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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大院[第十三章] ...

  •   【第十三章】

      他越走越远了,背影影影绰绰的,就感觉风一阵大就会被吹倒。但目光追随他一会儿,会发现,他越走越坚定,每一步虽然不大,却步步扎进了地里,留下了深深的脚印。
      他一次都没有回过头。

      青峰大辉惊醒的时候,窗外日落昏黄,火烧云片片,他从沙发上爬起,惊觉不能再这么下去。他自从那日与黑子争执,眼睁睁看他离开也未挽留之后,就浑浑噩噩回了校外房子,一睡就是一整个日夜。之后几日,兴许是开学课程不紧,他索性不去学校,呼唤一帮狐朋狗友,到处喝酒玩乐,带着连续几日的宿醉头疼,日日夜夜醉生梦死。
      但是,杯盏交错之间,灯红酒绿之时,他一次也没有忘记过黑子那日的背影,和他明晃晃的双眼。青峰总觉得喉头紧,心里扭着难受,越是逃避不去想,就越满脑子都是那清秀的影子。时间稍久,他也不再呼朋唤友地去玩乐,反而在校外房圌中昏睡,有时白昼眠夜半醒,有时,又囫囵地睡一整个日夜。

      而如今,他醒了。

      他先是略微踟蹰,就心中憋着股子气,似要找到心中结郁的根源。他所谓的根源,必是灰崎祥吾其人。早从黑子的话中隐约得知他被出柜的真相,青峰甚至带着一股子怒气冲出门去找灰崎。他如无头苍蝇一样,不知灰崎具体住处,只是要问个清楚。他心中甚至自诩替黑子行道,却全然没有意识到这分明是自己的自私。
      他青峰喜欢黑子,早在他没意识的时候,他对黑子过分的关心和保护欲,就体现了出来。然而事实虽明了,却敌不过现实重重压力。他总也不愿意想那方面。而如今,纠结的日子也长久了,乃至半不情愿地,青峰总算是不再畏惧兔儿爷三个字。转而,就又有悔恨和醋意包裹住了那个高大却矛盾的男人。

      他大概知道灰崎在Z大后门边上一高档小区住,那小区他也听闻,只是具体哪栋哪号,他是真一头雾水。他插着兜黑着个脸,在水果摊小吃摊净瞎转悠,灰崎没被他逮着,倒是吓得一众路人都离得有三米远。
      没想到的是,倒是灰崎远远识得他,开口叫住了青峰。

      灰崎虽然到了Z大,因得心一心扑在黑子身上,其实真没怎么见过青峰这个老熟人。俩人结得一身的梁子,灰崎叫青峰的一声就气势汹汹,青峰回头一看,更是脸黑如碳。俩高大男人隔着小路拧着眉头,引得周遭行人及小贩都以为要干架,赶紧撤离得远了点。
      青峰脸色凶悍,只见他大步冲上去就提拎起灰崎的衣领,后者则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青峰压低声音,音中隐有暴怒的声调:
      “你这混圌蛋害得哲好苦!!”
      谁知,一向气焰嚣张的灰崎,这次倒如霜打了的茄子一样,歪着脑袋自语:
      “我知道。”
      青峰也隐约是吃软不吃硬的主,见灰崎这副丧家犬模样,顿时没了发火的意思。灰崎伸手从提着的塑料袋里摸出一罐啤酒,青峰这才发现,面前这家伙是刚刚从超市回来,一提兜的都是酒。青峰见灰崎开了一罐啤的,咕咚就喝了下去。他鬼使神差地:
      “他圌妈圌的,吃独食啊?”
      灰崎一声冷笑,又摸出一罐丢给了青峰。

