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无雁影》季念&苏小钗

11、第11章

　　季千帆醒来时，还是苏陌陪在身边。不过这次不是在床边，而是远远站在窗口。
　　季千帆眯眼，逆着光，看不清苏陌的表情，只是阳光照在苏陌身上，柔和清冷。
　　“陌儿？”
　　床边的人影动了动，慢慢走向床边，语气淡淡：“你醒了。”从桌上端了药过去，“把药喝了。”
　　季千帆接过药，一饮而尽。
　　苏陌收了碗，轻声道：“再休息一会，半个时辰后准备扎针。”竟是准备走了。
　　“陌儿！”季千帆急忙出声。
　　苏陌站住，却没有转身。
　　“陌儿，你在生气？”季千帆觉得讶异，印象中苏陌总是温婉柔顺云淡风轻，从没见过她生气的样子。
　　苏陌侧过脸，淡淡：“没有。”
　　“你就是在生气。”季千帆肯定道，虽然莫名，但他就是知道她在生气。
　　“就算我生气，那又怎样呢？”
　　季千帆柔声一笑：“你生气，我当然要让你消气了。”
　　“然后再让你昏倒么？”苏陌转向他，苦涩一笑，“我和她们不同。”
　　季千帆一怔：“我知道。”
　　苏陌踱回窗边，淡然：“不，你不知道，我是生气，可我气的是什么你知道么？”掩了面，“我气，气你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你既然不珍惜，那我的努力又算什么呢？”
　　“陌儿，我——”欲分辨，却不知从何说起。
　　“你知不知道当他们告诉我你昏倒时，我有多害怕？你的身体那么虚弱，可你还要跑到东厢房去，你还要动武，你是不想要这条命了么？你若是不醒来，你叫我怎么办？”
　　“千帆，算我求你，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不要自暴自弃，想想你的家仇，你的霸业，你身上的毒我会解，你要的成功我会帮你，请你，求你，好好活着……”苏陌泪流满面，身子沿着墙壁滑了下去。
　　季千帆只觉得心口疼的利害，这样脆弱的苏陌他第一次见到，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可是行动已经先于大脑，勉强下了床，走到苏陌面前蹲下，将她那娇小瘦弱的身子揽入怀中。
　　“对不起，对不起，陌儿，你放心，我会好好活着。”
　　生平第一次，这么强烈地感觉到，他要活着，必须活着，不止为了家仇，还为了怀中这个哭得泪人似的女子。
　　原来他不是世界的弃儿，原来还有个人那么热切地希望他活着。
　　伏在季千帆怀中，苏陌第一次哭得那么肆无忌惮，仿佛要把几年的眼泪都流光。季千帆轻轻拍着苏陌的背心，无声安慰。

　　给季千帆扎完针，让他睡下，苏陌顶了一双哭肿的双眼走出门。
　　“季夫人！”
　　“姐姐！”
　　……
　　刚关上门，一群女人便围了上来，苏陌微微凝眉。
　　“姐姐，季庄主怎么样了？”冷月溶上前扶了苏陌，关切问道。
　　“扎了针，刚睡下，暂时没什么大碍。”
　　“那我能进去看看他么？”岳馨问。
　　苏陌正了神色：“岳姑娘，我家官人正在休息，请不要打搅他。”
　　“我们只是看看，不会打搅他休息的。”洛家延焦急道。她本该在东厢房，只是刚刚季千帆晕倒，事发突然，她心里焦急，岳馨也没心思跟她斗，就让她跟了来。
　　苏陌冷冷一笑：“那么，是谁看着他动武而不制止的？”
　　众人一滞。
　　燕飞卿脸色转的快，勉强笑道：“季夫人，是我们的不是，我们也不想的。”
　　苏陌惨淡一笑：“燕姑娘严重了，各位姑娘都是有情有义之人，只是我家官人命薄，若是真就这样去了，横竖我也陪着就是了！”
　　“姐姐，莫要说这丧气话！”冷月溶急忙掩了苏陌的口。
　　苏陌淡淡一笑，拍拍冷月溶的手：“妹妹别慌，我这也不过是随口一说，只是——”转向众女，“各位姑娘若是当真盼着我家官人好，还望不要搅他休息。”收回手，微微一笑，“我言尽于此，各位请自便。”
