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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颊边笑(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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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在含口,我得到了与宫中一样的宠爱,甚至少了自身的、他人的暗算,我更快乐。
师父说我胎里不足,逼着我学武艺,说是增强体质,还好,我的武功不差,暗器和轻功最是出色。师父常偷偷对我说:“你啊,眼见着就深谙深宫之道,不仅会暗箭伤人,还知道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的道理。”
同样是因为体弱,师父还教我岐黄之术,为了照顾自己身体,必要时还能辨别毒物,以防被害。
当然了,因为我嘴上挑剔,所以把师父的厨艺尽学了来,对父皇、三哥爱喝的燕窝羹,寞云和我爱吃的桂花糕,更是手到擒来。
更重要的是,在含口,我发现了一种花朵,呈海螺状,隐逸在绿叶之下,加上颜色不鲜丽,不仔细看,是找不到的,像极了当年陆梦宫里种的。
“这是汇血螺,若慢慢摄入,会内脏衰竭而起;若一次大量摄入,会内脏出血而死。此物遇水即溶,根本觉察不出。”师父摘了一朵给我。
原是如此,我接过师父给我的汇血螺,悄悄碾碎了。没想到,一朵不起眼的、微小的花朵,竟能碾出这么多鲜血一般的花汁。
在含口最常做的事就是穿着师父送的晚霞留仙裙,伴着独孤凉的琴声,在透过树下的斑驳的阳光里跳《招蝶舞》。
“寂寥一人,空对雪;孤独无物,自叹凉。”独孤凉常跟我说,这对联里隐着我们的名字。
“哦,是因为惺惺相惜吗?再说含口怎么会下雪,你少骗我。还有啊,这是对联吗,真是一
点文采都没有!”我总是浇他冷水。
含口对我而言,是戚戚的海风,明媚的阳光,飘香的芍药和妖娆的红枫,只是这感觉,总有一天,会变成恐惧与逃避。
天佑二十一年,我十三岁了。
这晚,师父叫我去了护月楼,打开足有两人高的雕花窗,再走到露台,能望见一弯黛眉般的明月,听着海浪,枕着海风,神仙一般的日子。
“寂雪啊,你有没有想过,回家?”师父突然问。
我的思绪收了回来。回家?那个地方,是我的家?我想念那些爱我的人,但我不想念皇宫,因为那里太阴森,阳光很少去到那里,所以我在浣雪宫点那么重的奇楠,只为掩饰那宫里抹不掉的霉味。
“有人想接你回去。”师父灌下一杯酒,“明天就走吧。”
“您就不留我?”我夺下他的酒杯,我知道,父皇已查到我的行踪了。
“你以后的路还很长,师父不能阻拦。”师父眼中闪烁着亮亮的东西,“你的师兄不比你聪明,但你缺少的是他的无情。”
这话说的我依旧不懂,师父从不是喜欢将弟子拿来比较的人,今日我将走,他也不会莫名其妙拿我与独孤凉做一番对比。
但我也知道,无论我怎么问,他都不会告诉我的。
红颜阁,我见到了来接我的人。
“舅舅!”我惊呼。
是我的舅舅,莫家唯一的人——莫筝楠。
“寂雪,一切都好吗?”
“都好,要不是见不到我想念的人,这里竟比皇宫还要好。”
舅舅一笑,“其实寞云也来了,只是为了保证她的安全,暂且将她留在了岸上。”
我与舅舅略聊了些宫中与含口的事,便催他早早歇了。
我躺在红颜阁的床上,却是一夜辗转。
不得不承认,我是有些惧怕回去的。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回来,重重深宫,纵使无锁,也被牢牢困住了。
第二天,独孤凉送我,师父没来,我能理解,他是不忍的。
我没有带走那件晚霞留仙裙,我知道那本属于谁,这些年在我身上,不过是幻影罢了。所以,我只带走了师父和独孤凉常弹的那桐木琴。
“琴音悠扬,思绪不断。”独孤凉道,他送了我一把长剑,“你还是更适合穿华丽的衣服,坐华丽的马车。”
我不知,该如何答他。
马车上,我与寞云紧紧相拥。
以后,我会质疑,我那时到底应不应该将头伸出马车外,向独孤凉投去依依不舍的目光,我那时到底应不应该杀了郑源儿,如果我不杀她,她又会不会俘获独孤凉的心,那以后的一幕幕,有没有可能不会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