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颜》窃绿衣

17、【章五 瓷榕】02

　　学姐指点的那家服装店在老巷子里，七弯八拐地绕来绕去。茹嘉一不是第一次去，路走得比简瓷榕还熟练。周顾一手挽了简瓷榕，一手抱着杯奶茶懒洋洋地喝。简瓷榕没费心去理周顾，与几位同来的演员应酬着。
　　赵舒润自来熟得很，口上花花地不知道在扯什么；另外一名后辈叫闻晖的，也是舌灿莲花，嘴里热热闹闹停不下来；独独那位叫俞琴生的女孩子，面皮子很薄，说不上两句话就面红耳赤。简瓷榕不放心让她混在赵舒润、闻晖两个大大咧咧不知轻重的男生堆里，总是回头看顾着，口吻异常亲昵。
　　“就是这里了。”茹嘉一停在了一家风雅的服装店门前。
　　简瓷榕低头查了查地图，收起阳伞，说：“大家进去吧。”
　　推开门的时候风铃响了响，坐在柜台后抱着本杂志埋头看的店员闻声抬头，架着一副黑框眼镜，容色秀丽，皮肤白皙。茹嘉一笑吟吟上前打招呼说：“九萝，我们来租衣服了。”
　　店员神色淡淡的，“好，你们挑吧。”
　　简瓷榕忙插嘴道：“都按老规矩办，可以吗？”服装也好，价钱也好。
　　“可以。”
　　随行的几位演员兴高采烈地在衣架间挑选了起来，茹嘉一却绊住了简瓷榕，向店员道：“这是我们这次采买的负责人，简瓷榕。”又向简瓷榕道：“这是服装店的老板，我们近几年的合作伙伴，陆九萝。”
　　简瓷榕客套地鞠了一躬道：“谢谢您的帮助。”
　　陆九萝懒懒地翻了翻杂志，说：“不用谢，我也不是做慈善。”
　　话没说上几句，简瓷榕就被周顾拉走了，“你这个负责人快来给我们参考参考！”理由说得很冠冕堂皇，但简瓷榕清楚，也就是当个摄影师而已，凭她周大小姐的专行独断，哪里有简瓷榕参考的空间？
　　陆九萝眼神亮了亮，冲茹嘉一道：“好看。”
　　茹嘉一自然明白她说的是谁，意味深长地点点头：“好看肯定是好看……”
　　这边，简瓷榕已经举着相机替几位大爷拍了好多张了。一边拍一边腹诽石如琢真是个死颜控，挑演员只知道挑好看的。周顾不用多说，穿条白色长裙像小仙女一样；赵舒润乱七八糟地套了一身欧洲宫廷风的长袍，佩剑都摆不利索，竟然也有点王子风范；闻晖路上嘻嘻哈哈，跟赵舒润闹得东倒西歪，不想西装一穿也人模狗样了起来；俞琴生最让简瓷榕惊讶，面皮子薄成那样，著一身华服竟然威严如女王。
　　“还是琴生厉害，我都认不出你了。”赵舒润也说。
　　被这么一夸，俞琴生就脸红了，嗫嚅着道：“也没什么……”
　　周顾得意洋洋道：“你们都没看琴生试戏，琴生演得真好，演什么像什么。现在套这么一身像女王，试戏那天演孤寡老妇人也惟妙惟肖。”
　　简瓷榕弹她脑门儿，“你得意个什么劲儿！”
　　周顾抱住脑袋，“瓷榕，疼！”
　　简瓷榕被她叫得有点心疼，说：“来，我给你吹吹。”
　　赵舒润赶忙说：“我也头疼。”
　　周顾拉下脸，作势要踹他，“你头疼个屁！”
　　“我就头疼。”赵舒润虚弱地撑着额头，“疼得厉害。”
　　简瓷榕微笑道：“你们互相吹吹吧。”
　　赵舒润、周顾对视一眼，互相做了个鬼脸，异口同声道：“我呸！”
　　陆九萝携着茹嘉一走上前，笑眯眯对周顾道：“你再试试别的风格？我还藏着不少衣服，我觉得挺适合你。”
　　周顾见她同茹嘉一一道来，先是警惕地上下打量了个遍，再将目光投向简瓷榕。简瓷榕微不可见地点点头，周顾才绽开笑容说：“好。”
　　“学姐挑好了吗？”等待陆九萝期间，简瓷榕温和地问茹嘉一。
　　茹嘉一斜睨她一眼，“等会儿吧。”
　　周顾嘴一咧就要喷火，简瓷榕捏了她的手一把，警告地逼视过去。周顾缩了缩，撅起嘴扭过了脸。
　　“这一件怎么样？”陆九萝笑吟吟抱了套广袖长袍过来，眼巴巴地看周顾。
　　周顾瞥了简瓷榕一眼，斟酌道：“我们这次搭台没有古装主题，这一件恐怕用不上。”
　　“用不上也罢，你先试试嘛，周顾。”茹嘉一忽然语带讥讽说道。
　　周顾咬了咬唇，说：“偏不。”
　　这陆九萝听了茹嘉一一句话，整个身子都僵住了。简瓷榕心思通透，电光石火间明白了缘由，暗道“坏了”。陆九萝抱着长袍，冷冷说：“不试就不试。我忽然想起前些天有个剧组来我们这儿租了不少衣服，这一回恐怕是帮不了你们了，请回吧。”
　　“你这人——”周顾竖起眉毛。
　　“请回吧。”陆九萝冷漠而坚定。
　　赵舒润耸耸肩，摸着后脑勺道：“有意思。早不说，偏偏等我们试到一半的时候讲出来。善解人意点的，知道小姐你是记性不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故意为难我们呢。”
　　陆九萝脸色一白，昂起头说：“抱歉，我记性是很差。”
　　简瓷榕轻轻叹了一口气，回头道：“大家把衣服挂回去，我们出去吧。”
　　一行人纵然憋了一肚子火，但简瓷榕这个领头人开了口，也就只好强忍着换了衣服，鱼贯而出。周顾和赵舒润脾气一上来，百米冲刺似的出了门，茹嘉一还想留下来跟陆九萝套近乎，不想陆九萝只是抱着长袍冷冷地盯着她。茹嘉一挑了挑眉，从从容容地出去了。简瓷榕落在最后，犹豫着道：“打扰了，谢谢你的款待。”
　　陆九萝背过脸去，“你说得太客气了。”
　　简瓷榕觉得她背影有些瑟瑟。