　　也不打算看她们脸色，苏陌甩手进屋。
　　坐到季千帆床头，看他平静安宁的睡颜，不禁微微一叹。
　　千帆，看你惹的桃花！
　　摇摇头，不过一笑。

　　一只白色的鸽子落在窗棂上，扑嗤扑哧拍打着翅膀。苏陌走过去，鸽子安安稳稳地停在她手上。
　　鸽子脚上挂着雁影山庄标志的金属筒，苏陌打开金属筒，抽出里面的小纸条。
　　“今晚子时，静水楼，黑市开市，有冰魄果。”
　　苏陌放走鸽子，微微一笑，终于引出来了。
　　唤来季水，吩咐他准备一套男装。季千帆中毒已过七日，情况很不好，今晚，她必须拿到冰魄果。
　　入夜，苏陌束起头发，解下耳环，换上男装，甩甩衣袖，镜中俨然一位翩翩佳公子。
　　推开门去，季水正侯在门口。
　　看得出门来的苏陌，季水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见苏陌看过来，忙垂了头，问到：“夫人，不带兵器么？”
　　苏陌轻轻一笑：“带兵器做什么？我又不会用，再说，静水楼也不会准带兵器入场的。”
　　季水点头称是。
　　苏陌起步往外走，也不打算惊动别人，悄悄出了衡复山庄。
　　静水楼算是半个江湖门牌，毕竟，它是隶属于朝廷的。不过在江湖上敢惹它的人并不多，一是因为它的后台够硬，二也是因为它处中立地位，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黑市放在静水楼，看中的就是这点。有静水楼保护的黑市，才有足够的安全。
　　宣锦拎了个酒壶，倚靠在二楼的栏杆，斜睨底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喝口酒，嘲讽一笑。
　　无趣呵，无趣！
　　最近江湖热闹的紧，尤其是衡复山庄，居然连将息也出来了。宣锦啧一声，不过今天已过了七日，那倒霉鬼怕是已经见了如来了吧。
　　喝口酒，宣锦笑的怡然自得。
　　门口出现一阵喧闹，宣锦抬抬眼皮，顺势望去。只见一顶青色小轿停在了门口，轿旁立了一个浓眉大眼的男子，只见男子恭敬地弯腰：
　　“公子，请下轿。”
　　轿子往前倾了倾，接着，一双云锦白靴先出现在大家视线里，一个白衣青年从轿中出来。
　　只见他一袭做工精细的白色纱袍，碧玉环正缀巾边，白丝绦横围袍上，衣着淡雅高贵，举手投足之间仿佛生就一股隐隐的不可靠近的孤傲。可是他微微一笑，竟轻易化解了那种不可碰触的疏离，让人不自觉被吸引。
　　苏陌知道自己会引起什么样的轰动，心下微微一笑，面上却仍淡淡，和静水楼的徐总管不紧不慢地说着话。
　　厅内众人见来的人面生的紧，窃窃私语，猜测那人身份。苏陌也浑不在意，面带微笑，慢条斯理地走走看看。
　　楼上的宣锦勾了勾唇角，眼里带了一丝兴味。这人，竟是个女子！该说她艺高胆大，还是浑不知天高地厚？
　　宣锦眯了眼，掂了手里的冰魄果，嘿嘿一笑。
　　看来，她在找它了！
　　苏陌觉得不对劲，她走遍了场内，均没有看到冰魄果，难道是消息错误？不放心地问跟在身边的季水：“你确定今晚会有冰魄果？”
　　“属下探查过，绝对没错。”
　　“是么？”苏陌蹙眉。
　　实际上，让她不安的不止是冰魄果的迟迟未出现，她还感觉到有人一直在盯着她！从她进门到现在，她一直感觉到这道视线，可是她也暗中观察了厅中的人，却并没有发现那道视线的主人。
　　皱眉，难道是错觉？
　　不，不会。苏陌站在原地，慢慢的大量厅中的众人，突然，抬头看向二楼，果然！那里有一人正兴致盎然地盯着她看。
　　苏陌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半盏茶后，宣锦轻轻一笑。
　　了不起，竟能在他功力提到最强，厅内众人无人发现他的情况下能准确的找到他，并且目光中没有一丝一毫的胆怯，很好。宣锦勾唇一笑，这个女人成功地引起他注意了。