      大街上人来人往,小道里也喧嚷吵闹。不过行人匆匆,也没人多主意这两个面相凶悍的男人。青峰和灰崎随意靠在肮脏的砖墙上,灰崎一罐啤酒已经见底,正捏着罐子玩弄。他叹了口气,竟硬生生挤出两声苦笑:
      “真是……真他圌妈是操圌蛋啊……”
      青峰知道他说什么,无言沉默喝酒。灰崎一把把铝罐子捏扁,心中怨愤全全展现。他自顾自颓唐道:
      “这事,全赖我。哲也他是无辜的,却偏偏受了这样的罪。”他长叹道:“我真的恨啊,全冲着我灰崎来啊,为什么这种事,却是哲也去承受。”
      青峰无脑袋地来了一句:“你已经确定要跟你家老头说了?”
      “早决定了,就算哲也不选择我,也会说。”灰崎难得正经,看起来十分有担当:“我这几年行穿用度都省得很,车都没买,但是问老爹要钱越来越多。因为我知道,跟老爹坦白后,十有八圌九要被扫地出门。别看我现在混着个肥差,我心里清楚,没了我家老头,我灰崎真就是个癞皮狗。所以,现在存点钱,将来努把力也不至于过得太窘迫。”
      灰崎瞥了眼青峰:“这事我没跟哲也说过,省得他瞎操心。”
      青峰看着多年前被自己打趴下的人,已然长大,顶天立地。而自己,却真是窝囊,不但不想未来,连当下也把握不住。他心中更加沉重,酒喝完了,就又向灰崎伸手。这一次,灰崎没有摸给他,反而是异常严肃:
      “青峰大辉你这混圌蛋,我真是不想向你低头,但是这一次……”灰崎竟然,直直面对青峰躬下了腰:“算我求你,别再让哲也难受了。”
      看着灰崎宽厚的背,青峰心里更是五味陈杂。他也苦了,连连低语:“哲他……哲他早就和我闹掰了,谈什么难不难受的。”
      灰崎直腰道:“他心里有你,我知道。”
      青峰酸涩,头一扭,什么也不说。
      灰崎叹了口气:“哲也他……他把你放在心里,藏得很深……可能他自己都以为自己走出来了,跟我在一起也多笑,但是,我啊,看得清清楚楚的,他不可能忘掉你,这辈子都不可能真正地忘掉。”
      青峰鼻酸,竟然是要被灰崎说得掉泪。他是全然不信灰崎此时的话,不过是想起了曾经度过的岁月。那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甚至,因为时光流传,那些年岁尚小时发生的事,青峰已经不大记得了。他只隐约记得那个肤白清秀的小黑子,总跟着自己,自己摔得多狠,打架打得多惨,被老爹骂得多难受,只要事后找着黑子,跟他说两句,奇了怪了,那伤心就能散去大半。青峰回忆晌久,才道:
      “不会的,我配不起他。我是个废物,懦夫,什么也不敢说不敢做,就是个混圌蛋。”他转而道:“虽然你也是个混圌蛋,但是比我有用多了,如今哲被家里赶出来,他也不愿意让我帮他,就只能依靠你了。”
      那黑皮低着头,沮丧小声:“恐怕,以后,一辈子都要依靠你了……”
      谁知灰崎听了,心中却是一空。他下意识地摇头:“我……恐怕不行。”
      青峰怒道:“你胡扯什么?难道你对哲他不是真心?”
      “我喜欢哲也,甚至爱他。虽然大老爷们讲什么爱不爱的,有点矫情,但事实如此,我要这么说。”灰崎转个话头:“但我……总有种不能陪他一辈子的感觉。”
      “什么狗屁感觉。”
      灰崎抬头,看着小路上方的天。那年海城的天还算蓝,楼也没那么高。白云间有鸟飞过,尾翼滑下肉圌眼不见的痕迹。
      灰崎就这么看着天,怔怔呢喃:“我不知道啊,预感吧。”

