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颜》窃绿衣

18、【章五 瓷榕】03

　　“你猜也是？”简瓷榕抱臂笑吟吟地看着他，要听他讲出个说法来。
　　“她是周顾学姐的情敌吧？还是不占优势的那种？”赵舒润摇头晃脑，振振有词。
　　这一下让他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简瓷榕心里叹服，面上却不显山水，只道：“怎么说？”
　　“茹嘉一学姐一叫出周顾学姐的名字，那位店老板脸色就变了，毫不留情把我们赶了出来，可见她跟周顾学姐是有宿怨的。有宿怨，但只知其名，又跟周顾学姐这人有关，大概就是些风月事了。这位店老板可能喜欢某人，某人又喜欢周顾学姐，老板对周顾学姐有怨就说得通了。”赵舒润摸了摸光洁的下巴，“这个某人嘛，我猜是社长，你说对不对？”
　　简瓷榕“噗嗤”一声笑了，“全中！不过，你说跟周顾相关的十有八九是风月事，周顾听了可会生气的。”
　　“谁叫她长得好呢？长得好总是免不了这种烦恼。”赵舒润说这话颇有点顾影自怜的意味，“何况瓷榕你不会告诉她的，对吧？”
　　“那，你怎么知道我会来看陆九萝？”
　　赵舒润叹了口气，“因为瓷榕你是好人。”
　　简瓷榕默不作声。赵舒润呼噜着流浪猫的脑袋，淡淡说：“你知道周顾学姐对社长没多少意思，也知道店老板单恋得挺心酸——你是回来当知心姐姐的。”
　　“我也想看看事态还能不能挽回，”简瓷榕深吸一口气，“能把衣服租回去是最好。毕竟找石如琢要钱还是蛮辛苦的。”

