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清风起》清风揽明月

8、愧疚

　　心内的那股火烧得难受，我睁开眼，淡粉色的帐顶，一瞬间我以为回到了昆仑墟。
　　“你醒了。”身旁的嗓音我很熟悉，我看向墨清，心中着急坐起道：“我有没有错过婚期？”墨清一怔，“你这么恨嫁。”他眉眼舒展，没有一丝异样。我知道他一定不开心，他不开心的时候总是故作轻松。我望着他，不知说什么好。
　　他起身倒了一杯茶水给我，我猛得灌下，动作急躁，“靖瑶，我不勉强你。”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直视我，生怕错过我脸上的任何细节。我却被呛得面红耳赤，他准备抬手拍拍握得背，我下意识往后一缩。他的手一顿，这一顿，便使得气氛开始尴尬。
　　我咳了咳清清嗓子，疑惑道：“墨清，你怎么了？”墨清的脸色如常，微微一笑，“我不过跟你开了一个玩笑，你这么当真作甚。”
　　“墨清。”我定了定神，颇为严肃喊了他一声，认真的望着他，“我······对不起。”我在成亲的前三天消失不见，眼看婚期将至，却迟迟不归。我不知道自己躺了几天，这段他又是怎么渡过来的，我不能告诉他是紫宸把我绑走，想到这里我便愧疚难当。他眼神没有逃避，只是有些惨淡，“有什么对不起，我早就将一纸退婚书送上了昆仑墟，四海八荒都知道你被我退婚了，怪我么？”
　　墨清说完这些，我震惊茫然，却如释重负，拧着眉望着他，“你······我，我不怪你。”
　　他苦涩一笑，叹息道：“果然。”我无言以对，我利用他对我的感情，他定在恨我，我神色恹恹道：“我困了。”
　　他见我脸色不好，“你好好休息。”起身准备离开。
　　“你不必自责，是我的错。”他这句话，我听得奇怪，似乎另有一层含义，但我不懂。
　　“你伤还未好，就安心住着，你师父把你托付给我，我怎么也要还一个活拨乱跳的徒弟。”他突然转了话题。
　　“我师父去哪了？”我是被师父救走的，按照师父的脾气不会将我放在九重天上。
　　“你师父当然在昆仑墟，九重天上有药池，利于你养伤。”他道。
　　我点点头，心中难免失落，“墨清，谢谢你。”墨清望着我的脸十分怅然，“我不喜欢你对我说谢谢，一直都不喜欢。”他开口道，转身便走。我看着他背影，他突然回过头来，望着我，“你方才在梦里喊了一声师父。”我没有说话。再抬眼看他时，墨清已走远了。
　　外面夜色浓重，空气有些冷，我用被子把自己拥住，却盖不住心底焦躁。我闭上眼睛，用念力感受师父的位置，在幽冥地昏睡的时候，我顿悟了一件事，若是我那样死去，我会不会遗憾，答案是会。我陷入了极其混乱的思绪里，我必须找到师父，我要对他坦白。
　　我的念力被一股白光阻挡，我睁开眼睛，脑袋震荡，一阵晕眩。师父他在阻止我么，他现在不想见到我。
　　耳边幽幽传来琴声，这样纯净的声音，是伏羲琴，琴音缠绵哀怨，与平时不同。以前我只听一句便如被重锤猛击，气血奔腾，现在我只是竖起耳朵聆听。涂山瑜迟早回来找我，该来的总是要来，我不会再逃避。
　　琴声幽幽，我心中有些得意，我再也不妖了，这么美妙的琴音，曾经的我是这么害怕，现在的我不需要害怕，却很讨厌。我是仙，我一万岁的时候便飞升成仙，被封为若水神君，实则偶然，有次路过若水，见到水妖作乱，便拔刀相助，若水之畔的百姓对我感恩戴德，天君便封我为若水神君。
　　外面的琴声戛然而止，我心里一顿，起身便出门。我住的院落碧华殿在墨清逸云殿的附近，我打开门，眼神一亮。夜空中滑过一道光，如一颗流星划过天际，是墨清的流星箭。我觉得情势不妙，拖着一身的伤，用最快的速度跑到逸云殿。
　　我看见墨清的时候，他正坐在石桌前喝酒，地上有许多的酒瓶，他还是一杯接着一杯的喝，似乎怎么也解不开自己的忧愁。他的脸色微醺，眼神迷离，望着我微微一笑，一如我与他初见时，羞涩温暖。
　　我与他认识是因为涂山瑜。