　　宣锦往外一跃，轻轻一点，一蹬，旋身在苏陌面前站定。
　　微微一笑，拿了冰魄果出来：“你要买这个？”
　　苏陌凝视宣锦，淡淡一笑：“不错。”
　　“为何？”
　　“救人。”
　　宣锦抚掌，笑：“够坦白，那，我们进去详谈？”
　　苏陌呵呵一笑，只手划前：“请。”
　　一旁徐总管忙引二人进包厢。
　　宣、苏二人进屋，季水正要跟着，却在门口被徐总管拦住了。
　　苏陌半点武功不会，平日仗着身上的几味迷药自保，今日出来的急，身上根本没带什么药物，若是言语不合动起手来，苏陌岂不吃了大亏？
　　见季水焦急的脸，苏陌微微一笑：“季水，你且安心等着。”
　　苏陌这么一说，季水也就只好不吭声，在门外守着。
　　屋里两人坐定，宣锦淡淡开口：“你的属下真够衷心的啊。”
　　苏陌理理袖口，淡然：“见笑。”
　　定定神，苏陌问道：“敢问阁下如何卖的冰魄果？”
　　宣锦挑眉一笑：“你很急？”
　　“性命攸关。”
　　“那么，你能为这颗冰魄果，做到何种地步？”
　　苏陌轻浅一笑：“但凭阁下吩咐。”
　　“哦？”宣锦兴味一笑，“我要十万两白银。”
　　“可以。”苏陌眼睛都没眨一下。
　　“我要你替我办三件事。”
　　“可以。”
　　“我要你的命。”
　　“可以。”
　　苏陌始终笑得云淡风轻。
　　“有意思！”宣锦笑出了声，站起来活动活动手脚，“手痒了，先陪我过两招。”凭她刚在大厅的敏锐力，这女子的功力想来不弱，而坐下后却始终察觉不出她的内力深浅，难道已经到了收放自如的地步了？
　　“我？”苏陌惊讶。
　　“不错，动手吧！”话音刚落，一招分骨错筋手攻向了苏陌左肩。
　　苏陌动的时间都没有，只觉得左肩一阵剧痛，几乎要被疼晕过去，冷汗直流，是靠了毅力才勉强撑着没倒。
　　宣锦一招出手就已察觉不对，连忙收了手，只见苏陌面色惨白，下唇被咬得毫无血色，大惊：“你竟不会武功！”
　　苏陌勉强一笑：“在下确实不通武艺。”
　　“该死的！你不会武功怎么不早说！”宣锦咬牙。
　　苏陌抱了自己左臂，坐回椅子上，微微一笑：“你说要我的命，而我答应了。”
　　宣锦脸色铁青：“你真不要自己的命了？”
　　苏陌淡淡一笑：“只要能救他的命。”
　　宣锦脸色一敛：“季千帆是你什么人？”
　　苏陌诧异，抬头看他：“我没必要告诉你。”
　　“是么？”宣锦冷笑一声，“我知道季千帆中了将息，今天已经过了七天了吧？怎么，还没死么？”
　　左肩的疼痛刺激着苏陌的神经，但她不能放松，呵呵一笑：“有我在，怎会让他死？”
　　“你对他倒是痴情的很啊。”
　　苏陌面色一变，知道他是看出自己女扮男装了。
　　“不错，你很厉害，能把将息拖过七日而不死的，在这世上也找不到几人了，不过，如果没这冰魄果，他也撑不过几日了吧？”
　　苏陌蹙眉，仍是冷静问道：“你想怎样？”
　　宣锦呵呵一笑，开口却转了话题：“你叫什么名字？”
　　苏陌扭头：“在下贱名不敢辱了阁下耳朵。”
　　“不肯说？”宣锦呵呵一笑，拿出冰魄果在手中把玩，“那我就把这冰魄果捏烂啦？”
　　“你！”苏陌怒起，蹬着宣锦。
　　“想好了？”宣锦笑得恶劣。
　　苏陌深吸一口气，淡道：“苏陌，苏杭苏，阡陌陌。”
　　宣锦笑叹：“好名字！”收了冰魄果，又问，“季千帆平日怎么称呼你？”
　　苏陌低头，半晌：“陌儿。”
　　“那我以后就叫你阿苏。”宣锦靠近苏陌，笑容暧昧，低声道，“我叫锦。”
　　热乎乎的气息喷在苏陌面上，苏陌不自在地往后移。
　　宣锦也不以为意，拉了苏陌右手，把冰魄果放在她的手心，低声道：“冰魄果我给你了，记着，阿苏，你的命是我的了。”说完，扬长而去。
　　苏陌怔怔地坐在椅子里，握着手里的冰魄果，面色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