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无雁影》季念&苏小钗

28、第28章

　　这几日，冷月溶闷在屋里，满耳充斥着众人对季千帆的纷纷议论，心里眼里也都是他的影子，一颗心早已飞到了雁影山庄。待要移步前往见他一面，却由心底升起一股子傲气，便又止步，等着他来见自己。再者，季千帆刚即位做了武林盟主，江湖各大门派前来拍马屁的，托事的自然络绎不绝，这会子去见他，他也未必有空接待。于是只能兀自枯坐在房里，什么都不做，只是怔怔地发呆，柔肠百转。
　　第一次见他，就被他的风度迷住了。俊美，儒雅，潇洒，温和…更为重要的是，他的眼里有一种异于常人的光芒，那是一种隐忍，一种不屈，一种坚韧，一种有朝一日定能出人头地的自信。虽然这种种都隐藏在他温柔的笑意里，但她却看出来了，她自诩为他的知己。而她也果然没有看错，如今季千帆当了武林盟主，号令天下，无不俯首。想到这里，冷月溶绝美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丝笑意：她的心上人果然是个不凡的人，这证明她的眼光精准无比。可是，他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呢？冷月溶凝眉轻叹，这盟主的宝座说来也有我的一份功劳，我并不想邀功，只求你心里有我。可是，你的心里，究竟有我么？
　　实在按捺不住忐忑的心绪，冷月溶也顾不上许多，径直来到了雁影山庄。躲在远处一看，山庄大门口聚了一大群人，好多大人带着孩子，熙熙攘攘的，也不知道在争论什么。仔细一听才知道，原来江湖上有名的没名的门派，甚至是平民百姓，都带着自己的孩子争着要拜季千帆为师。最奇怪的是，居然还有四川唐门的传人，放着暗器毒药不学，非要来拜苏陌为师。因此吵吵嚷嚷的，也没个结果。雁影山庄的家丁们忙着拦住众人，口口声声：“庄主不在，夫人也不在！”众人还是不散。
　　冷月溶低头细想：不在么？前两日往衡复山庄去看了岳老头子，这两日早就回来了，定是躲在庄里不肯见人。于是避过众人，绕到山庄后门，叫开了门，家丁见是她，知道不是寻常客人，便放她进来了。
　　冷月溶进了山庄，听家丁说季千帆在苏陌的书房里，她便径直寻书房而来。走到近处，便听见两个声音在说话，一个细柔动听的女声说道：
　　“吃！”同时“啪”地一声，是落子的声音。又听得一个低沉悦耳的男声抱怨道：
　　“陌儿，你就不能手下留情些吗？”
　　“已经让了你三子，还要怎的？”只听得男声又笑又讨饶，甚是欢愉。冷月溶一时僵在原地，心思百转千回，他与夫人果然恩爱融洽，那我又算是个什么？正踌躇着要不要进去，只听得一个丫鬟催她道：
　　“冷姑娘这边走。”
　　冷月溶未及回神，房里的两人已听到丫鬟的声音，一时止了笑。只听得季千帆道：
　　“冷姑娘来了么？”丫鬟答是，冷月溶无法，只得跟着丫鬟进屋去。只见窗下一副棋局，季千帆与苏陌相对而坐，两人均是红光满面，笑意盈盈，可见心情大好。季千帆见冷月溶进来，站起身来，笑道：
　　“我就猜到，冷姑娘定能识破我的小把戏，知道我就在庄里躲着呢。快给冷姑娘看座，上茶。”丫鬟答应着，给冷月溶看了座，另一丫鬟送上了热茶。苏陌口里叫着“妹妹”，便也要站起身，季千帆急忙阻止，道：
　　“你就别客套了，乖乖坐着吧，别累坏了我儿子。”苏陌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仍回身坐好。冷月溶一眼便看见了苏陌微微隆起的肚子，心内一酸，忍不住凝眉，又不好被看出来，只好勉强勾唇，柔声道：
　　“姐姐别乱动，当心身子。”
　　三人说了一会子闲话，苏陌见冷月溶神情恹恹的，目光不住地往季千帆身上飘，便也猜出了八分。淡然一笑，便要起身离开：
　　“我有点累了，回房歇着去了，千帆，你陪妹妹多聊会儿吧。”
　　季千帆起身要拦，苏陌摆了摆手，对他使了个眼色，季千帆也就依她了。两个丫鬟搀着苏陌，缓缓地走出了书房，季千帆一直望着她的背影，直到转过树荫不见。慢慢收回目光，只听得冷月溶轻轻一叹，道：
　　“姐姐好福气！”
　　季千帆转身，笑道：
　　“不，是我好福气才是！”
　　望着他温柔的笑容，流光的星眸，冷月溶怔怔地站在原地，竟痴了。眸光流转，她美若仙子，但他可曾沉醉于自己的美貌？赴汤蹈火，她为了他可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他可曾感动于她的这片深情？想着想着，冷月溶的眼里不由得罩上了一层水雾，更显得目似秋水，盈盈柔柔，惹人怜爱。
　　“千帆…”幽幽地开口，叫出了梦里呼唤千遍的名字，在现实中，却是第一次这样叫他。季千帆微微一愣，看她的眼神已觉察到不同往常，正勾了唇，想着要如何敷衍，却不防她上前两步，张开双臂环住了他的腰身。一瞬间软玉温香抱满怀，季千帆虽是久经沙场之人，仍不免被这貌若天仙的花魁搅得有些神志恍惚。
