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颜》窃绿衣

16、【章五 瓷榕】01

　　为了北京戏剧节的外场戏台，整个剧社结结实实地忙了一个半月。石如琢不是去上课，就是在剧社里忙前忙后，陀螺似的团团转。简瓷榕手上带了几个新生，手把手教他们处理剧务，本就不是什么有技术含量的活儿，新生们很快就上手了，简瓷榕交付了大半工作，落了个少有的轻松自在。
　　自在也自在不了多长时间，很快，她跟周顾在办公室里吃雪糕闲聊的时候被石如琢逮到了。
　　石如琢气急败坏道：“全剧组就你俩最闲，还不快去帮忙！”
　　周顾咬了一口雪糕，含含糊糊地说：“我花瓶。”
　　简瓷榕解释说：“我手下的新生挺能干的，让他们锻炼一下。”
　　石如琢扶额：“你们！你们！”
　　周顾忙卷了本杂志替他扇风，“社长，你可别倒下了，我们需要你！说吧，有什么能帮忙的，我们万死不辞！”
　　于是乎，简瓷榕和周顾被打发去预定部分服装。这一项本该是剧社成员心向往之的工作，却因石如琢的抠门，到如今根本没人愿意承担。
　　“就这么点钱？去租服装？”周顾被石如琢给出的预算数字震惊得目瞪口呆，“你是叫我们去买布吧？”
　　石如琢不耐烦地挥挥手，“我相信你能租到，你是最棒的！”
　　简瓷榕心里盘算了一下，拉住周顾说：“行的，别跟那吝啬鬼废话了，他吐不出钱来。”
　　石如琢一脸被冒犯，“我吝啬？剧社的钱不是大家的钱吗？等我毕业了，掌管财物的可就是你们，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周顾一脸懒散，像旧时的皇太后，脸上写满了“你快跪安吧”，“那我们拉上模特，即刻出发吧。”
　　“明天吧，明天。”简瓷榕说。“我今晚先找熟人联系一下。”

　　简瓷榕说“行”，心里自然是有了计较。她同先前负责服装置办的学姐见了面，记下了同歌川剧社合作多年的服装店，“那老板是知道石如琢有多抠的，顶多为难你们两回，租下来是绝对没问题。”学姐笑眯眯地说，“有时候我也怀疑那老板对我们社长有意思。”
　　简瓷榕难得起了八卦之心，“社长吗？居然对社长有意思？”
　　学姐“嘘”了一声，“别外传哦，我们这么猜，可还没有证实。”
　　“可社长——”简瓷榕犹豫了。
　　“社长喜欢周顾嘛。”学姐耸耸肩。
　　“诶？！”简瓷榕难掩震惊。她心里虽有这个念头，却从未往外吐过，不想学姐这么随随便便就说出了口。
　　学姐摸了摸下巴，“其实这事儿吧，大概只有周顾自己不知道。社长则误以为我们都不知道。你跟周顾关系好，你觉得他们能成吗？”
　　简瓷榕迟疑片刻，“不知道怎么说。”
　　“难啊，”学姐长叹一口气，“社长条件是不错，可周顾屁股后面条件比他好的追求者大有人在，更别说周家那严苛的择婿条件了——周顾好像也没有格外看重他？我倒是觉得，比起她屁股后面花花绿绿的追求者，周顾还是比较喜欢你。”
　　两人为石如琢的情路感慨了一番，学姐健谈得很，谈完周顾，又转到简瓷榕身上。
　　“你跟那赵舒润，怎么回事呀？”学姐眯了眯眼睛，“瓷榕，我们关系这么好，就别藏着掖着了吧。”
　　“谣言，谣言。”简瓷榕说，“不要听信谣言。”
　　学姐喝了口奶茶，说：“我起先也不相信，听他们越传越真，才迟疑了起来。”她捏起小糕点塞进嘴里，“赵舒润这人，一开始就被你拿下，不太现实。就算当真被你拿下，也怕你守不住——古话怎么说的来着？三岁的小娃娃抱着黄金在街上走那句？”
　　“这个时候就不要管古话怎么说了吧。”简瓷榕吐槽道。
　　“行，不管。”学姐倒是洒脱。“不瞒你说，舒润小爷！多少太太老爷们盯着指望他当女婿呢，小姐们也被迷得七荤八素小鹿乱撞——论这城里谁最不愁婚嫁，恐怕就是这位小爷了。瓷榕你是好，可没好到这程度，普通人家的好，怕很难称得上他。”
　　简瓷榕苦笑，“当着我的面说这种丧气话吗？”
　　“当着你堂堂正正地说，总比背后嚼舌头、骂你不知好歹来的坦率吧？”学姐摊了摊手，“你别嫌我说话难听，背后还有更难听的呢。”
　　简瓷榕一开始就料想到会有这样的话，总以为抛之脑后便不生烦恼。如今被学姐当面戳出来，难堪固然难堪，却并不愤怒。学姐话直了些，总归是为了她好，背后道人短长的才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恶毒心思呢。
　　想到这里，她轻轻松松地截断了学姐的话：“我知道学姐是好意，不用管就是了。口头上的便宜谁不会占呢？不说我跟赵舒润真的没有什么，要有了什么，她们还能生吃了我？”
　　学姐笑道：“生吃怕是不行，剥一层皮的能耐是有的。”她说完，话锋一转，谈些旧闻去了。简瓷榕嘴上还客气地敷衍着，谈性到底是淡了，学姐把奶茶喝完，两人便别过了。