　　“这样看，反倒是我最明智。”气氛沉闷，茹嘉一却轻笑着道，“本想着等一会儿挑，没想到挑不成了。这样也好，省得空欢喜一场。”
　　简瓷榕知道自己不答话恐怕没人会搭腔，只好勉强笑道：“是啊。”她脑子里转得飞快，不停地琢磨有没有别的办法用这点可怜的预算置办好服装。
　　周顾碍于简瓷榕的叮嘱，不便对茹嘉一开火，只好怒气冲冲地抱怨道：“那陆九萝什么意思啊？玩我们吗？要不是怕瓷榕你骂我，我真恨不得——恨不得——”
　　“恨不得什么？”简瓷榕抿起嘴唇笑。
　　周顾跺脚，“烦死了！”
　　赵舒润抱着后脑勺吹口哨，吹了一支曲子，懒洋洋地说：“我真想店主是个男人，那样就能名正言顺地揍他了。现在对着一个姑娘，我的拳头也下不去啊！”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闻晖嚼着口香糖问。
　　“老实说，咱们社长给的这点预算，想要去别家租衣服是天方夜谭。”简瓷榕苦着脸道。“向学姐打听到这里，本来好好的，忽然一下事情就黄了，我自己都迷茫得很。今天大家先回去，我再计较一下，实在不行去找石如琢多支点钱。”
　　赵舒润关切道：“社长不会批评你吧？”
　　“要批评也只能任他批评了。”简瓷榕摊手。
　　“不如我们私下凑点钱吧，一人出一点，平均下来也不会很多。”周顾支招。“实在不行，我一人担也不是不可以。”
　　简瓷榕眼角余光瞥见俞琴生脸色瞬间白了白，正色道：“不行。社里的工作，没道理要大家承担。你们容我再想想，没办法了我就去找石如琢——任他有多抠，我总能让他放出点血来。今天大家都白忙活一趟，不好意思了，先回去吧。”
　　闻晖、俞琴生挥了挥手最先告别了，茹嘉一笑眯眯冲赵舒润道：“你回学校吗？回去的话，正好同路。”周顾抢答道：“舒润跟我们约好了。”茹嘉一耐人寻味地“哦”了声，眯起眼睛同简瓷榕的眼神撞到一块儿，耸肩道：“既然这样，我就先回去了。”
　　待茹嘉一走远了，赵舒润才对周顾说：“谁约你了？”
　　“没人约你。”周顾没好气地答。
　　“瓷榕，你看这人好不讲理。她不肯约我，又不许人家约我。”赵舒润躲到简瓷榕身后对周顾大放厥词。
　　简瓷榕叹道：“省点事吧，两位小祖宗。”她实在有点愁，愁服装置办是一方面，更多是愁陆九萝那个瑟瑟的背影。看着真有点凄凉，简瓷榕心软了。“你们先回去，我去老街转转，没准儿能找到合适的店。”
　　“你没问题吗？”周顾问。
　　“能有什么问题？”简瓷榕反问。
　　周顾支着下巴没想出来，便潇潇洒洒地冲她挥手道别，赵舒润紧跟着她也告辞了。留了简瓷榕一个人在街上闲逛，她也没照自己说的去老街看看，只在胡同里任意溜达，转着转着竟又到了陆九萝的服装店所在的那条街。
　　这时候夜幕已经懒洋洋地耷拉下来，狭小的胡同道里人流渐渐涌起，熙来攘往。简瓷榕伸出指尖摸了摸墙壁上的灰，有人坐在屋檐下逗弄一只流浪猫，刚刚亮起来的灯火照在那个人的侧脸上，像一汪几百年雪白迸溅的清泉。
　　简瓷榕仿佛陷入了梦境。她在梦中伸出手指去触摸那人的脸颊。
　　“啊呀，瓷榕。”那人说。
　　“树——舒润？”简瓷榕的指尖触到他的眉毛，墙灰将他的浓眉抹上淡淡的白色。“你怎么在这里？”她有些慌乱地问。
　　“谁知道呢？”赵舒润懒懒散散地揉流浪猫的毛，猫儿舒服得喵喵叫。“瓷榕你说去老街，我可不记得这里是老街。”
　　简瓷榕迟疑片刻，决定说实话：“我来看看陆九萝。”
　　赵舒润低着头笑：“我猜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