　　“冷姑娘，别这样！”轻轻将她的身子往外推，提醒自己陌儿才是自己所爱，男人的本性虽多情，但他季千帆是一个完全能用理智控制自己的人。
　　“叫我溶儿，好吗？”冷月溶抬起如水的眸子望着他，双臂也加重了力度，将他紧紧地环住，“叫我溶儿，好不好，好不好？”
　　“冷姑娘…”季千帆叹了口气，冷月溶将脸埋在他怀里，缓缓闭上眼，泪水便滑落下来。她是何等聪明之人，从季千帆的反应里早猜出来了，她只是不甘心，不愿意相信自己而已。她一直在骗自己，一直当自己是瞎子，一直用“他爱我 ”来麻醉自己。这样的日子，她到底要过到哪一天呢？
　　“你知不知道，我每天都睡不着，不管醒着还是睡着，眼前都是你的影子。落剑山庄一别，几百个日夜，你都不曾来看过我。我想见你，好想见你，所以什么都顾不上，跑来找你。千帆，你的心里，可曾想念过我？”
　　季千帆不语，心里也着实有些懊悔，为了自己的私仇，将这些女子拉下水，自己又不能补偿她们什么。如今她这样地迷恋自己，该如何是好？
　　“对不起！”季千帆幽幽一叹，自己实在是对不起这些女子，纵然为报家仇迫不得已，也仍是辜负了人家的一片深情。冷月溶哭得梨花带雨，声音哽咽：
　　“不要对不起，为你做任何事，我都愿意的。我不想奢求什么，只要与念夫人一样就好。不，不，连名分都可以不要，只要让我服侍你，让我为你生孩子，好不好？”
　　冷月溶的一颗芳心，此时已然痴了。向来冷漠孤傲的她，此刻已完全没有了傲气，哭哭啼啼，低声下气地哀求着。
　　季千帆不知所措，勉强干笑两声，道：
　　“季某有什么好的，值得姑娘这样？若我果然答应了，那姑娘可受了大委屈了，连天下人都要谴责季某暴殄天物了！”
　　“跟你在一起，我不觉得委屈！”冷月溶流泪道。
　　“如今我是武林盟主了，明儿召集天下英雄，为你寻个如意郎君，比我好上千百倍，可好啊？”季千帆柔声道。冷月溶将他抱得更紧，道：
　　“在我眼里，你就是天底下最好的！”
　　季千帆无奈，长叹了一声，又推她的身子，道：
　　“冷姑娘，你先放开我。”
　　“我不放！”
　　季千帆又说了几声“放开我”，冷月溶还是不肯。总不能就这样抱在一起，让丫鬟看见了，穿到苏陌耳朵里，她虽不至于生气，但到底心里不好受。于是一狠心，用力推了一把，冷月溶敌不过他的力气，被推得后退了两步，离开了他的怀抱。季千帆转身坐回棋局前，拿起桌上的杯子喝茶。冷月溶一双哀怨的美目怔怔地盯着他，又气又羞，说不出话来。
　　“冷姑娘，季某是有家室的人了，我也很爱我的夫人。以前我做过很多让陌儿伤心的事，幸而她并不计较，现在有她在身边，我觉得很幸福。所以，我不会再做出让伤害陌儿的事了。”季千帆也不看冷月溶的脸，自顾自地说着。
　　冷月溶顿时醋意大发，柳眉倒立，冷哼一声，道：
　　“你现在后悔怕是晚了吧？当初为了完成你要做的事，你利用俊美的外表迷惑了多少女子，让她们心甘情愿为你所用。现在你独霸天下，达到了目的，就想过河拆桥，做你的好丈夫，大情圣了吗？你休想！你是我的，我得不到，别人也休想得到！”
　　季千帆一惊，没有料到冷月溶竟是如此刚烈的女子，低叹了一声，柔声道：
　　“是我对不起你，可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跟我在一起，我不管你爱不爱我，有没有利用我，以前的一切一笔勾销，我会一辈子对你好！”冷月溶的声音柔和下来，眼里又流下了泪水。
　　“我做不到！”季千帆凝眉道。
　　“我不在乎你有多少个，我只要做其中一个！”冷月溶泣不成声。
　　“我现在只有一个，那就是陌儿！”季千帆转头望着她的眼睛说道。冷月溶一瞬间差点晕倒，哭也哭不出来了，胸口闷得好像要窒息一般。她怔怔地望了季千帆半晌，在他的眼里，仍然注满了柔情，可那是对苏陌的一片情意啊，一直以来她都错以为是对自己的，没想到她一直都误解了啊！更何况，季千帆这种在红尘中打滚的人，装出满腔情意地望着她，又有何难？是自己愿意一脚踏进去的啊！如今，付出的真心再也收不回了，他的回应已将她打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呵呵呵——呵呵——”冷月溶满脸泪痕，竟笑了出来，越笑越是大声，“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冷姑娘…”季千帆皱眉叫道。冷月溶笑了半天，冷冷地说道：
　　“原来如此啊，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疯疯癫癫地，边笑边一径出了书房，季千帆随后跟上，只见她纤瘦的背影飞快地奔跑着，不多会儿便跑出了雁影山庄后门，不见了。
　　“冷姑娘！冷姑娘！”只听得几个丫鬟边喊边追，冷月溶却早已跑远了。
　　季千帆站在书房门前，怔怔地往她去的方向盯了一会儿，低头凝眉：她这一去，怕是不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