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钩初上紫薇花》碧弦

5、点绛唇 色胆包天

　　就好像梦里走了一遭，伏离一直在想那白纱下的容颜到底是什么样子。只是思来想去，也比不过面前四目相触那一刻的惊艳。白发白衣冰肌玉骨，那双深邃的冰蓝色眼睛似能摄获人的灵魂，在白色的衬托之下尤为引人注目，淡素中别有一番妩媚风情。
　　伏离伏下身子，温热的气息拂在白皙的脖子上，刚才的拉扯之下扬羽的白衫被扯开了些，犹如琵琶半遮脸般露出一点雪白的肌肤。他情不自禁地腾出一只手，温柔地抚摸着那精致的脸庞。
　　“你是哪家姑娘，我以前怎么没见过？”
　　伏离在扬羽耳边轻声呢喃，故意压低的声音有着一种动人的磁性。他流连于烟花之地多时，却从没有见过这般女子，心下不禁好奇。
　　扬羽看着头顶的朱梁，就像在专注着什么。她的嘴角微微勾起，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她的手指摸到身下那细猾的织锦图案，却不知道那是怎的模样。
　　有些冰凉的东西滑过，“嗖嗖”地掠过耳鬓。伏离本能地跳开，落在不远处。几丝黑发在面前飘落，落在刺绣图案上看不清楚了。红色的灯火被风吹乱，摇晃的身子一时乱了方向。
　　扬羽慢慢地支起身子，肩膀的罗衫又滑落了一些，她漫不经心地拢好衣服，也不介意有些松垮，她微微支起右腿，手肘枕在上面，手指插入白色的发丝里支着头看着伏离，弱隐若现的身体线条散发着一种诱惑的魅力。
　　“好险啊。”伏离松了一口气似地笑着，却依然盯着扬羽。“差点就要破相了。”
　　扬羽的指间流动着幽蓝色的光，仔细一看，她的左手里拿着一支细长的银针，不认真察看的话很难发现。
　　“看来也不是青楼姑娘，如果是良家妇女。。。。。。呵，良家妇女怎么会来这里？”
　　伏离慢慢站起来，轻浮的眼神也带上了一丝警惕。最近杀人的传闻他听得多，而他也介入了这件事情，于是一边醉生梦死，一边留意着周围的人事。
　　“要真那么警惕，刚才就不该做这么无礼的事情。”扬羽哼笑了一声，漫不经心地打量着伏离。“果然是色胆包天，鹤顶倒没骗我。”
　　“如此看来，姑娘是有意放过我的？”听到自己徒儿的名字，对方应该不是敌人。第一直觉如此判断的伏离微笑着。“刚才听见姑娘提起劣徒的名字，那敢问姑娘到底是何人？”
　　扬羽眨了一下眼睛，密长的睫毛在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青黑色的阴影。左手里那支幽蓝色的针不知哪去了。
　　“知道了又怎样，不知道了又能怎样？”扬羽慢悠悠地站起来，准备离去。
　　“知道了我找你容易些，不知道了我找你麻烦些。”伏离爽朗地笑着。
　　“那就没必要让你知道了。”扬羽慢慢走过去，从伏离身旁经过。罗纱衣袖带出一抹淡香，犹如水一般清新。伏离回过头去，一阵清风转眼散开，扬羽从他身旁经过后就消失了。
　　月光从木门渗漏，映了一地轻霜。那歌曲声不知何时停了，只见那如花容颜在回廊处轻声笑语，房间外依然是灯红酒绿，衣香鬓影。
　　空落落的房间，随着扬羽的离去，香气也全数消失了。伏离的手仿佛还残留着那冰冷的温度，他抬起来，有些很淡很淡的味道传入鼻息。
　　他微微勾起嘴角。
　　“狡猾的女人。“

