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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暴起突袭功亏一篑 暗器如雨白驹过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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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与任侠好义的兄长相比,崔相鳌明显长于机变圆滑,在围剿魏荆天这件事上,明面致力于“自扫门前雪”的同时,他也筹谋了多股以备用于“借力打力”势力,张若虚师徒是,漕帮王江龙是,一些个武林名宿和游侠剑客也是,心中最为看好的则是公门身份的陆同章。
原本最好的打算是自己人建功,然后再把功劳拱手相让给陆同章,自家损兵折将倒在预料之中,只是无论如何也没料到魏荆天凶狠强悍如此,而外援则是如此的不济和不诚,泰山四弟子还算全力以赴,可张若虚怎么就浅尝辄止了呢?最恼人的是王江龙,一贯牛气冲天,却一招即溃,还他娘的惨不忍睹,本也没指望他能出多大的力,只是他带的这个头太坏,别人轻易不敢再上了呀!
眼下陆同章和魏荆天两败俱伤的局面,他其实是乐见其成的,否则,哪还能再有他出手的机会?不出手如何还能挽回惨败的颜面?于是他强行收功,扬眉吐气似的来了一次自认为是雪耻为荣的扑击,义无反顾,不屑余力。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林天鸿生猛的身影飒若流星般游掠而出,弹射而起,头颈肩膀折成犀利夹角,不遗余力地撞向了崔相鳌的腰肋。
人体剧烈相撞,那形态,那气势,那声响,自有独特震撼!
崔相鳌本就未曾调平内息,更没料到会受到外力干涉,所有心思都聚集在了奄奄一息的魏荆天大脑袋上,狠辣、热烈、快意······这突如其来的猛烈撞击导致他鹞子翻身坠落在地,摔了个四仰八叉。本就肾亏,这下腰疼闪电般放射开来,胸中气血翻江倒海,眼中金星炫舞,双耳嗡嗡鸣响,一时都不敢动作起身。
林天鸿以卵击石的瞬间就双眼一黑昏死过去,落地摔了满脸血也没什么反应,惊得张若虚师徒赶紧上前给他擦血、掐人中。
崔相鳌好不容易才缓过气,一咬钢牙,旋腿一个利索的“乌龙绞柱”跳了起来,吐了一口血唾沫,指着悠悠转醒的林天鸿,咬牙切齿地嚼出了两个字:“混蛋!”然后转身欲再补掌,正事要紧,等会再好好敲打小兔崽子!
不料,异象突发,那郁郁葱葱的枝叶间竟然飞射出密密麻麻的枝叶花瓣,还夹杂着很多闪烁着银光的利器。
漫天飞花,灿若星雨,迅疾如箭。
院子里大乱,人们惊慌失措,各显其能,眼疾手快者张牙舞爪地抓、接、逮、招架、格挡,力所不逮者纷纷奔逃,四下躲避。很多人被暗器打伤,有被割破了脸的,有被打瞎了眼的,有全身镶满树叶的,经验丰富者抱头卧倒在地······
自保为重,已然成为众矢之的的崔相鳌也顾不得补掌杀人,连蹦带跳地翻着跟斗躲避暗器。他虽非庸者,终归身受重伤,身法大受影响,百密一疏,被一枚暗器划破了脸,一屁股蹾在了地上,好在不失时机地把那枚暗器捏住,自感稍微可以弥补屁股蹾地的狼狈。
随着又一轮暗器密集袭来,他再次翻着跟斗躲避,又被划破了另一边的脸,又跌了个屁股墩,但又成功地逮住了这枚暗器。
暗器袭击之际,扯着绳子的四捕快自顾不暇,皆被暗器打伤,不得不撒手躲避自卫。
始作俑者现身了!
在树梢组合的层面上,一道白色身影如若流云岚烟般迅疾飘掠而来。
白衣!
女子!
裙裾长长飘曳,容貌冷艳惊人,惊鸿一瞥,颠倒众生,至于身姿······隐于云团般的霓裳之中,想来定也婀娜的登峰造极。
“食色性也!”这句话可谓一针见血。
这种情形之下,竟然有很多人爱恨交加地望着那片朦朦胧胧浮想联翩。
令崔相鳌难以想象也令他事后诧异的是,在如此关键时刻,他身为此次重大事件的主要策划人兼组织者竟然也生发了片刻的非正常浮想。
美好犹如白驹过隙,刹那间掠过当空,两条白色锦带如同闪电般倾泻而下,平地起惊雷,炸开一片人群。
崔相鳌不能自已地又翻了个跟斗,回身再看时,那两条锦带已经龙盘蟒绕般缠住了魏荆天,且遥遥升空,掠过高楼一角,没了踪影。只听到高墙外马声嘶鸣,响起了滚雷般的蹄声。
魏荆天被拖拽升空之时,泰山四弟子、薛刚、冯跃、王江龙以及那个徒手接镖人,都曾飞身扑出去拦截,都扑了个空,没能摸着魏荆天,连那四个绳头也没能抓住,反倒拥在了一起互相碰撞了头,稀里哗啦地狼狈落地。
张若虚和崔相龙各自飞龙升天,挥掌打向了那女子,崔相龙是重伤在身力所不逮,且不消说,可张若虚那气势如虹的一掌就值得玩味了,竟被借力打力当成了垫脚石,使得那女子飞得更高还更快了,那女子临消失前竟还回眸嫣然一笑:呵呵!多谢道长相助一臂之力!
