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1、送别离程心意难平 夜游古巷睹物思人 ...
-
第三十一章
三日后的寿诞庆典如期举行。
不得不压缩的规模,正符合了崔老太太最初的提议,场面不是很大,参加的人数也不是太多。
超出崔老太太想象的是戏演的太多,到过寿那天已经听了十来天了,虽然内容不同,但也听烦了,后来几天都出现了间歇性耳鸣,打盹儿小憩的时候,偶尔都会被印在脑海里的锣鼓鸣响或咿咿呀呀唱腔给突然惊醒。
她哭笑不得地对两个儿媳说:“听戏本来是高兴事儿,但一个劲儿听就成了遭罪喽!”于是,庆寿当天,崔老太太武断地力排众议,撤走了戏班子。
在崔氏兄弟和薛刚、冯跃,以及管家的严密把控下,三天前那么大的祸事还真没传到崔老太太的耳朵里,崔老太太愉快地度过了八十大寿诞辰。
十六日晚间,崔相龙敲开了张若虚客居的房门,恳请张若虚收崔成为徒,带到泰山学艺。”
这几日间,曾听弟子们提起过崔成有到泰山拜师学艺的意愿,张若虚本以为那只是崔成一时少年意气,并未在意。
此时崔相龙亲口提出,张若虚当然得认真考虑,却也颇感意外,笑道:“以庄主你的武功和声望还用把儿子指派出去学艺?”
崔相龙自嘲一笑,说道:“成儿恣性顽劣,有老太太和他娘亲宠溺,我很难管束于他。前几天那事令府中元气大伤,我以后更没时间管他了,所以恳求道长不要嫌他愚钝,收下他吧。”
“愚钝?庄主你可太谦虚了!”张若虚哑然笑道:“噢!我明白了,你狠不下心管教儿子,这才想着把他送出门去。那好吧,你做慈父,我做严师,明天我就带他回泰山。说真的,崔成的根骨还是很不错的。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你可不能反悔。还有,老太太和夫人那边你可交代好了,别到时候舍不得。”
崔相龙说道:“道长放心,此事我斟酌已久,绝不反悔,成儿他更是唯恐求之不得。老太太和成儿他娘,我自会安排妥当。”
崔夫人虽然不忍心儿子离家受苦,却对丈夫的决定并未有半句反驳。可到了老太太那边,崔相龙却不得不耐心劝导说服,用了大半个晚上的时间,对母亲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讲了很多道理,列举了古今很多反、正例子,反复强调“溺爱必将误子”和“严教方可成才”。
······
第二日早饭时间,陆同章接到了驿差送来的紧急公文,急急动身离去。
张若虚侃言:连饭都不及吃完,看来身在公门比身在江湖还要身不由己呀!
师徒几人和林天鸿一边继续吃饭,一边等待崔成整理行囊。
崔老太太和崔夫人轮番对宝贝少爷千叮咛万嘱咐,一边又忙不迭地指挥人收拾东西,唯恐嘱咐不到或落下什么物件,用了很长时间才整理完备。
林天鸿身上穿的是离家时的旧衣服,把崔成给张罗的绸缎衣服包裹了斜跨在肩上,手里除了那根从不离身的笛子,不再有别的东西,真正轻装简行,随着张若虚和相送的崔家人来到了庄外。
崔成的装束携带别开生面,锦衣华服,披红挂彩,随行的东西有穿的、用的、吃的、玩的,一应俱全,肩上还挎了一张硬弓,腰间挂了一壶雉翎羽箭,说到了泰山要去打猎。
老太太对孙儿疼爱太过心切,还特意挑选了两个机灵丫头随行伺候生活起居。
对此,张若虚师徒惊得目瞪口呆。
夏克谨语无伦次说道:“这······这,这就太不合适了吧!”
