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当时已枉然》苏河

7、宿命

　　木清，你给兰生介绍一个男孩吧？思明偎依在木清的怀里，面着一池清波，荷香月色。她总是在某些宁静美好的时刻想起来兰生。
　　恩？你怎么突然想到这个了？是人家托你吗？木清拨好思明被晚风吹乱的头发，轻捏了下她的脸。我家思明要当小媒人？
　　才不是呢，思明扭动下身子，换个更舒服的姿势。你知道吗，她母亲很早就不在了。现在家里的是后妈。你想，一个女孩走这么远，家里大概待她不好。我觉得兰生是难得的真诚的人，就想有个人可以照顾她。
　　你确定别人没有吗？
　　我问过她，她说没有的，不然我不会让你介绍。你就帮忙留意一下嘛。也不是说非得这样，你那有合适的当然好，没有的话……我再问问别的同学。思明轻咬下唇，若有所思。
　　哦！看来这个媒人你是做定了？木清见思明如此认真，打趣她。
　　你再叫我媒人我不理你啦！思明嘟着嘴，假装生气，却冷不防被木清吻住了。她轻捶木清的胸膛，脑门一阵眩晕的沉醉。你坏两个字还没说出口，早已娇喘吁吁。
　　思明，我们结婚吧？我等不及了。木清拥着思明，欲望铺天盖地。
　　但因为思明跟木清说过，要把初夜留到结婚那一天。所以，每回亲热，木清虽然很想，但他尊重思明的决定，从不越雷池半步。思明是如此传统而纯洁的女孩，是木清心目中完美无缺的妻。
　　等明年元月。今年是我的本命年，算命的说过，大事不宜。思明的眼神是躲闪的。
　　看你，怎么信起来这个？你可是大学生了，要讲科学。木清对思明的迷信不以为然。
　　思明其实不是那么迷信的人，单结婚这件事上慎而又慎。甚至悄悄到庙里卜挂。
　　那卜挂的人看挂象，掐指计算，口中念念有词。末了，他说，你与他之间有二劫。一劫在男，一劫在女。男的那劫早年已经应解。这次倘若能迈过去，以后便能白头偕老。迈不过去，即使结了婚，也还是要劳燕分飞。
　　思明问他何以化解？
　　卜挂人说，不必做什么，依我看，那劫是生死劫，你回去，好生注意，避免远行。只等过了今年，那劫便不攻自破。
　　思明给了卜挂的钱，道谢离开。那已经是三月的事。现在是八月，快半年时间过去了，一直风平浪静的，想来那卜挂的也许只是胡说。这世上哪有什么命不命的东西。但不管怎么样，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思明要她的婚姻是美满的，是可以细水长流的。
　　卜挂的事思明不曾对木清说。知道他反感这些，说了也是枉然，不如自己留神。找个理由拖延过去便是。
　　那天晚上离开以前，木清总算答应思明，他会帮兰生，物色一个人。思明如释重负。

　　木清物色来的人是程城，他的大学同学。这个人，思明也认识。论才学样貌都与兰生般配，两个人都很中意。
　　思明开始暗中安排见面的事宜。她想，最好的相亲场合莫过于饭局。就当是介绍朋友给兰生认识，这样，相中的话，自然有后续的发展，即使相不中，也还有吃饭这热闹的事情解围。吃饭的地点定了，连请兰生吃饭的理由都有了，木清的生日正是这个周末！天时地利。
　　星期四下班的时候，思明对兰生说，兰生，木清这个周末过生日，到时一起吃饭？
　　好啊。兰生不用半点考虑就答应了。本来就是空着的周末，再怎么不愿意也不好推辞。何况，既然决定了是要让木清知道的，那就宁早勿晚。
　　思明在心里窃喜，这么轻易就把兰生约出来，还以为要费一番唇舌呢。那到时我们一起过去，可不要忘记哦！
　　知道了，大小姐，我跟谁过不去也不会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的。兰生调侃。
　　回到房间，兰生情不自禁地打开日记本。这本橘红色皮面日记本，是今年到这才买的，不知不觉已经用去一半。从头翻，几乎每天都写。与木清接触的每一个细节都被记录了下来，他的眼神，他说过的话，彼此身体上不经意的碰触，那些日不能息夜不能寐的思念，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来此以前，兰生心如止水。她被许多人爱过，也被许多人恨过。爱她的风情，恨她的无情。因为兰生没有真正爱过他们中的一个。每次提出分手的都是男生，每次坚决分手的都是兰生。任那些人回来哀求，破镜重圆，兰生只冷面相对。她说，不可能，我兰生字典里，没有反悔二字。那种决绝，到后来连兰生都感觉困惑。自己，真的不会爱了吗？
　　她想起来赵跃龙，那个三流学院中甘愿当了自己三年挂名男友的人。毕业那天，他说，兰生，三年期限已过。是你说的，现在我俩互不拖欠。就当我们今天才相识，我可不可以，当一回，你真正的男朋友？
　　兰生无言以对。面前的男人，曾经试图夺去她的贞操，如果不是自己以死抵抗。但三年时间里，他却给了自己无微不至的关心和照顾。他格守约定，人前一直饰演兰生的男友，挡开那些狂蜂浪蝶，人后却没有动过自己半个手指头。守护了自己三年，原是为了今天可以堂堂正正地做自己的男友。
　　兰生！你难道还看不出来，我爱你吗？若不是爱，这三年，我守着你，别人还以为我尝了多少甜头呢！赵跃龙双手抓住兰生的肩膀，双眼逼视着兰生，你说，我图的什么？
　　对不起，跃龙，对不起……我不是不知道，原谅我的自私，我真的不爱你。兰生掰开肩膀上赵跃龙的手，转身离开。
　　站住！兰生你站住！人家说你绝情，我还不信，今天我算亲眼见识到了……兰生迟疑了一下，更快地跑远了，剩赵跃龙一个人在身后吼。
　　赵跃龙不知道，他们都不知道，兰生不是绝情，她只是，还没有动情。
　　现在，她终于知道了爱情的苦。终于知道，自己的心，不是铁石。
　　兰生从往事中回过神来，她捡起笔，在新的一页，写下日期。
　　二零零六年八月十五日，晴。思明来邀我参加木清的庆生会。像每次那样，我总要犹豫，即使我已经答应，心里头还是充满矛盾。这去与不去之间，竟是如此为难。我觉得自己已经慢慢地走进他的生活，却依然那么遥不可及。他待我如朋友，那好也是不可否认的，可他眼里，只有她是亲近的。……不知道做那个决定是对是错。但我已经没有别的选择。只想快一点看到结果。
　　夜色逐渐深重，雕花玻璃窗外，是路灯昏黄的光。兰生扔了笔，趴到窗沿，点了支烟。她已经很久没有碰那包555的香烟。只是此刻，她多么需要，一点聊赖，哪怕只是那一旦点燃便注定燃成灰烬的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