　　去租服装，模特能随行更好，但时间要是冲突了，不去也行。简瓷榕跟表演组的人一一联系，倒有大半的人懒得跑这一趟，只将尺码给了简瓷榕，到时候将就着穿。偏偏赵舒润一听，就兴高采烈地说：“我去，我明天跟你们一块儿去。”
　　“你是第一个说‘去’的，”简瓷榕微微苦笑一下，“可以不去，天气怪热的。况且，老实说那边也没什么挑选余地，我们手上这点钱，能把衣服租回来就不错了。”
　　“我还没去租过衣服。”赵舒润在电话那头兴冲冲地说，“就让我去见识一下嘛。”
　　简瓷榕说：“行。”
　　“到时候我还可以帮你搬东西。”赵舒润乐滋滋地挂了电话。
　　简瓷榕继续顺着名单一一联络，接下来倒又有好几个人表示打算跟她一块去。其中让她极为惊讶的是，茹嘉一表示也去。
　　“周顾啊，明天茹嘉一跟我们一起，你克制点。”简瓷榕挂了茹嘉一的电话，转过身就给周顾打预防针。
　　“诶？”周顾拍桌子，“那我不去了。”她趴在桌子上，露出耍赖的专用表情。
　　“行。”简瓷榕觉得这不失为解决之道。
　　周顾扑过来掐住她的脖子，“这么轻描淡写地说‘行’？简瓷榕你究竟爱不爱我？你个小妖精，该不会投敌叛国了吧？——我不管，我明天要去，我还怕了她茹嘉一不成？”
　　“这样吧，她不招你，你也乖一点，行不行？”简瓷榕像哄小孩一样。
　　周顾大力拍了拍她的肩膀，“我这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等到明天出行的事巨细无遗全都敲定了，简瓷榕这才长舒一口气，搁下笔，揉了揉脖子，仰头问周顾：“动身去吃晚饭吗？”
　　“都八点了，瓷榕你没注意吗？”周顾咬着苹果眨眨眼睛，“我已经吃完我的减肥餐了，你要不要也尝尝？”
　　简瓷榕谢绝了她的好意，泡了碗面，将晚饭对付了过去。

　　此时此刻，赵舒润也在咬苹果。他住的是独立公寓，阳台上凉风习习，洗过澡，就套了一身家常衣服坐在阳台上吹风。
　　全息屏投印出赵老先生矍铄的面容。
　　“最近可还开心？”赵老先生手上画着什么，漫不经心地问。
　　赵舒润把苹果核都咬得干干净净，再以投篮的姿势将果核精准地扔进垃圾桶里。他也是漫不经心的口吻，“还行啦，今天下午跟物院打了场篮球，我们赢了哦。”
　　“你喜欢学建筑吗？”赵老先生忽然问。
　　赵舒润有点猝不及防，慢吞吞地说：“没什么喜不喜欢吧……”
　　“因为从小熟悉、并不讨厌，所以就决定学建筑，是吗？”赵老先生一脸了然。
　　“对吧？”赵舒润的尾音带上了疑问。
　　“舒润，你喜欢什么呢？”赵老先生停下了作画，认认真真看着他。“我很久前就想问，你喜欢什么呢？”
　　赵舒润想了想，“其实，我没什么很喜欢的东西，也没什么很讨厌的东西。对很多事物，都感觉‘还行吧’，有了不会特别高兴，失去也不可惜。”他自嘲地笑笑，“感觉没什么激情。爷爷你呢，你当初是很认真地喜欢建筑吗？”
　　赵老先生轻轻点了点头。
　　“可你最后不还是没专心修大楼了。”赵舒润耸耸肩，“所以没所谓吧，就算我这么懒懒散散的，我每天也很开心啊。”
　　赵老先生淡淡笑了笑，“乍一听很有道理。”
　　“你仔细回味回味，会更有道理的。”赵舒润笑嘻嘻地说。“你好好回味吧，我晚上约了哥们儿喝两杯。”
　　赵老先生叮嘱道：“别喝醉了，在外面难看。”
　　赵舒润摆摆手说：“这么不放心我？真让我伤心。我就喝两杯，明天早上还约了人办正事呢。那学姐做事一板一眼的，我要是迟到了，她准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