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未央夜》苍未央夜

6、五

　　三个月，是很快的，因为来之一直来找她。他们很少说话，更多时候，是端静看书，而他立在她身后。他们闲很有默契的不打破这种平衡。
　　端静想，这样就好了，这样就够了。只要他能在自己身边，只要自己能看到他就好了，其它什么都不再重要了。什么未来，她不想再去想。
　　禁闭的3个月已结束，许多公公来请她。二哥的，阿玛的，二哥的嫡福晋，额娘的，居然还有几个阿玛的妃子。
　　端静一时慌了手脚，最后决定先去额娘那里。毕竟，回来后都没有去见过额娘，而额娘，亦没有来寻过她。额娘她，只有她一个女儿，可是……如果什么都不知道该多少呢。

　　进入额娘的永寿宫里时，她微微叹了口气，用力吸了口气，走了进去。
　　额娘坐在正坐上，身边一个婢女都没有。她惊了惊，规矩地打礼，说，“端静见过额娘。”
　　“端儿，到额娘这边来。”兆贵人做了个手势，将正座诺出空位，招端静坐过去。端静刚坐稳，她说，“端儿，你是否，和一个御前侍卫走的很近？”
　　端静身子一顿，问，“怎么？”
　　她的语气有点不恭，让兆贵人呆了片刻，连连摇头，“端儿，你要记住自己的身份。”她抚着端静随意束起的长发，“你是一个公主，你的阿玛，他是当今皇上。
　　“你，没有选择。你不能爱他。
　　“所以，端儿，不要傻了，他什么都给不了没有，你要的他给不了。
　　“同样的，他要的，你同样也无法给他。
　　“你们，根本就无法在一起。
　　“你们，没有未来。”

　　她脚步虚浮地走出了永寿宫，步回自己的处所，但刚出门就踫到了一直守在门口的冬夕。天气那么冷，她的鼻子冻得通红，脚不停跺着地。端静快步走向她，冬夕还来不及请安，端静便扑在她身上，不再说话。就像，一个被欺负的孩子，受伤了去寻母亲一样。
　　“公主，怎么了？”冬夕不知所措地拍她的背，不停张望，怕被人看到。
　　“冬夕。”她的声音有点沙哑，“让我靠会儿，我好累。”
　　她没法反驳额娘的话，她也没法认同额娘的话，可是她只能压抑着，什么都不能说，不能尖叫，不能怒吼，不能说自己要的只有来之才能给。如果那样说，如果说出来。那么来之他，一定会被额娘用计陷害。额娘她，什么都做得出来。额娘她，已经不再是她小时候那个只是爱着阿玛，不愿争权夺势的额娘了。心计这种东西，额娘也有，也不可能没有。
　　“公主，要去皇上那里了，公主。”冬夕在耳边喊着。她瞬间从思绪中清醒，松开手，淡淡说，“那走吧。”
　　好冷的冬天，从身体一直冷到了心里。

　　阿玛在书房议事，她同冬夕便等在了外厢。
　　快到午膳的时候，一群大臣才走了出来。康熙走出来时，看着端静，问，“一起用饭吧，等很久了么？”然后侧着头，说，“礽儿，你也快些出来吧。”
　　二哥？端静脸色变了变，好久才回复过来，注视着胤礽从内厢走了出来，看上去很疲惫。好像还瘦了好多。
　　他看到端静，诧异地又看了康熙一眼，才说，“端儿，好久不见了。”
　　“是啊，二哥。”她低低回应。
　　二人和康熙一同走去餐桌。冬夕紧随其后，走到一半，冬夕忽然轻轻拉了拉她的衣服。她刚想问些什么，便看到了前来的来之，顿时忘了要往前走，好在马上回神，快步跟了上去。
　　也对，他是御前侍卫，来见阿玛怎么可能不看到他呢。
　　额娘的话一句句，再次重复地闯入她的脑中，让她的大脑一片混沌。额娘的声音不断重复着一句话。
　　你们，没有未来。
　　你们，没有未来。
　　你们，没有未来！
　　……
　　强忍着头痛，端静同另二人一同入座。
　　“端儿，这三个月，反省得如何？”康熙忽然发问。
　　“诶？”端静本想揉揉额头，被一问，猛抬头，眼冒金星，但她却忍着不适，说，“端儿知道这次是端儿不该随便出宫，到处乱跑，差点连累了二哥和四弟。”
　　胤礽的脸霎时苍白，但端静却没有看到，低着头，有些难受，想着，这样的回答，阿玛总该满意了吧。他要的，就是这样的回答吧。
　　“很好。”康熙点点头，脸上却没有笑意，看到了胤礽脸上明显不同的表情，“礽儿，你还在想那个时候放下端儿带禛儿跑了？”他拍拍胤礽的肩，“若那个时候我在，也许我也会这样做的，毕竟，一个总比三个都被抓好吧。”
　　无视胤礽更加苍白的脸，康熙笑了，“端儿，你也不会怪你二哥吧。”
　　端静勉强露出一个笑，说，“当然。”
　　当然，死一个公主总比死一个太子和一个阿哥好。
　　就算她死了，也不过只是，死了一个公主而已吧。
　　“端儿。”胤礽刚想说什么，却看到端静发紫的嘴唇，以及，毫无血色的脸，重重倒下的身体。
　　“公主！”冬夕马上从后面跑上来，跪在地上抱起端静。
　　“快，快传太医。”
　　阿玛的声音，有点惊慌。冬夕抱着她，她只觉得好像哭，好想就这样死掉。