女人临走的那句话惹来非议,令那些看不懂门道的浅显之辈浮想联翩,还有一些心胸狭隘邪恶之辈很久以后还暗中诋毁张若虚,说:堂堂泰山派名宿张真人也会怜香惜玉!
那人这话赶巧被王克勉听到,王克勉一言不发,疾步上前,一拳将其放倒。
事已至此,叫啥事?用“赔了夫人又折兵”来形容,不为过吧!别人除了唏嘘还能说啥?很多乘兴而来的人都走过来,意欲对主家说些客套话,准备告辞败兴而归。
等等,先别忙走,崔二老爷还有话要说!
崔相鳌公布了一个似乎勉强可以挽回些耻辱的秘辛:“大家无须担心,魏荆天已被我暗器打中,必死无疑。”
众人都先愕然后惊喜,都看向他。
他脸上挂着两道血流,皮笑肉不笑地举着一枚小小的月牙形状的暗器,说道:“刚才我接到手两枚暗器,这是其中一枚,另一枚打中了魏荆天的后心,他本已奄奄一息,再被暗器刺入后心还能有救?”
于是,开始有人交口称赞,说他临危不乱当机立断。
也有人埋怨他为何不把手中这枚也打出去?打眉心,打不中眉心打脚心也行呀!
一些个心思缜密之人则满是狐疑,打没打,谁知道呢,我咋觉得你自己都自顾不暇的呢。
张若虚、陆同章、王江龙包括崔相龙,甚至连薛刚、冯跃等人虽然不怀疑崔相鳌于混乱中打出暗器,但绝不相信他会打中后心。从当时两相照面的方位来看,即便打中心脏部位,那应也是前心或前胸,除非你控制暗器绕了弯。
至于究竟打中哪里,已经无从验证,就算魏荆天没死以后再见,也不可能问:哎,上回崔相鳌打你哪儿了?
那不是自寻死路嘛!
众人盯着崔相鳌手上的暗器,都发现了那枚暗器上的刻字,异口同声惊道:冷月!
崔相鳌说道:“不错,就是冷月。我打出去的那枚刻的是‘寒星’,有这暗器为证,我想诸位不难猜出那女人身份了!”
这时所有人都开始细观暗器,有的是自己抓到的、有的是从身上拔下的、有的是从地上捡的、有的是从树上拔的,还有的人没暗器可供观察,就从别人身上硬拔,实在捡不到拔不到的就几个人挤在一起共同观察,整个院子里的人都在念叨“冷月”、“寒星”。
泰山四弟子也都各自擒住暗器,他们只认为“冷月”、“寒星”是暗器名字,不能推断主人身份,就一齐走来相问师父。
薛刚押镖走南闯北,所见所闻和崔相鳌一样丰富,道听途说知晓些端倪,有关的传闻比较离奇复杂,不是三言两语便可说清,当务之急是收拾残局,便作了简短的解说。
二十几年前江湖上曾突然冒出一个叫作“冷月宫”的神秘的门派,门中上下清一色美貌女子,冷月宫正堂大殿叫作“寒星阁”,修建在黑青石垒砌的十丈高台之上,大殿主体用料却全是白玉石,夜晚远远看去,就仿佛悬挂在空中的寒星。据说冷月宫宫主名叫独孤冷月,性格怪异,武功深不可测,惯用的暗器就是这种刻着字的弯月形和五角形利器。
单看此暗器式样,大家不难想象独孤冷月其人的孤傲和自负,暗器边缘锋利四面带刃,发射时不易施加力道,就是随身携带也不方便,很容易造成误伤自身,毕竟暗器发射之前离自身最近。
曾有人胡侃说这不是暗器,是独孤冷月那娘们儿用来修脚丫的奇巧工具。结果因言获罪,这家伙当晚就被这种暗器割开了喉咙,墙上留下血字“月满寒星灿,风云集会天地变。”
血字留言很快流传开来,都以为将要发生江湖大劫,引起莫大恐慌,每当月圆之夜,很多觉悟到德行欠佳言语有失之人就会惶恐紧张严加防范。后来也的确发生过几宗离奇的失窃、失踪和刺杀事件,但都不足证明是冷月宫所为,便成了悬案,直到尹一鸣作乱掀起风波,悬案便仿佛有了定位。
薛刚说到此处,崔相鳌抢过了话:“什么仿佛?那些事根本就是尹一鸣干的,尹一鸣是凶手,魏荆天是主谋,冷月宫就是背后势力,今日之事不就这种关联的铁证嘛!”