王克勉笑道:“到我们泰山学艺可是件辛苦事,凡事都要亲力亲为,夫人您要是心疼,还是把大少爷留下吧。”
崔夫人柔肠百转,思绪万千,怔了怔,说道:“洗漱梳头成儿还能做的来,铺床叠被,换洗衣物之类太为难了些,若是再有个风寒风热不适······”
崔成臊红了脸,窘迫的不得了,说道:“行了,行了,娘您就不要为我操心了,别人能做的我也能做。”
他拿起三个鼓鼓的行囊甩到自己肩上,行囊一上肩,长弓就有点碍事,索性把弓箭摘下来不带了,然后对那两个丫头说道:“去,不用你们跟着,碍手碍脚的。”
那两个丫头红着眼看了看崔夫人,怯怯说道:“是!”然后低下头举起了四个包袱。
崔成嫌累赘,连包袱也不要了,说道:“去去去,拿回去。”然后对父母摇了摇手,说道:“爹,娘,我走了,你们回吧,不用惦记。”回身与林天鸿一对眼,眉飞色舞,喜笑颜开,大有“困虎出笼终得意,天高海阔鱼鸟欢!”的快意。
崔夫人眼眶里盈满的泪水终于还是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崔相龙安慰妻子:“成儿是去泰山学本领,又不是去干别的,你有什么不放心的!我敢保证,成儿学成归来,必定会脱胎换骨面貌一新。”
崔夫人抽了一下鼻子,风韵犹存的脸上嫣然一笑,说道:“不是不放心,我是心疼成儿去吃那份苦。”
崔相龙笑道:“吃苦怎么了?吃点苦好啊!男人就应该多吃点苦!”
这时,崔楚楚从庄子里跑了出来,裙飘带舞,风风火火,一边跑一边喊:“喂!等等!林天鸿,你等一下。”
女儿走近,崔相龙问道:“楚儿你要干嘛?”
崔楚楚没答话,直接从父母身旁绕过,跑到林天鸿面前手按着腰喘了两口气,张开紧握着的小手,脸红了。
林天鸿看着她手中鲜红的蝴蝶样式的丝坠,笑道:“哦!漂亮!是给我的吗?”
崔楚楚眨眼点点头,笑的羞花闭月,说道:“把笛子给我,换上这个坠子。”
林天鸿拿笛子的手抬了抬又放下了,说道:“不用换了,这个新的我留着便是。”
他伸手去接丝坠,崔楚楚却勃然变了脸色,迅速把手缩回,双眉一挑,说道:“你不换就算了,这本来也不是给你的。”一句话未曾说完,眼睛变得湿润,她急忙转身,快步走了回去,越走越快,脚步变得有些跌撞。
崔大小姐气象万千的姿态转换一贯令林天鸿无迹可寻摸不着头脑,咋了?又生气了不成!怎么好像还哭了?嗯,平日里对崔成没个好脸色,真要分开时还是舍不得呀!女孩终归是女孩,意志太脆弱,动不动就眼泪巴巴的!
一行人告辞离去。
崔家大少爷首次感受到远离城镇的旷野风光,对沿路所见事物风景都觉新奇有趣,把行囊丢给了泰山四弟子,拉着林天鸿跑进路边农田里撒欢玩。
有农夫在田垄上燃豆萁烤豆荚、烤豆虫和满腹籽卵的蝈蝈,崔成掏出了大块的银子去买,把农夫们唬得愣在当地。
你这是弄啥?咋还拿银子!还这么大块!啥意思?寒碜咱庄稼人穷嘛?咱是穷,可咱志气不能丢,咱大气着哩!呐,随便吃,管饱,不过丑话说前头,这玩意儿劲儿大,吃多了放屁,屁多还特臭。
结果,一文钱没花,一行七人都大饱口福一番,搞得一路打嗝放屁不断。
崔成学林天鸿把玉米秸秆当作甘蔗来啃嚼,割伤了嘴角,一打嗝就牵扯到伤口,疼的龇牙咧嘴。
遇到一牧童放牧羊群,崔成抢过鞭子甩了两鞭,一鞭打趴了一只羊,另一鞭被鞭梢抽到了自己的耳朵。
牧童瞪大眼睛衡量了一下两败俱伤的局面,原谅了崔成“伤羊之过”。
崔成过意不去,从包袱里拿出了一包玉堂园月饼送给了牧童。
一路上趣事不胜枚举,崔成也出糗不断。
傍晚时分,投宿到了济宁府城内的一家客栈,丰盛的晚餐是由财大气粗的崔成张罗的,张若虚师徒根本就招架不住崔成的热情和诚意,谁阻拦他付账他要跟谁急眼。
与对待崔成的态度相比,以财貌取人的店家对张若虚师徒明显缺乏热情。生意人待人待事就是这样,谁有钱谁是爷,甭管年老年少。
对于世风事态,张若虚师徒早就练就了荣辱不惊的淡然,但对行事张扬高调的崔大少爷并不赞成:这小子,太嫩了,得好好改造!
