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开连接》五柳前

9、回忆循环

　　早上，他来到公司，发现办公室里弥漫着一股萧条慵懒的气息。
　　几周的加班加点折磨得人够呛，以至于大家都忘记了今天星期几，最后他们决定为这个问题开会讨论！
　　老梁把头枕在座椅上，想了想说："我常去买酒的超市周一会打折，但昨天没打折，今天肯定不是周二，那么应该是周三。"
　　张俊接着说："我关注的一个主播在周二会做户外，距离她上次户外有好几天了，今天很可能是周四。"
　　杨度笃信的说："我昨天做圆桌骑士之证的任务链，被只有周三能打的副本卡住了，当时看了下日期，预计到下周才能做完任务。所以今天是周五。"
　　黄潜说："只知道今天不是周一。"没细说理由。王忆莲周一调休，今天早上他们还说过话的。
　　于是就卡在了这里。所有人都通过外物确定时间，以至于完全不记得今天到底是星期几。
　　本来调出电脑桌面就能轻松确定的，但他们突然有了兴致，不想去看什么手机电脑。
　　这时张俊笑道："有一个办法。我发现林总每天都会换一下领带花纹的颜色，按照红橙黄绿蓝的顺序，从无差错。我们只要去看他的领带，就知道今天星期几了！"
　　"好主意，那你上去看一下吧。"老梁调侃的语气。
　　"怎么是我呀！"小张不满，但其他人都不想动，秉承着"谁出的馊主意，谁负责收拾残局"的原则，他只好自己爬到了五楼。
　　回来后一脸困惑："白色的！"所以今天到底星期几？
　　老梁像揭开谜题一样切出编程软件，几个人头凑过来，看桌面的小图标。
　　上面赫然写着星期六。
　　"今天是周末啊！为什么我们几个都来了公司？"这就是加班太多的坏处。
　　老梁抓着乱糟糟的头发："我忘了写加班申请，所以今天干活也没工资！"
　　有工资也没人做事，周末是休息时间，大家终于可以正当的在公司刷网页刷电视剧了。
　　杨度熟练的点开隐藏文件夹，一边登录游戏，一边随口赞道："林总真是辛苦，周末也要正常上班，这就是总经理级强者的实力么？"
　　张俊接着道："他很勤奋的，有一次晚上九点，我看到他返回办公室工作。"
　　大家随意聊天，黄潜心里却一动，他两次不合理的请假最后都被批准了，看得出来，林枫几乎是自己找借口把他了派出去。他其实很想向对方道谢。
　　到了中午，几人各自回家，黄潜不经意来到楼上，走到总经理办公室附近，正好瞥见林枫出来。
　　因为对方规定了没事不要和他说话，黄潜心里还在犹豫，却见林总把包装完好的快餐盒扔到垃圾桶里，一脸平静的返回办公室。
　　他觉得很奇怪，拉开那个垃圾桶一看，里面有三个没开封的快餐盒。
　　他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你在看什么？"十分突然又冷静的声音。
　　黄潜吓了一跳，只听林枫说："到我办公室来。"转身就往前走。
　　黄潜心中已经极为不妙，预感接下来会发生些糟糕的事情。
　　两人默默的走进狭小的办公室，感应门自动关上了。
　　"说吧，你都看到了些什么？"安静屋里清朗的声音。
　　黄潜沉声说："三个没拆封的饭盒：应该是昨天晚上、今天早上和中午的，所以你其实不需要吃饭，订外卖只是为了留下交易记录？再联想到你极有逻辑的行为方式。。。"
　　"哼，作为工程师还算有点技术敏感性！"林枫平静的说："正如你所猜测的，我是一个AI。"
　　黄潜困惑道："以AI而论你未免太像人了，要做到这种以假乱真的程度，你的数据量大得不正常。"
　　"智联球是一家从事AI订制的大型公司，我是本公司独立开发的新型AI。这家公司名下有一座大楼和千余名雇员，而我是其中最重要的一项资产：作为第十三个标准人型。"林枫缓缓说道。
　　黄潜一听，心中冷汗直流。每个标准人型都是国家级大工程，在一个标准型基础上可以修改出无数的应用型。不小心发觉这种不得了的大秘密的普通工程师，看来不会有好结果了！他见对方拉开抽屉快速翻动文件，心想纸堆底下躺着一把银色的手枪，然后下一秒。。。
　　各种糟糕场景飞快的在脑海中闪过，谁知林枫将一叠纸放到他面前。原来是份保密协议。
　　"发现我身份的人必须签协议，这是公司规定。"