　　那一日，在我练完功回去，途中碰到涂山瑜与一个青衣少年，少年浑身是血。涂山瑜满脸惊慌，抓着我手腕问：“上神呢？”我第一次看到这个傲气的女子如此慌张，道：“师父出去云游了。”我望着青衣少年的脸，肩上一道伤口蜿蜒到胸口，伤口泛着黑色气息，很重的戾气。他的脸上却丝毫没有痛苦之色，只是淡淡瞧着我。我心底不由赞了一声好一个英姿勃勃的少年。
　　涂山瑜将他放进房间，我看着黑气渐渐蔓延到少年的脸上，他眼神的光越来越弱。涂山瑜眼眶泛着一层晶莹，自责道：“都怪我，是我害了你，墨清，你坚持住，我这就去请天君！”我不知道他们到底发生什么，只是这伤口不简单，这人的身份也不简单。
　　少年虚弱地将手拍了拍涂山瑜安慰道：“别怕，我等你回来。”这一切来得过于突然，我心中也很着急，这个少年真让人有几分钦佩。
　　涂山瑜郑重地望着我道：“帮我好好照看他，拜托了。”说完她的身影消失不见。
　　我望着这个叫墨清的人，他却对我羞涩一笑，是个腼腆的少年。
　　“你别睡，你伤口的戾气会在你昏睡的时候侵入你的大脑，你必须保持清醒。”我盯着他严肃道。我知道他非常痛苦，便道：“你等会儿我，有一样东西可以让你舒服些。”他半睁着眼睛点点头，眼神清澈，单纯善良。那时他奄奄一息的模样，一直停留在我脑海里，倒不是我第一次见这样的情景，而是他实在是个乐观的少年。
　　我知道师父在极北之地弄回来的雪莲，雪莲的药性至净，对这样的戾气正好。便以最快的速度摘来，将花磨药成浆，敷在他的伤口上。我道：“初时会有些凉，伤口会更痛，你忍着。”他没有点头，已经完全虚弱。雪莲敷在他的伤口上，他眉头一皱，后来渐渐舒展，意识渐渐清醒，对着我道：“确实舒服多了。”
　　我望着他道：“你坚持住啊。”我不停地给他换药，希望这样这样减轻他的痛苦。他却奇怪地看着我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不是对你好，是不能见死不救，瑜公主与我同住在昆仑墟，我答应她好好照顾你，怎么也要尽力。”我试着让他分散注意力。
　　“你是靖瑶？”他猜道。我望着他点点头，没有说话。
　　“早有耳闻，却一直无缘相见。今日见了，原来你长这样。”他说话的时候，似乎他以前不认为我长这样。
　　“你以为我长什么样？”我好奇道。
　　他却忽然一笑，“比我想象中美。”他说完这句话。我内心是不大高兴的，难不成我以前在你心中很丑。
　　我不断给他换药，没等到天君，等到了师父，原来涂山瑜半途遇到了师父。师父看着墨清的伤口，眉头没皱，只是望着涂山瑜，道：“不要担心，回房去。”涂山瑜最听师父的话。
　　她望了望墨清，便离开。我站在那里准备出去，“靖瑶，你做得很对。”师父突然来了这一句，我有点受宠若惊。继而傻兮兮地道：“师父，我把雪莲拔光了。”师父的脸色没有变化，只是抬眼望了我一眼，“出去吧。”
　　我觉得要乘着师父高兴把实话说出来，不然就不好说出口。
　　我走出了月亮门，看到涂山瑜站在一处树下，她的轮廓秀美，站在树下的侧面，曲线玲珑。我轻轻咳嗽一声，“师父回来了，他会没事的。”她望向我，唇色苍白，也不说话，只是点点头。我想她定是吓坏了，那个墨清于她一定很重要。
　　第二天，我才知道墨清是天族的二皇子，是涂山瑜的好友。那时妖族的少主爱慕师父，时常来骚扰，涂山瑜自那次额头受伤，心里一直都不舒服，誓要报仇。那次正好遇到墨清来找她喝酒，便决定一起去教训断离。两人独闯妖族，将断离狠狠打了一顿。妖君出动妖军将两人包围，墨清拼死才将涂山瑜救出。若是墨清死了，神族与妖族一战在所难免。其实墨清告知对方自己的身份，或许妖君多少会顾忌他的身份，但是墨清太有骨气，所以伤得这么重。
　　那时我记得师父对涂山瑜一直都特别宽容，那一次虽也没有责怪，但是他话里的意思，警告之味甚浓，师父道：“你在昆仑墟两万年，是该出去历练历练，我不能时时护着你，你要学会保护你自己。”我听到这句话，心底深深羡慕，师父对涂山瑜总是客气得很。伏羲琴就是师父送给涂山瑜防身的，大荒十大神器之一，就这样送给她了。说起来师父对这些很淡泊，为人也有些枯燥，只是他自己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