      青峰这趟算是颓唐而归,见着灰崎那副自责样子,气势全无,青峰怎么也无法下打圌手。而这头灰崎呢?虽然那日一副颓废样子,见了黑子,又灿烂得跟朵花似的。黑子因为加紧兼圌职,还有赤司介绍的翻译工作,不论青峰,抑或灰崎,甚至同宿舍的火神都不怎么打交道了。不过他还是抽空同灰崎见了好几面。
      他俩一般是在晚上,黑子下课或从校外归来,俩人一起在z大后门小店吃点东西。黑子带着一些翻译的文件去灰崎处,因为在那里,他熬通宵也不会有熄灯的烦恼。灰崎不会阻止黑子,但会嘱咐阿姨,或者自己来,给黑子做点宵夜什么的。这一日也不例外,黑子挑灯夜读,在灯下奋笔疾书。灰崎心疼黑子老笔译,手腕疼,数次说要给黑子添台电脑,都被黑子拒绝了。
      这一次,他拉了把椅子,就那么静静地坐在黑子旁边,静静地看着黑子写字。黑子家教极好,坐姿端正,字体娟秀,手修长而指形姣好。在台灯的光线下,秀圌挺的鼻子和流畅的下颌线条都更加柔美。灰崎看得又呆了,他真想能一直看着这张好看的脸,真想时光能一直停在此刻。
      可惜,天不从人愿,黑子发现了灰崎的目光。他搁笔笑道:“灰崎君,你看什么?”
      “看我的小哲也啊。”灰崎油腔滑调:“你别说,你刚刚和高中那会子,在我家补数学的样子一个样。一点都没变,哲也你真是个不老神话似的。”
      “灰崎君是嘲笑我长得嫩吧。”黑子反击道:“再加上,现在我也才20,离那时不过4年时间,能有多大变化啊?”
      灰崎无赖:“我不管,我就要看哲也,谁让哲也生得好看。”
      黑子见状,也就一笑了之,不再多说。

      灯下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是十一点多。黑子搁笔完成工作,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灰崎还趴在一边看着黑子,只是脸上神色凝重。他数次张口,似有话要说,只是终究沉默。
      黑子察觉,主动道:“有什么话想对我说么?”
      灰崎迟疑一番道:“哲也我……我把老爹安排的肥差给辞了。”
      黑子张大眼道:“为什么?”
      灰崎眼珠子一转:“我想……我想多陪着哲也一段时间嘛!”
      灰崎实则是想要早点出去做生意,他辞了他爹给的肥差,可是惹得灰崎老爷子大怒。不过,他一向皮又胆大包天,他家老头也管不住他。只是,不想让黑子为自己的事情担心,他就扯谎,不把真实的念头告诉他。
      甚至,他还有点赶走黑子的意思,这样到时候忙起来不常在黑子身边,就不用再找些无谓的借口。
      黑子听了灰崎的嬉皮笑语,自是有些生气。他当灰崎已经长大,谁知还是那顽劣样子:
      “灰崎君,你这样辜负你爹的好意,他老人家会生气的。”
      灰崎头一低,伤感道:“哎……早晚都是要辜负的。”
      黑子还诧异灰崎的话,才突然惊觉,灰崎说的辜负,是指将来出柜一事。灰崎的心思他从不怀疑,只是如今,他心中深深愧疚。见着黑子眉眼伤悲,灰崎忙岔开话题:
      “哎,今天大辉来找我了。”
      “他找你做什么?”
      灰崎胡扯:“来找茬,被我打回去了。”
      此话三分真假,被黑子猜得透透。他浅浅笑,就摇摇头放这个话题过去。谁知灰崎不知哪根筋抽了,嘴傻道:“哲也,你还是无法完全放下他吧。”
      黑子惊诧灰崎为什么这么说,灰崎却不解释,允自继续下去:“大辉那混圌蛋呐,也已经渐渐明白了什么。要是他哪天真的想通了,哲也你放不下他,就去找他吧。”
      黑子听了这话,生了怒气。他一字一句:“灰崎君,这话,我以后不想再听到你说第二次!”
      “别这么嘴硬嘛,不是说东西还是原来的好吗?”灰崎死赖着说。
      黑子登时怒,一拍桌子。他平时文文静静,这一拍,倒是气势十足。灰崎也被惊到,气氛一下冷凝起来。十几声钟表秒针的卡塔声之后,黑子才叹口气:
      “灰崎君就是爱开玩笑。”
      “要是我哪天不能陪你了呢?”灰崎问。
      “我一个男人,要什么陪不陪的。灰崎君忙事业,我也忙,有段时间不能见,也没什么大碍。”
      灰崎嘴继续抽:“那假如,是再也不能见了呢?”
      黑子怔怔看着灰崎,灯下昏黄,灰崎的眼睛却锐利清醒。黑子不知灰崎什么意思,他只觉恐惧,莫名的恐惧。摇了摇头,他才轻声说:“不会的,只要人活着,出了再大的事,有心就能见。”
      灰崎倒是继续道:“有了那天的话,哲也你就去找大辉吧。”
      黑子一阵烦躁:“为什么你总跟我提青峰君。”
      “因为哲也你啊,最开始喜欢男人,不就是因为他青峰大辉么?”