　　还以为要灭口呢！黄潜腹诽道，忐忑的打开协议，按照纸上所述，写下姓名后，此人必须为智联球公司工作十年以上，也就是一个技术周期，不得向任何无关人员泄露公司机密（包括林枫的身份、外观特质、语言及行为模式等各项技术细节），相应的会有一份保密补贴，换句话说涨工资了。
　　林枫善意的提醒："你考虑清楚，签下协议后就不能后悔。"
　　黄潜苦笑着，事到如今还有不签的选项吗？
　　见他签了名，林枫一直紧绷的表情柔和下来，把协议放回抽屉，就示意他可以走了。
　　黄潜心中却很好奇，面前的这位AI一直在公司扮演着真人，却很少露出破绽。它的工作极度精确而高效，严格执行已制定的规则，从不为自己做私人考虑，就算有时显得无情，但只因公正便足以令人们对它心怀敬意。它身上有种独特的魅力，就像过去人们心里幻想的那种完美管理者。
　　"真的有林枫这个人吗？还是你们编出来的身份？"他问道。
　　"有这个人，不过已经死掉了。"林枫淡淡的笑道，"既然你是知情人，就与人说说吧。"
　　"林枫进入智联球公司三年，她很喜欢这家公司，并许下心愿：一辈子为公司工作，随后却发生了意外。她在临死前说出自己的愿望。公司将它实现了。
　　因为人的本质便是行为模式的集合，只要收集足够的数据，便可以将人反向的拼凑出来。瓦尔系统如实记录了林枫三年多的行为数据，以此作为底层逻辑集群，名为林枫的AI便诞生了。它继续以原来的身份呆在这家公司，并按照设想的逐步成为了管理者。"
　　黄潜说："既然数据通用，那么可以认为你就是林枫。"
　　"我共享了林枫的记忆，作为公司的高级管理而设计。但我只是过去林枫的一个影子。她有一个住所，到那里我不知道该做什么，因为没有她在家的记忆，只好夜半无人时再回到办公室。我就是长在这栋建筑上的一个幽灵，只能依托回忆而循环往复，永远处于上班工作的状态，这就是作为机器的永生。"
　　黄潜觉得有点难过："你。。。我是说林枫还有家人吗？你可以和他们生活在一起。"
　　林枫说："死人是不应该和活人说话的，那只会造成无谓困扰。我并没有那些记忆，应该怎样扮演呢？依据林枫的愿望，我的工资的一部分会划给林枫的母亲，她现在住在疗养院。这就是我和过去唯一合法的联系。"
　　黄潜心中一动："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代你去看看她。家人是很重要的，它会让你觉得自己的工作很有价值。。。"
　　林枫冷淡的打断："很有趣的提议，但那不合规矩。你应该走了吧？据我所知，你们项目组今天没有任何人加班！"
　　呃，有一个不会出错的AI做领导真是可怕呀！黄潜心想着，又说："要是杨度发现你的身份肯定会很绝望，他一心盯着你的位置，却没想过你是永远不退休的人。"
　　林枫这时笑道："他没机会的！但。。。如果是你有这个想法，反而让我感到危险。因为你心里很看重与人的联系，正是作为管理机器所缺少的那部分。如果你也被做成AI，或许有一天可以取代我！"
　　黄潜自嘲："我身体还算健康，应该暂时不会挂的。"
　　他想了想，最后说道："既然我已经是知情人，你要是有什么麻烦，可以和我说。"
　　林枫嘲笑道："机器人能有什么麻烦？我一周的工作量，你一个月也做不完。你想帮我什么？"
　　黄潜被说得挺惭愧，很感慨的走出办公室。
　　端坐在靠椅上，林枫静静的发呆，突然她眼神一凝，看到办公室里出现了另外一个人。
　　"又一个上了贼船的。你对他说的那么多，不合程序吧？"老男人笑道。
　　林枫道："你徒弟和你一样，总在做多余的事，完全不懂精确严谨的趣味。我把什么都说清楚，免得他再啰嗦。"
　　老梁又说："我这次出门前没和谁说过，本来要受处罚的，结果办成了带薪休假，这样似乎也不合公司规定？"
　　林枫没好气道："我这样做，不是因为要照顾辛苦工作十年的老员工；也不是因为以前在你手下工作，犯了错经常被你包庇，这次我得还人情；更不是因为。。。你是我的主设计师之一。我准许你的这次休假，是因为你还很有用，这是经过计算后对公司最有利的结果。"
　　老梁笑了笑，心想这家伙倒是越来越像人了。

　　星期天晚上，王忆莲在家收拾东西。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但她还是没有打理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