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钩初上紫薇花》碧弦

8、点绛唇 浮萍心性

　　点上一味栀子香，冰冷的芬芳有种令人沉迷的味道。
　　扬羽慢慢闭上眼睛。
　　第二天的夜晚匆匆到来，那个有着明亮眼睛的男人已经不在。左手边几上的蓝蔷薇已经谢了，枯黄的花瓣失去了水份，躺在地上，散发着一种颓败的气息。紫蓝色的夜好像还残留着一丝早晨时候的清明，扬羽抬起头，只觉得今夜的月光有点亮。
　　叩叩叩。
　　“姑娘，如烟姑娘求见。”
　　扬羽回过头来，门外的侍女见扬羽不作声，以为这个一贯沉默的主人是默许了。于是侍女打开门，请了如烟进来。
　　金银丝珍珠长流苏发钗把那墨色长发绾起，淡红色轻烟罗纱环绕双臂，腰间的香囊散发出淡淡的草香。如烟双手交叠垂在身前，狭长的凤眼看着扬羽。
　　那一双冰蓝色的眼睛里满是自己的影子，红衣罗衫在那眼睛里都是冰冷的，如烟微微颔首。
　　“见过韶华姑娘。”
　　扬羽坐在榻上看着如烟，窗外的月光高挂在她身后，白色绣梅花的织锦外套斜斜地搭在身上，散发着一种慵懒的气息。她打量了如烟一眼，然后抬抬手。如烟会意，于是走到扬羽对面的梨木椅坐下，只是不住地看着她。
　　栀子花香与香囊里的淡草花香混合在一起，说不出是清淡还是冰冷，仿佛有什么东西交织在一起，就像墙上那幅空谷幽兰图，遗世独立，却又如此吸引。
　　如烟惊觉自己看呆了，连忙回过神来，看见扬羽没有任何怪罪的意思才安心下来。她微微一笑，略带抱歉地看着扬羽。
　　“那几天侍女不小心顶撞了姑娘，如烟身子不爽快无法亲自前来谢罪，请姑娘不要见怪。”
　　扬羽似笑非笑，微微眯起眼睛，她身在背光之处，身影略为灰暗，冰蓝色的眼睛却犹如宝石般明亮。
　　她轻轻抬起手，白色广袖稍稍向后拢，露出白皙的手腕。月光落在上面，宛如冰雪。
　　“你在害怕什么？”
　　没料到扬羽忽然一句，如烟听到这话心里“咯噔”一下，似明白，又似不明白，却是不敢再看那双眼睛。
　　扬羽的视线落在如烟腰间的香囊上，绯红色的香囊绣着并蒂莲图，一针一线都是极其用心，如烟不经意地拿手挡着，扬羽收回视线。
　　“如烟姑娘是这里的花魁，也没必要对我低声下气。”
　　如烟听了这话却只是苦笑，是苦，可也心甘情愿。
　　“如烟这等姿色，比起姑娘算什么？而且那个人喜欢你，他喜欢的人，我自然要待她好一些。“
　　朱栏外月华如水，不知哪里传来的声音，似是戏班的乐子，今夜锣鼓声敲得特别响亮，外头那些人的笑声在宁静的夜空下显得如此吵闹。
　　扬羽笑了，就像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地摇摇头。
　　“那我只能说，如烟姑娘真的是个无怨无悔的好女子啊。”扬羽又再一次重新审视如烟，好像觉得有趣，那种探究一般的眼神让如烟怪不好意思的，可面上只能装作不在意。
　　“浮萍心性啊，那样的男人会有很多个爱人。你一一待她们好了，只是觉得她们比不上自己，没有威胁。待她们好一点，也是可怜她们罢了。”扬羽说的语言锋利如刀子，好像划破了什么东西。掩盖住香囊的手慢慢收紧，可如烟似乎没有觉察。
　　她不骄不妒，她在青楼那么久，自然知道男人喜欢怎样的女人。她要留住他的心，她想完美一些。
　　“你为什么怕我呢？怕我比你好，他就不要你了？到时候，谁来可怜你？他下一个情人么？”
　　如烟惊恐地抬起头，夜风拂面，扬羽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面前，她的发丝和衣袖如一片流云般扬起，如烟瞪大眼睛。
　　扬羽伸出手指，按住她的眉心。如烟想动，扬羽轻轻按住她的手，如烟下意识地握紧那香包。
　　“那样的病，药吃再多也没用。”
　　心病，吃什么药方能治好？
　　听着扬羽的声音，如烟的眼神渐渐变得空洞起来，黑色的蝴蝶悄悄飞过，似在寻找回家的路，那风声轻吟，且说归去，归去。
　　“你想要什么？”
　　如烟微微张开嘴巴，喉咙却像干涩了一样，等了很久，才发出声音。
　　“我想。。。。。。”
　　心中似乎有一扇门打开了，有什么东西从里面倾泻而出，拼凑成一幅画卷。里头的画面充斥着扬羽的视线。
　　那时候元宵佳节，如烟将花灯纸船放进江河，手轻轻一推，花灯纸船顺水而下。只是面前荷塘月色，不知那纸船会否误入藕花深处，沉醉不知归路。
　　如烟双手合十，虔诚祈祷着。
　　我会很努力，多么辛苦也可以，我会让自己成为一个好女人，不骄不躁，只要他能在我身边，不管他喜欢谁都可以，只要他能在我身边。
　　神啊，你知不知道？我很害怕，蓦然回首之际，灯火阑珊处，他却不在那里。
　　扬羽看着如烟心底的回忆，冰蓝色的瞳孔没有一丝感情。
　　如烟啊，你知不知道。
　　凡人尚有神可依靠，我们已经不是凡人了，那么我们还可以依靠谁？
　　扬羽思索间，不知何时，元宵佳节的场景换成了那个夜晚。如烟看着面前酷似母亲的女子，接过她递给自己的干花药草。
　　淡淡的香，有母亲那令人怀念的味道。
　　那个酷似母亲的女子告诉如烟，只要有了这草药就可以达成所有心愿，所有的，包括得到那个人的爱。
　　听了这话，如烟眼前一亮，母亲的笑容温和慈祥，犹如一盏引路的明灯。这个世界上，只有她永远不会欺骗自己。
　　如烟难以置信地看着手中的草药，心里不禁一遍又一遍地问。
　　可以吗？可以吗？
　　我想和那个人永远在一起，其实我想他眼里只有我的影子，只属于我，不再看任何人。
　　得到他的喜欢，其实，我想得到的是他独一无二的爱。
　　那才是我的愿望啊。
　　说再好听，爱情总是自私的。
　　母亲的声音宛如最温柔的摇篮曲，一声一声，就像催眠一般。
　　可以的，可以的。
　　只要能得到他的爱，什么都要试试，不是么？
　　如烟听了这话，似乎产生了共鸣。
　　我什么都付出了，不就是为了他么？
　　如烟看着手里的药草，点点头。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只是，站在她面前的真是那死去的母亲吗？
　　如烟看见的，是与温柔的母亲相似的女子。扬羽看见的，是一个碧色头发的女子。
　　碧发女子看见如烟如获至宝般的神情微微扬起嘴角，伸手抚摸着她美丽的脸颊，低声道。
　　“我的好孩子。”
　　你知不知道？欲望是那么地诱人，那种奢求是那么地美丽，犹如禁果，放在你面前，等你伸手来拿。
　　碧发女子温柔地笑了。
　　扬羽也笑了。
　　如烟啊，你知不知道，神为什么会笑？
　　那是神在取笑世人的贪婪无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