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开连接》五柳前

4、量子纠缠

　　她戴上耳机："又见面了！大家好，我是你们的主播雨晴枝。"
　　这个房间比较活跃，她开播不久就有人回复。
　　"咸鱼已就位。"
　　"没开摄像头你不要骗我，明显不是雨晴枝——小姐姐声音比她好听多了！"
　　"主播露脸我们就有打赏哦！"
　　跟观众闲聊几句，明明不太喜欢这类工作，但她做起来依然非常专业。
　　到了约好连麦的时间，王忆莲拨通那个陌生的ID，"不帅的张"。
　　雨晴枝："可以开始了吗？"
　　不帅的张简单答道："好！"
　　因为黄潜是给别人代播的，尽量少说话以免露馅。
　　王伊莲心想这人还蛮干脆，就直接进了游戏。
　　他们在玩的"骑士大决斗"是一款5V5的对战游戏，系统分配在一二楼。王伊莲不知道对方技术咋样，想着是男主播，就给他抢了一个输出型角色兰斯洛特（这个是C位，又叫带头大哥），自己拿了个辅助伊索尔德。
　　第一局平平淡淡的赢了下来。兰斯洛特输出承受伤害都是全场最高，就是死的有点多。。。王伊莲暗暗皱眉，这不是优秀C位的数据。由于专心玩游戏，这局两人一句话也没说。
　　第二局选了同样的人物，开场就逆风，比赛进行到中段时兰斯洛特已经死成了超鬼。于是己方队友开始骂人。
　　特里斯坦（热心友人）："大哥，伊索尔德是你女朋友吗？这么保着她。你是C啊，老是为了救辅助往人堆里冲！"
　　兰斯洛特（不帅的张）："不好意思"
　　伊索尔德（雨晴枝）："。。。"
　　但是兰斯洛特死性不改，再一次因为救人而带领队伍走向团灭，他们的基地被点掉了。
　　直播间闪过弹幕：
　　"999"
　　"这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一场因为NTR带来的惨案。"
　　还有一些嘲讽主播游戏技术的声音。
　　开始下一局之前，王伊莲斟酌着语气："张先生，你的大招用的时机不对，每次都打在前排身上。"
　　黄潜一愣："我是想着把他杀掉，你就可以活下来了。"
　　王伊莲暗暗摇头，大招不去杀人反而用来救人，这种心态做不了ADC。她说："这样吧，这局你做辅助，我来C。"
　　黄潜答应了。
　　第三局，雨晴枝选了个魔法输出型角色梅林，不帅的张拿到肉盾型辅助蓝骑士。
　　结果本局没用多长时间，对方就直接投降了，因为梅林拿下了10－0（十杀零死）的夸张数据。蓝骑士照样死的很多，但是辅助嘛，死了也无所谓的。
　　这晚上两人接下来的游戏一直连胜，弹幕中不时的有人发"666"。梅林觉得这个辅助实在太好用了，每次都把伤害扛到了极限，让她可以很从容的输出。在他不屈的身体倒下之前，她绝不会被对方碰到一下。更妙的是这人很少说话，脏活累活干完也绝不抱怨。
　　在又一次收获三杀后，梅林正处于微妙的兴奋之中，这时蓝骑士说话了：
　　"大姐，你卖我时能不能不要这么果断，有时候我也可以救一下的！"
　　王伊莲差点笑出来，还以为这是个木头呢！她故意一本正经的说："这是为了取得胜利而采取的合理策略啊，有时辅助就是得卖的。"
　　"这样玩游戏，能得到快乐吗？"
　　"获胜能让我很快乐！"漂亮的理性主义者这样说。
　　"好吧。"黄潜无奈了，但既然对方是这种想法，他就不用太任劳任怨了。
　　接下来的一局，雨晴枝发现自己的辅助走位飘逸了许多，帮她扛掉合理伤害后很理智的往后退，看起来他是决定只做职责范围内的事了，真像极了自己那些每天看着很忙，遇到问题时却完全靠不上的同事。
　　不过雨晴枝并非浪得虚名之辈，靠着细腻的技术和同事型辅助的配合依然拿下5－0的数据，带领队伍走向胜利。辅助数据0－2－10，堪称优秀。
　　在点掉敌方基地之前，对方两名战士不管不顾，直接扑向梅林，务求杀掉她泄愤。她看对方杀气腾腾，暗道即将交出自己的第一次。这时优秀的辅助冲过来控住两人。
　　蓝骑士再次倒下，敌方基地也爆掉了。
　　电脑屏幕上播放着胜利的结算画面。这时雨晴枝认真的说："最后一波你可以不用救我的，基地肯定会被小兵推掉了。你可以保一下自己的K.D.A数据。"
　　对方却回答："我不太喜欢看着队友死在我面前，就算只是临时的队友。"
　　王伊莲心想这人要么是个为讨好女生心机特别深沉的家伙（但你泡妞总要说话吧？），要么就是个肯为别人送死的笨蛋了。她对他产生了一点兴趣。
　　而黄潜觉得这位大城市的姑娘是个段位很高的选手，与他不在一个级别，还是不要有太多联系。他看连麦时间快到了，准备和对方断开连接，结束这次意外的交往。