于是,在一连串的“噢噢”的愕叹声中,很多人都恍然大悟似的,交头称赞崔相鳌思维缜密推断合情合理。
崔相鳌大抒了胸臆,冷冷一笑,又说道:“由此可见,冷月宫全是女子传言简直是屁话!她们姑息养奸,暗地里不知勾搭了多少魏荆天师徒这等恶汉?”
崔相鳌话说到这种境界,立刻刺激了很多人的神经,有些人就兴奋不安地大大加以延伸臆想:
这就是明立贞洁牌坊,暗里男盗女娼!
嗯,单凭那卖相,这要是接客暖床肯定得生意红火日进斗金呀!
呵,可不是得日······进斗金!
胭脂烈马体如酥,无需刀剑索人命!冷月宫开门纳客,你敢光顾?
他娘的,这么漂亮的娘们儿做婊子真是可惜了!
······
崔相龙看了看惊魂未定满面茫然的女儿,又看了看那些红了脸的女宾,不禁心中恼火,皱了皱眉,沉声说道:“行了,别再说了!”
招来了一片喧宾夺主声:“别啊!崔庄主,大伙儿还满头雾水呢,您见识高远,再给多透析点内幕吧!能让魏荆天师徒甘心做爪牙帮凶,这冷月宫到底有何过人手段?”
崔相龙自重身份名声,岂会信口调侃一帮女子品性行止,何况,他对冷月宫手段也并不知悉!
这时,话题开头者薛刚有些挂不住脸了,面对这些终归是邀请来的客人们的殷切要求,既然开了头就得收尾啊!他愣了愣,说道:“冷月宫素来行踪诡异神秘,江湖上知之甚少,十年前突然销声匿迹,就像当年突然冒出来一样,没有任何征兆,直到今天才又突然出现,大家也看到了,她们是来救魏荆天这个老贼的,其中的原因大家也不要乱猜了,应该偏离不了我们二庄主刚才的推断。好了,魏荆天已死,就到此为止吧!请诸位到前面入席,咱们接着看戏。”
没人留下入席看戏。
看着院子里死伤的狼藉场面,宾客们自觉不宜久留,纷纷走上前告辞走人,修养欠缺交情浅薄的甚至连招呼也不打,就随着人群溜了出去。
张若虚、陆同章等人自不会随波逐流,善始善终好聚好散方是为人处世之坦途,林天鸿之事还需交割清楚!
薛刚心情跟当众解围时的轻松毫不沾边,自家伤亡如此惨重,就算魏荆天已死,又有什么意义?杀敌一人,自损几十,岂是一句得不偿失可以概括的!
看戏?哼,薛刚连陪同张若虚、陆同章这等贵宾浩然堂喝茶的心情都没有,也顾不上。
手打绷带的薛刚和身裹绷带的冯跃,以及管家,集齐了府中所有仆从家将来救死扶伤打扫场地,并亲自参与。
这事还不能弄出太大的动静,以免惊扰了内院女眷,至于亲临现场的大小姐崔楚楚,崔相龙已经亲自安抚嘱咐:“没事了,都过去了,回去千万不能对奶奶和娘提起。”
对于善后处理事宜,老管家颇为头疼,伤者救治,崔家有医有药,殉职阵亡者抚恤支出款项不好定夺,最最关键是很难避免那些本地家属呼天抢地的哭叫,那些家属的情绪没人能够控制,只能用银子去堵嘴。
为此事,他跑到浩然堂请出了大老爷崔相龙拿主意,得到的批示是:多给些无所谓,关键是不能让他们发出杂音。
浩然堂里对那女子力夺魏荆天进行了深度分析,并得出一致结论:冷月宫要重出江湖了!
重出江湖必然需要挑事造势,肯定会先找几个名望宗门势力摧城拔寨,经今日一事,那足以跻身江湖十大宗门的崔家岂不首当其冲!冷月宫神秘莫测行事狠辣诡异,的确不容小觑!
说到此节,傲骨铮铮的崔相龙虽不恐惧,却也不免后怕担忧,面色非常沉重。
威仪气象不容遮蔽的陆同章拍案而起,凛然说道:“敷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江湖武林也不是法外之地,冷月宫若敢兴风作浪,官府衙门岂会置之不理!即便它实力手段再怎么猖狂庞大,又岂能经受得住朝廷兵马碾压!”