走了一天路,到了晚上崔成依然兴奋,马马虎虎地吃完了饭,便拉着林天鸿跑上了街。
此时刚过中秋佳节,晚上的街道依然热闹,广袤夜空星汉灿烂,喧哗城内万家灯火阑珊,运河水面上渔火映照波光粼粼。
两人走在依然车水马龙的街道上,指指点点说说笑笑,来到了一条摆满竹竿、竹器的巷子。
崔成问道:“难道这就是竹竿巷?”
林天鸿点了点头,问道:“你来过?”
崔成摇头说道:“没有。薛叔叔、冯叔叔他们都来过,给我带回去很多鸟笼子,样式漂亮,结实耐用,真的不错。我们家几乎所有的竹器都是在这儿买的,奶奶最喜欢的那只痒痒挠就是二叔在这儿买了带回去的,那挠子就像娃儿手似的。咱们去逛逛,我看能不能买到像你这样的笛子。”
林天鸿说道:“我这笛子可不是竹子做的!”
崔成说道:“知道!看看有没有差不多样式,差不多颜色的。”
竹竿巷里的竹竿可真多,有横堆在地的,有竖排在墙的,也有很多散放着待加工的,一眼望不到头的巷子,全是密密麻麻的、长的、短的、粗的、细的竹竿。
竹竿巷里的竹器也真多,不但多,而且杂,有生活用具、有玩赏物件、还有农具工具家具,五花八门,琳琅满目,令人眼花缭乱。
两个人拨弄玩赏,挑挑拣拣,忽略了时间,巷子里的行人已经寥寥无几了,还不愿回去,一直逛到了巷子另一端,在运河边比了比撒尿,才回头。
这时店铺多已准备收摊打烊,店主和伙计把轻巧贵重的竹器搬进了店内,不易搬动的竹器就拉开篷布原地遮盖。
崔成没看到相仿的笛子,买了一杆竹兰彩绘、色泽光润的长笛,做工考究,价格不菲,还买了一只奢华堪称鸟类别墅的鸟笼,价格更高。
对于腰包里塞满银票的崔成来说,只要喜欢,价格根本不会形成购买的障碍,而且都不带砍价的。
买鸟笼的时,作为义兄的林天鸿曾有异议,不是替义弟心疼银子,而是认为提着那么大的鸟笼上泰山很不合适。
崔成不以为然,说山上有树林,树林里鸟多,正好去捉两只养着玩。
林天鸿囊中羞涩,购物时婉拒义弟解囊相助,用尽了崔府账房分发的薪资,压低价格买了两把蕴含着香气的折扇,扇面上是水墨丹青勾勒的“运河月夜图”。
当看到一家店铺老板在向最后的客人推销店里仅剩的唯一一把伞的时候,他心中一动,向义弟崔成提出了借钱买伞。
借?笑话!
林天鸿拿着义弟塞到手里的百两银票,志在必得地用近乎于竞拍的方式,挤走那位竞价对手,溢价二两成交,以五两高价买到了伞,很荣幸地成了那家店今日打烊关门前的最后一位客人,主客皆大欢喜。
林天鸿之所拼大魄力买伞,只因那店主说做伞骨的竹子产自杭州,伞面是蜀锦,而上面的漆笔图案是“西湖塔影”。他由此想起了去往杭州的沈如月,猜想她会游览西湖,可能还会站到那座赫赫有名的雷峰塔下瞻仰。看着那伞面图案,他仿佛感觉自己身临其境,而沈如月就在身边,这种感觉令他无法形容,令他无法割舍。
睹物思人心中暖,不得此伞心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