　　"等一等。"雨晴枝却没有摘下耳麦，"这个房间有个特殊环节，在游戏直播结束后，我跟连麦的主播互相问对方一个问题，在广大群众面前，大家都不能说谎。所问问题范围不受限制，当然导致直播间被封的那种是不行的。你要参加吗？这次我可以让你先问。"
　　这个环节是她临时加上的，主要想增添点节目效果。
　　黄潜很快听明白了，无非是问个难回答的问题，欣赏对方又尴尬又想掩饰的模样呗。他给人做了半晚上沙包，心中正有点郁闷，念头转了转便拿定了主意：
　　"那好，我就代表广大观众问了：请告诉我们你有几位前男友？"
　　黄潜本以为对方会拒绝回答，没想到声音很好听的女主播说："我今年24岁，没谈过恋爱，所以没有前男友！"
　　"666"
　　"假的吧？"观众纷纷表示不信。
　　黄潜看对方理直气壮的样子，忽然觉得上当了，心里有点慌张，只听女主播继续说：
　　"那么到我了，请告诉我们，第一个令你产生好感的异性友人是谁？"
　　繁复的画面在脑中闪过，随后慢慢变得清晰，少年不可告人的情怀掩盖住后，只有一个答案是确定无疑的。他低声答道：
　　"一个小学同学。"
　　"那么久了你还记得？小女生肯定很漂亮。"女主播更感兴趣了。
　　"等等，这不是一个问题吧？"
　　王伊莲得意道："我们都不认识你的小学同学，如果不问清楚，谁知道是不是在说谎？"
　　黄潜无奈说道："她长什么样子，我快记不清了。家乡风气保守，男生和女生不能在一起玩。我家离她家不远，又是同班同学，我却从来不和她说话。
　　她父母总是不在家，长得太可爱的姑娘容易被人欺负。有一次几个男孩去她家门前吵闹，她躲在屋里不敢出来。我去和他们打架，倒在了一棵树下，她开门把我拉进去。然后我们就熟悉了，放学后有时一起玩。不过在教室里我们还是不说话的。哼哼，她还说长大了要和我结婚。"
　　"真好，后来你们在一起了吗？"声音平稳的听不出感情。
　　"没有，上初中前她家搬走了，听说去了哪个大城市。她是个骗子，没说一句话就走掉了。初中时我和那几个欺负她的小子变成了朋友，但大家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后来我在大城市里找了份工作，可能也是想看明白，那个带走她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样的吧？"
　　"能告诉我那个人的名字吗？"
　　黄潜坦然的说："模样记不太清了，名字我还记得。她叫小燕。"
　　王小燕，一个像黑历史一样的名字！她曾想忘掉的，现在突然又被挖出来。她的脑海像沸腾了一样。
　　这可能吗？十多年没有联系的人，竟以这样的方式重逢？她想立刻打开摄像头，看看对方现在的样子。她几乎已经确定这是一个玩笑，但谁会对她的过去有这么多了解呢？一旦踏入城市，人就没有了过去，他们只关心现在，大声赞颂她此刻的青春美貌，却绝不会管她从哪里来，将到哪里去。
　　黄潜发现对面的主播很久没说话了，心里还有点奇怪，笑着说"到时间了吧？谢谢，今天的连麦很愉快。"就将通讯挂断。
　　这次意外的连接轻易断开了。
　　王伊莲看着屏幕上飞过一条条弹幕，但她看不清那是什么。她明明有时间拉住那人问个清楚，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怎么了？"
　　赵晴见她一直对着电脑的屏保发呆。
　　"我好像在网上遇到了一个老朋友。"
　　她下意识点开不帅张的主页，从修得像吴亿寒的照片中分辨出来，那不是她想见的人，她应该认错了。
　　心情已经平静下来。她想明白了。这么多年她一直拒绝恋爱，难道因为那个来自过去的男孩？
　　不是的，她只是很害怕，不敢与人建立长久的联系。

　　"走了。"黄潜从电脑屏幕前起身，跟张俊打声招呼，随后走出门。
　　"好奇特的笑容，简直就像遇到了鬼一样。"
　　张俊心里嘀咕着，很怀疑这家伙被某个女主播给迷住了。
　　黄潜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灿烂的路灯与天外的星辰隔河相望，过去的影像在心中产生了回响。那时他并不感到孤单。

　　国庆时，黄潜搭乘回了一趟老家，他想起了很多东西。沿着从前的旧路走向小学，经过她家时，那门前的大树依然苍翠，只是树下玩耍的孩子换了别人。
　　好久没回来母亲很高兴，拉着他说了许多过去的事情。突然说起小学同学，不经意提到王小燕。小地方就是这样，一条街上的人互相似乎都认识。母亲说去年隔壁的谁谁出了趟远门，在深港见过小燕她爸爸。
　　原来在深港市啊！
　　他心想，若有缘还能再见的吧。
　　七天的假期很快结束。收拾好心情，黄潜回到公司上班，突然发现一个问题：杨度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