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当时已枉然》苏河

3、小月

　　兰生和小月是邻居。俩人谁也说不清楚彼此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似乎记事以来就在一起。交换彼此得到的玩具，食物。夜晚睡一个被窝。快乐地分享着对未知世界未知人生的每一次探索。
　　在村里念小学的时候，她们依旧形影不离。
　　兰生上课的教室在小月的楼上。下课的时候，有时候是兰生下楼找小月。有时候是小月上楼找兰生。有时候，她们就在楼梯的拐弯处碰上。她们于是站在窗沿旁边说话，等上课铃项起的时候再各自回教室。她们的谈话一贯都是天南地北，掏心掏肺毫无保留。
　　可日子并没有沿着它既有的平静轨迹继续下去。
　　兰生六岁那一年，母亲病逝。父亲续弦。继母不能容她，天天打骂。兰生生性倔强，任继母在脸上打出红印，从不哭喊求饶。
　　家庭的变故铸成了兰生性格里阴暗的部分。在学校里，兰生非常的不合群。所以除了林小月，她没有别的朋友。小月是所有人眼里的乖孩子，成绩优异，品性纯良。没有人可以理解，她跟兰生会成为亲密无间的朋友。
　　因为只有小月知道，兰生每天中午上学以前都要洗干净家里所有人的衣服。放学以后要到山上捡柴火。晚饭之后还要洗碗。兰生的继母一直嫌她洗得不干净。有一次，兰生多放了点洗结精，她劈头就骂兰生黑心肠，想要毒死他们母子。兰生忍住委屈一句话也不顶。只是她的眼神越来越冷漠。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称的冷漠。而这种冷漠，只有在小月的善良和母性里才肯消退。
　　有一次，她们又站在两层楼之间的楼梯转角位置。秋日清爽的穿堂风，卷起了女孩大大的裙摆。阳光落在窗外的树梢上，像一群活泼的小鸟。兰生喜欢大自然的谐美，虽然她自己的生活一片阴霾。
　　兰生说，来，小月，我们来看手相。这是流传在孩子中间的神秘而有趣的游戏。摊开掌心，有三条主宰命运的纹路，感情，事业，健康。
　　兰生摩挲着小月白嫩的手掌，先看掌心，传说中的三条线路清晰异常。侧过来看边沿上也有两条纹路，一长一短。此外，再没别的分岔。
　　兰生神秘一笑。小月，你命里不会有大富大贵。但一生平稳安定。你会在十九岁的时候遇见一个深爱你的男人。你们会结婚，然后生两个孩子，一男一女。
　　小月的脸刷地红了，谁要结婚生孩子。来，兰生，让我也给你看看！小月抢着拉过来兰生的手。一摊开，竟是凌乱不堪。刹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的没什么好看的。兰生微笑着收拢起掌心。她知道，即使不看掌心，自己这一生的命运，也必然是曲直多灾的，充满变故和未知。
　　活动课的时候，兰生经常一个人偷偷溜进学校的生物园喂兔子。这是唯一一件小月不参与的事。因为小月始终不肯翻园子的砖墙。她只能站在园子的外面，胆战心惊地为兰生放风。见有老师朝这个方向过来，就喊兰生，快点走！老师来了。兰生就敏捷地翻过围墙，拉住小月的手狂跑。
　　兰生那么喜欢小月。可那个风驰电掣的瞬间她已经知道，小月不会一直这样跟着她跑。因为小月是喜欢安定的人。而她确实拥有安定生活需要的全部条件。
　　小月后来曾经跟兰生说，自己最大的心愿就是毕业之后回自己的母校当教师。嫁一个朴实的人，生养两个孩子。
　　而她，确实也达到了。兰生对小月的预言，最后几乎全部应验。
　　这一次，兰生过来厦城之前，小月刚生了一对双胞胎，一男一女。生活益发的锦上添花，一家四口其乐融融。临走前她拉着兰生的手，像一个母亲叮嘱出远门的女儿。在外面累了，倦了，就回来，这里永远是你的家。兰生说你真婆妈心里却温热的。知道这世上还有这样一个真心待自己的人，一个自己在难过困窘时可以无条件投奔的人，已经是一件十分幸福的事了。
　　只是，成年以后，兰生很难再对小月畅所欲言了。虽然她们依旧保留年少时淳朴美好的情谊，但每个人终究会走他既定的路，遭遇会慢慢使人变得沉默隐忍。兰生觉得，诉说只是少女情怀的需要，希望有和声，被认同，对于爱情还保持羞涩的，试探的态度。
　　她们显然都逾越了那个阶段。是两个成熟女子之间的关系。是夹杂经济扶持、情感寄托的关系。因为彼此的存在而让生存变得容易些。
　　兰生觉得这应是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最好状态。

作者有话说

　　这是在拆分第二章内容的基础上完善起来的，是对兰生童年玩伴林小月的一个交代。这是此次修改最大的变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