　　端静躺在床上，几乎没有呼吸，但微微起伏的胸口证明她还活着。她很苍白，指甲发紫，全身都冰冷。
　　她已经昏迷3天了。
　　从那天在与康熙一同用膳昏迷到现在。
　　她中了毒，叫丹毒。从头部起啃噬痛觉，疼痛难忍昏厥后会慢慢失去全部触觉，然后死去。
　　太医冒死用以毒攻毒的方法解毒，她的嘴唇才不见紫，但她的指甲却发紫，并且一直没有醒来。冬夕几乎日夜不眠地守在她身边，兆贵人来过几次，看到如此的端静悲伤地晕厥了过去。
　　康熙大怒，彻查所有与端静接触的人。
　　端静醒来的时候，听到周围很吵，她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可是眼睛却仿佛千金重，好不容易打开了一条缝，就看到冬夕被两个侍卫往外拉，但冬夕大声叫着，“我还要照顾公主！”
　　“冬…夕…”她无力地唤了声，声音嘶哑无比，仿佛不是她自己的一样。
　　“公主？！”冬夕瞪大双眼，确定自己不是幻听，挣开那二人，奔了过来。
　　“公主。”那二人似乎很为难，然后又望向冬夕，“你必须和我们走，皇上下令要彻查出谁下毒。”
　　冬夕用力摇头，“不，我没有下毒，我不要去，我要照顾公主。”

　　毒。
　　果然啊。
　　端静轻摇着头，说，“冬夕不会下毒，你们不要带走她。”
　　“端儿，你醒了吗？”额娘突然从门口跑进来，捧着她的脸左看右看，又侧头说，“快带下去，这里有我照顾就可以了。”
　　“额娘！”端静哑着声音唤，“冬夕留下来就好了。”
　　“你皇阿玛说的要彻查，怎么能漏一个呢？”兆贵人安抚着端静，然后瞪着那两个侍卫。二人马上抓住冬夕往外拖。
　　“公主，冬夕没做，冬夕不要去。”冬夕挣扎着要脱离。
　　“我刚才说了皇上要彻查…..”兆贵人未说完，端静打断了她的话。
　　“不许带走冬夕。”她的声音，很冷漠，也很沙哑，像是坏了的琴发出了难听的音调。

　　冬夕没有被带走，额娘去找来了太医，而阿玛也一同过来了。
　　太医说，喉咙在解毒的时候被那种毒药给伤到了，也许，无法再恢复原本的声音。
　　阿玛没有说话，但脸色很难看。
　　额娘说，活下来就好了。
　　端静听到的时候竟然冷笑了，你不是希望我死么？

　　额娘，你好狠。

　　阿玛额娘他们走后，窗外突然进来一个人。端静愣了好一会，才笑了笑，想说什么，但是声音那么难听，动了动唇，没有发声音。
　　“你还好么？”他问。
　　她点点头，忽然想起冬夕说，这种解毒方法，是来之建议的，因为试了好多种方法都没用，才决定死马当活马医。
　　丹毒，是剧毒，而鹤顶红，也是剧毒。没想到活了15年她居然一下子吃了两种毒药，而且，还活得好好的。
　　“对不起了，我害你的声音…..”他顿住了。端静的手指，抵住了他的唇，示意他不要说话。
　　“如果不是你。”她的声音有些黯哑，但却能听出还是有些许快乐，“如果不是你，我早就死了，来之，你又救了我。”
　　“公…主。”来之低声唤。
　　“端静，叫我端静，或者，端儿。”她有些不快地说，突然不再在意自己的声音。
　　“可是。”
　　她笑起来，笑了许久，才定下了表情，认真地问，“来之，你愿意，一直陪着我么？”
　　这个问题，她曾经问过他，却没有得到回答，这一次，她忽然，想要，再次的，得到答案，想要知道，他的想法。
　　“你，愿意吗？”
　　许久，成来之的手，微微颤抖着，伸向了她的脸颊，他的指尖，在抖着，仿佛触摸她是对她的亵渎。然后他才收回手，“如果，你…愿意的话。”
　　“来之，成来之。”端静抬起无力的手抓住了他的一只手，凝视着他的双眼，像星星一样的双眼，“你是我的星星。”

　　可，你是，我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