　　陆九萝觉得自己今天很失态。
　　她设想过蛮多次自己跟周顾撞上的经过，没有一次是这么仓促。陆九萝也不是不知道周顾是个美人，她明里暗里听了太多关于周顾的传闻。石如琢大二跟她说，自己社里招一个学妹美得跟天仙似的，她起初也没在意，毕竟石如琢混这么多年剧社，该见过的美女也见过了。到后来，蛛丝马迹透露出石如琢迟迟有了点少年心事，陆九萝蛮心慌，装作不在意，旁敲侧击地打听，知道了“周顾”这个名字，也知道是个美人。
　　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美人呢？陆九萝不禁恍惚。石如琢自幼喜欢演戏，在戏剧圈里混，见美人都快见到麻木了，石头似的没动过一次感情。这得美到什么程度才能撩动这颗石头似的心呢？陆九萝不敢细想，连周顾的照片也不敢看，只装作不知觉，自顾自地暗恋。
　　说是暗恋，其实身边人大都知道了，陆九萝觉得石如琢也知道。没道理都知道了，单单最该知道的人不知道，又不是演“双向暗恋”的轻喜剧，没那么多欢脱的情节。
　　既然知道，又不表态，大概就是不喜欢吧。陆九萝心想。
　　她其实也习惯了。两人在一个院子里长大，她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石如琢，总之很喜欢就是了。小时候喜欢，是欢欢喜喜的，不张扬也不遮掩，面对旁人羞羞怯怯，对母亲可是说过“我以后要嫁给阿琢”这样的豪言壮语；青春期就蒙上一层苦涩，辗转反侧地猜想“他究竟对我有没有意思呢”，夜里偷偷拉开窗帘看对楼他家里的一盏灯，在脑子里描摹他在灯下解数学题苦恼的侧脸；再大一些，就知道，“阿琢大概是不喜欢我”，也是没办法的事。不强求，但喜欢已成习惯，反正石如琢也不喜欢旁的人。
　　早晚会有周顾。不是“周顾”，也是“李顾”、“张顾”，石如琢早晚会喜欢上别人，就像他不喜欢自己，都是没办法的事。是周顾也挺好，“曲有误，周郎顾”，把石如琢喻作“周郎”，她暗地里觉得很妙。
　　怎么偏偏就伤心了呢？
　　陆九萝长叹一声，将自己替周顾翻出来的那一套广袖长袍仔仔细细地叠起来。当真是个美人，怪不得石如琢喜欢，她都有点喜欢。收好长袍后，又细致地打扫了一遍店铺，再懒洋洋坐在柜台后撑着下巴发呆，慢慢看天色暗下来，落日金色的余晖绞进睡莲丛般的白云中，浸润透骨的艳色。
　　“太没气度了。”她轻声点评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要是时光能够倒转，她一定收拾好心情，听到“周顾”这两个字，就像听到什么“李顾”、“张顾”一样自然而然。像她刚才的作为，反倒叫人看轻了。
　　沉吟间，听到店门口的风铃响了响，陆九萝忙打起精神，露出职业化的微笑，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简瓷榕轻笑道：“我们随意看看。”
　　陆九萝见是她，神情一僵，不由自主地向门外看。赵舒润尾随简瓷榕笑嘻嘻地进了门，顺手把门带上，风铃在黄昏中叮叮当当地响。“就我们俩。”赵舒润触到陆九萝的目光，摊手坦白说。
　　陆九萝挪开目光，咕哝说：“我没问这个。”复又迎上简瓷榕，昂着头客气地说：“刚才是我失礼了，最开始说好了租给你们，我会租给你们的。”
　　“那个先租了你店里衣服的剧组怎么办呢？”赵舒润玩笑道。
　　“根本就没有这个剧组。”陆九萝冷冷地说。“我中途不想租了，胡乱编了个理由来凑数。这么解释你满意吗？”
　　赵舒润张口结舌，“这也太坦诚了……”
　　“九萝，”简瓷榕柔声说，“我们社长要我们谢谢你的帮助。”
　　陆九萝眼眶当即湿了，又不想对着简瓷榕哭出来，转过身去用手背抹眼泪。她抹了一手的泪，才断断续续地说：“你真会安慰人，阿琢根本不知道是我在帮忙。”
　　“他知道，”简瓷榕笃定地说，“社长对剧社里的事都了如指掌。”
　　陆九萝胡乱把眼泪抹干净了，才转身面对简瓷榕。简瓷榕神色如常，赵舒润抱着脑袋仰起头撅起嘴吹口哨，陆九萝勉强微笑道：“他真的说了？”
　　“就算现在没说，早晚会说的。”简瓷榕眨眨眼睛。
　　“我就知道。”陆九萝失笑道。“我认识他这么些年，给他帮过不少忙，没从他嘴里掏出一句谢谢。阿琢嘴上不喜欢多说，实际行动上回馈些，我也就知道了——我说了会把衣服租给你们，你是现在挑，还是日后选个时候大家一起再来？”
　　“我今晚把衣服都挑好。舒润，你等会儿陪我送服装去剧社。”简瓷榕说，手上开始动作起来。“你跟社长认识不少年了吧？”
　　陆九萝一面帮她忙，一面说：“一个院子里长大的。”
　　“那是挺久了。”简瓷榕说。
　　“周顾……是个什么样的人？”
　　赵舒润插嘴道：“唯一的优点是长得好看。”简瓷榕戳了戳他的脑门，要他闭嘴，再说：“周顾是个好孩子，但于男女事上态度还很飘忽。”
　　陆九萝一听，噗嗤笑了，“这么说，阿琢也还没得手咯？他也能有今天，可算叫我见到了，心里好不快活。”
　　简瓷榕挑好了戏服，陆九萝与她合力打包起来。赵舒润拎了一大包，剩下的简瓷榕双手抱了起来，陆九萝送他们到店门口，风铃垂在她头顶，晚风拨弄铃铃作响。赵舒润手上不得闲，用脚尖去玩那只流浪猫的耳朵，招呼说：“去！去！我要走了！”流浪猫缠缠绵绵地卧在他脚边喵喵叫唤。
　　“谢谢你。”陆九萝望向简瓷榕。
　　简瓷榕一怔，笑说：“我才要谢谢你。不然社长又要批评我办事不力了。”
　　陆九萝柔声说：“我知道的。谢谢你。”她沉吟道：“我本来很难过，有人安慰，就不难过了。缘分这样的事，我不强求。”
　　简瓷榕面上似有春风拂过，说：“好吧，不客气。”

　　“嗯，租回来了？”次日，石如琢从文案里抬起头问简瓷榕。“我听嘉一说，好像出了点意外？”
　　“后来意外解决了。”简瓷榕坦坦荡荡地说。
　　“那就好。”石如琢又埋头进了文案里。
　　赵舒润脸上挂着轻松自如的微笑，不顾简瓷榕拼命地示意，笑嘻嘻坐到石如琢对面的椅子上，说：“社长，我们租服装那家店的店老板好像是你的熟人。”
　　石如琢没从文案里抽身，静静道：“是吗？”
　　简瓷榕上前拎起赵舒润说：“陪我去趟校医院。”
　　“诶，瓷榕，你不舒服？”周顾大惊小怪地上来说。
　　简瓷榕摇头，“我没事。”她看着赵舒润，“跟我去趟校医院。”
　　赵舒润举起手作投降状，“我去，我去！”周顾忙说：“我也要去。”三人遂并肩出了剧社，赵舒润偏过头看见石如琢依旧埋首于繁重的文案中。
　　“既然不喜欢，为什么不拒绝呢？拒绝了对谁都好，大不了一刀两断，谁都有新的人生。”待走远了，赵舒润对简瓷榕抱怨。
　　简瓷榕幽幽道：“有的时候，不是不喜欢，但又不是对方所期待的喜欢。一刀两断，对双方来说都太残忍。社长也是竭力想找两全之路。”
　　赵舒润吹了声口哨，“真是麻烦！”
　　周顾听他们打了半天哑谜，火冒三丈，“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