      这话,说得轻飘,却犹如晴天霹雳,劈在了黑子心里。灰崎说得对极了,对到,黑子根本无话可以反驳。心中沉重,又烦躁着,黑子站起身就收拾收拾包,打算回z大寝室。今日,他是再无留宿灰崎处的意思了。灰崎见状,也不挽留,他一路沉默着送黑子回了z大,再抽着烟,一路沉默地回了住处。

      回了438的黑子,蹑手蹑脚洗漱完之后,就坐在自己写字台处发呆。他没灯开,在黑暗中单纯坐着。没有时钟,无事可做,他这么一坐,就生生坐到了一点多。月色下他的发梢发着微暗的亮光,原本就悄无声息的他,更是如幽灵一般不显形了。他怔然许久,才拉开抽屉,从抽屉最深处拿出了灰崎当年在木城给他的那一个金镶玉吊坠。那是灰崎妈圌的遗物,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黑子一直好好保留着,连被家人赶出,也一直带着它。此时,他轻轻摩挲着玉佩坑凹不平的表面,目光柔和极了,像水一样。
      火神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他朝下一打量,就看到了黑子。平素都被黑子吓得不轻,这一次,他一点也没有被吓到。许是黑子的背影太柔太哀,他心中只是有阵隐约的心疼。
      他轻轻开口:“黑子,你今天回来了?”
      黑子沉默着点头,火神继续:“早点睡吧。”
      黑子反复反复地摸着那个玉佩,最终还是把它戴在了脖子上。他一直不戴,因为觉得承受不了这么个厚礼。而如今他心中笃定要与灰崎在一起,也就发誓一般,坚定地戴上了它。
      玉佩的金边在月色下反射着光,白日黄暖的色泽,如今冷幽孤寂。

      这些海城的起起伏伏,红尘杂乱,于另一个人,另一处城,都是毫无干系的。那个人这几年,简直过着地狱般的生活。原先也是个称霸一方的大少爷,不过因为得罪了灰崎和灰崎的心上人,被送进了监狱。在监狱里他吃了不少的苦,虽有父亲打点,也简直是他人生的奇耻大辱。更惨的是,因为灰崎当时飞来一脚,踢在了他的命圌根子上,如今,那话竟然不顶用了,怎么也硬不起来。
      那一话硬不起来,倒不代表,他的心不硬了。相反,他那心何止是硬,已经,背负了太多毒怨,而尖锐恶毒起来。
      他就是花宫真。

      而如今,他站在偏僻荒凉的木城郊外大道,面前是一望无际的荒土地。而他的身后,是木城第三监狱的大门,此时,那扇大门徐徐关闭,告示着他这几年的牢狱生涯的结束。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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