江湖问题一旦提升到这种高度,就不再只是单纯的江湖问题,那就成了全天下的问题。
区区一个江湖门派冷月宫,能算得上是全天下的难题吗?够得上朝堂廷议资格吗?
一郡兵马足矣!
任你多么了不起的门派,在正规大军眼中,都只是乌合之众,老老实实便罢,如若不然,顷刻间就能让你灰飞烟灭。
否则,怎会有那许多江湖上呼风唤雨的门派投机钻营地靠拢官府朝廷!?许多不可一世的江湖大佬对官府低级的小人物也毕恭毕敬,为啥?无外乎两个原因,一是为自保其身不被朝廷猜忌,二是妄想得到更大的利益和名望,以便更利于在江湖上呼风唤雨。其中的门道学问远比江湖争名逐利要高深莫测的多!
话题一转,林天鸿就成了焦点。
事情因你而起,又因你而败,你不给个合理的解释,是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的!
张若虚颇感头疼,考虑再三,温言说道:“天鸿,你不用怕,魏荆天已经走了,或许已经死了,不会再威胁你,你就把他逼迫你的过程说个清楚,也免得崔庄主他们误会。”
劝他不要怕,还着重强调“威胁”、“逼迫”,这话说的,有水平,避重就轻呀,他和魏荆天一明一暗沆瀣一气,把我崔府上下当猴耍,咋他还成了受害者了?行!就算他受到了威胁逼迫!可最后闹得又是哪一出?众目睽睽之下阻挠击毙魏荆天,什么意思?仅凭“误会”两个字,能解释得通?
崔相龙心中苦笑,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崔相鳌可没那么好的存耐,本就一肚子火气,此刻见林天鸿满脸的失魂落魄,他更是火冒三丈,拍桌而起,喝道:“你还装傻发愣,咋了?欺上瞒下害我家成儿,你还委屈了?”
崔成一惊,说道:“没,大哥他没害我呀!”
崔相鳌又怒指崔成,说道:“你闭嘴,让他自己说。”
王克勉拍了拍林天鸿的肩头,安慰说道:“林兄弟,这其中有什么误会,你把真相说出来解释一下,二位庄主是前辈,不会为难你的。”
林天鸿慢慢转眼,感激的目光在王克勉脸上微有停留,又低下了头,还是没有说话。在这种与他有关的相对立的一件事的两个层面上,他无法找到正确的姿态面对,心中非常纠结,不知该如何开口。
崔相鳌气得干瞪眼,背着手原地转了一圈,突然挥手一摆,说道:“行,甭管以前你用意如何,咱一概揭过不提。咱只说今天这事儿,明明我一掌就可以把他拍成肉饼,你为什么又要横加阻拦?”
林天鸿脑海中浮现出魏荆天被打折胳膊、打塌肩膀和像尸体似的被提溜到空中扔出墙外的情景,心中不禁惊悚悸动,眼泪终于夺眶而出,猛地站了起来,说道:“事已如此,我很难解释清楚。我只澄清一点,魏荆天没有逼迫我害崔成,他也没想过要害你们家任何人。还有,今天我不后悔阻拦二老爷,二老爷你要是实在气不过,你就杀了我吧。”
听得林天鸿此言,崔相鳌气得七窍生烟,抓狂似的挓挲着打颤的双手,遍观在座诸位:“听听,听听,他这是走火入了魔道呀!”目光停留在了张若虚脸上,其意明显,你不是护着这小子吗?你看咋办吧?
张若虚也觉得尴尬,转眼望向王克勉,暗示他来打破僵局。
王克勉赶紧起身劝崔相鳌息怒,请回座位,回头佯装嗔怒批评林天鸿:“林兄弟,你这是怎么说话的,二老爷都说过了,以前的事一概揭过不提,你只需对今天的事表个态,认个错,就说不该一时迷了心窍冲出去阻挠,二老爷德高望重心胸宽广,岂会跟你一般见识!”
不曾想,林天鸿丝毫不给崔相鳌下驴的坡,还恨不得大声疾呼似的说道:“我没错,我不认为阻挠他杀人有错。”
众人尽皆瞠目结舌,都以为崔相鳌会怒极出手杀人,王克勉暗自运气,准备随时出手化解杀招。
崔相鳌果真怒不可遏,弹身站起握紧了拳头,怔了片刻,突然大笑起来,摇头叹道:“真他娘的属茅坑里的石头,倔的可真是没天理了!行,你不认错,老子也不跟你一般见识!你他娘的要是我儿子,老子非得把你屁股打开花!”转头看向崔成,又说道:“滚,带他下去,让人再给他包扎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