”念儿坐在床头,一副楚楚可怜模样。
      苏陌挑眉。我见犹怜,大抵是这般模样吧?
      突然没了逗弄的心思,摇摇头,也就起身喝了。
      起来习字,念儿在一边研磨,一上午倒也很快过去了。

      吃过午饭,一贯宁静的庄里传来一阵喧嚣,原来是被季千帆派往太原李家的季木回来了,随行还带了一个八九岁的稚童,那孩子眉清目秀,唇红齿白,颇为可爱。
      季木抱着孩子一路走来,有眼色的已经赶紧去禀告庄主了,剩下几个和季木打趣。
      “哟!木头,哪里偷生了个娃,还蛮俊的嘛!”
      季木一拳喂了过去,骂道:“就你嘴巴不干净!”
      那人闪了季木的拳头,也不以为意,看了看那孩子,那孩子也呆呆地看他。
      “哎,我说,这孩子是不是有问题啊?”指指自己的脑袋。
      季木给他一个白眼:“你脑子才有问题!”顺便踢他一脚,“走走,我还赶着见庄主呢。”
      季木进屋时季千帆和苏陌都在,季千帆看了看那孩子,淡问:“怎么回事?”
      季木行了礼,恭恭敬敬答道:“这是李家的遗孤,李骏,灭门的时候藏在水缸里,捡了条小命,许是被当时惨况刺激到了,人有些痴傻,我见放在太原也无依无靠,就自作主张带回来了。”
      季千帆点点头:“做得好。”手里的茶杯搁回桌上,“知道是谁动的手么?”
      “全是一剑封喉,应是杀手所为。”
      “知道了,你去查查李家底细,看看得罪过什么人。”
      “属下领命。”季木行了个礼,迟疑地看看李骏,“这孩子……”
      季千帆叹口气:“这孩子也是苦命人,咱们庄里也不怕多一张嘴,就留下来吧。”
      “谢庄主。”
      季千帆摆摆手,微笑走向李骏:“你就在这里安心住下吧。”
      一直安安静静的李骏在季千帆靠近后突然失了控制,惊恐地尖叫,像是看到什么怪物,啊啊嗥叫不停。
      季千帆停下脚步,面色有些难看。
      季木急忙制住张牙舞爪的李骏。
      没想到瘦瘦小小的李骏发起狂来力气还不小,季木一个没抓稳,脸上身上被他抓了几道伤痕。
      苏陌本一直冷眼旁观,这回看那孩子痛苦嗥叫,一时不忍,叹口气,走向李骏。
      季千帆本欲拦她,苏陌摆摆手,表示不碍事,慢慢走了过去。
      说也奇怪,季千帆靠近他就发狂,苏陌靠近他,他却慢慢安静下来,眼神呆滞,却不再癫狂。
      苏陌温和地笑,将李骏揽在怀里,轻声安抚:“乖孩子,没事了,没事了。”
      李骏顺从地靠在苏陌怀里,小手紧紧拽着苏陌的衣袖,一副乖巧的样子。
      季木啧啧称奇,季千帆也颇感意外。
      “这孩子竟然听你的话?”
      苏陌淡淡一笑:“有缘罢了。”
      抱了孩子起来,顺手搭上他的脉。
      苏陌微微皱眉,见季千帆正看她,遂敛了神色,微微笑道:“这孩子身子有点虚,由我带他回去吧。”
      季千帆点头答应:“也好。”
      苏陌一笑,抱了李骏回自己的院子。
      将李骏哄睡下,苏陌这才凝了眉。
      这孩子痴傻可不是什么受刺激,而是中毒,而且那毒物她更是熟悉,是她自己制作冶炼的“魂消”!
      “魂消”这毒当初费了她不少心思。若是直接抹在伤口,那是见血封喉的毒药,若是被食用,那药性不过让人从此痴痴呆呆罢了。两者同是失魂,故药名为“魂消”。
      普天之下,有“魂消”者,不过两人,一是她,另一个,是季千帆。
      苏陌伸出自己的双手,还是润白如玉。
      突然叹气,将手缩回袖子,向季千帆书房走去。
      有些事情,是到了该说的时候了。
      书房窗下摆了一副珍珑棋局,黑子占了大片江山,白子偏居一隅苟延残喘。季千帆正对着棋局冥思。
      见苏陌前来季千帆有些意外,但也没说什么,待丫鬟上了茶,关门出去,苏陌始终不吭一声。
      季千帆咳了一声:“有什么事吗?”
      苏陌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心思百转,最后决定单刀直入。
      “千帆,我们相识十年,成亲两年,你,信任我吗?”
      季千帆呵呵一笑:“说这什么傻话,我自然是信任你的。”
      苏陌摇摇头,一眼看穿他的敷衍,苦笑:“与我也不能说真话么?你我都知道,李骏中了‘魂消’。”
      季千帆沉默不语,他原本也没准备瞒着,药是她制的,她自然看的出来。
      苏陌习惯性地曲起食指轻叩桌面:“子离剑和子离剑谱,一直在你身边吧?”
      季千帆一怔,手握拳,沉声:“你如何知晓?”
      苏陌瞥了眼他的双拳,淡淡一笑:“苏门不是什么大门大派,但贵在书房够大,有些密事,多翻翻书,也不难知道。”苏陌啜了一口茶,“当年季家灭门,我虽才九岁,但也是记事的年纪,我与你相处十年,你说你当年重伤难愈,且失了往昔记忆,旁人信得,我却是不信的。”搁了茶杯,看向季千帆,轻浅一笑,“若是没猜错,你教念儿的那套剑法,便是子离剑法吧。”
      季千帆冷笑一声:“我倒是低估你了,说吧,你意欲为何?”
      “我?”苏陌笑得云淡风轻,“我只是想帮你。”
      季千帆皱眉:“你有什么条件?”
      苏陌笑笑:“我没有条件。”
      季千帆挑眉看她。
      苏陌呵呵一笑,站起身来,走向窗口的棋局,漫不经心:“妻子帮助丈夫需要条件么?”拾了一颗白子,随意往棋盘上一放,转身对季千帆微微一笑,“李骏快醒了,我要去看他,先走了。”说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书房。
      季千帆瞪着苏陌远去的背影,眉头深锁,收回目光,看那珍珑棋局,刚刚她那颗白子随意一搁,局势竟完全倒了过来,黑子的优势一下子荡然无存!
      这局珍珑,竟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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