　　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一开一合，扇面的玉兰花舒张了又收回去。楚湘姬织叶站在窗前，有一幅墙那么大窗户好像一幅画中画，红日湖水梨木窗框，晨光落在窗前的湘妃榻上，落下一片淡水蓝色。
　　清晨的薄雾稍稍褪去，初春的早晨带着一股冰凉的寒意，无声无息地漫过人的肌肤，湖水映着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冰冷的，淡漠的。
　　织叶手中的扇子“啪”一声合上，再也没有打开。
　　“弦歌如此说啊。”扇子抵着下颔，织叶晓有兴趣地笑着。“看来是不能不管了。”
　　“也只有你去管她。”扬羽从凤纹锦香盒里拿了颗安息香丸放进莲瓣博山炉中，红袖添香，别有一番风情。炉中传来了淡淡的香气，好像清晨薄雾漫漫。
　　织叶坐到榻上，将手中的玉兰花扇放到一旁。拿起榻几上的紫毫笔，蘸了些小白瓷碟中的朱砂，仔细端详着几上的白扇，思索着如何下笔。
　　“谁让我觉得她有趣呢。”蘸了朱砂的笔落在扇面上，细细勾画。“我倒想看看谁那么愚蠢栽赃嫁祸。”
　　细细画，慢慢勾，峰回路转，细线尽处潇洒一撇，好像花瓣落在了扇上，留下红色的印记。不一会儿，一朵妩媚红花跃上扇面。织叶蘸了些花青藤黄描绘绿叶枝干，那图案越来越真实，栩栩如生，小小一幅扇画却画得如此精致，那画功出色得让人惊叹。
　　织叶满意地笑了，玉手在扇面一抹，一朵红花开在指间，扇面那朵红花却消失了。
　　“花倒是好，就是欠了点香气。等弦歌回来，得让她帮我弄好它。”
　　“有那个功夫，还不如快去把你那玉树满楼春晖图给画了，我那屏风都不知道搁了多久，就欠你那画。”
　　织叶嘟着嘴巴搁下手中的红花，有点撒娇似的看着扬羽。
　　“就等多一阵子吧，不想画怎么画得出来，你就饶了我这一遭吧。”说完，织叶捧起扬羽的手，宽大的广袖之下，白皙的手指上那一只黑色蝴蝶雕纹的戒指是那么地引人注目。“这东西戴那么久了，我帮你画一只新的吧。”
　　“这倒不劳你费心。”扬羽收回手，慵懒的声音妩媚流转，她轻轻一瞥。“收了我那张花鸟镜却把我的屏风搁了好些年，你那脸皮倒是厚得很。”
　　正要说下去，只见房门被缓缓推开，那淡水蓝色头发的童子正立在门前。
　　织叶好奇地眨了眨眼睛，玉兰花扇子遮掩了半边脸，她的凤眼眯得像月牙似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打量着那童子。
　　“霁岚手可真巧，做出了这么一个别致的人偶。”似是赞叹，织叶的手抬了抬。“有什么事，且快说了吧。”
　　童子略一颔首，然后抬头。
　　“外头有客人求见。”
　　织叶这倒来了兴致，她转过头看着依旧风清云淡的扬羽，知道她心里是不耐烦，却也不得不去接待。
　　“这些天的客人倒是来得勤，我做代阁主的时候可闲着呢。”瞧见扬羽那冷冷一瞥，织叶眼神看向别处，嘴角却泛起一丝幸灾乐祸的笑容。“如果是个美男子的话，我可以考虑代劳哦。”
　　扬羽也没功夫理她，只取了旁边那一件紫蓝色青霞云锦衣披上，懒洋洋地拢了拢发梢。
　　“叫那个当阁主的大小姐赶紧回来，我可没功夫在这里给她耗着。”
　　说完，然后便出去了。

　　软烟罗纱映着外头繁花似锦，投影在光滑的地面上。白色长裙裙裾逶迤，也不知是人弄花影还是花弄人影。昏暗的长廊投下一片暗色阴影，
　　风一吹，纸窗上飞花弄影，霎时迷了人的眼睛。
　　推开绘了八色飞翎纹的木门，青木长几上摆放的蓝蔷薇开得正艳。地上落下些蓝色的花瓣，是昨天凋零的花。想着蓝蔷薇只有一日的生命，花开花谢，如同灯光烛火明明灭灭。
　　扬羽绕过彩绘云龙纹五扇屏风，站在榻旁，看见面前那男子听到声音后回过头来，漆黑的长发用锦带绑着，随意自然。里面的黑色宋锦纹龙对襟衣裳穿得整齐，身上的淡水蓝色锦衣却随便地披在肩上，手里拿着一把包得严实的东西。穿着打扮似一个风流少爷，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不羁和爽朗的气息。那双乌黑如墨丸般的眼睛和轻浮的笑意让人印象深刻。
　　扬羽看了一眼，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身回去。
　　“哎，等等。”伏离连忙上来挡在门前面对着扬羽，涎着脸凑过去。“见到我就跑，这可太伤人心了。这是你们朱颜阁招待人的方式？”
　　回去的路被堵了，扬羽看了伏离一眼，只得回过身去都到榻前坐下，女童奉了茶然后便退下侍立在一边。伏离也走过来，将那包裹放到一旁，乖乖地坐到花梨木椅上，只是眼睛依然盯着扬羽看，嘴角的笑意似乎又深了些。
　　扬羽的手枕在榻几上，掀起茶盖拨了拨茶沫，君山银针香气青锐，汤色杏黄明澈，还没浅尝，那茶香却先把人吸引了。
　　“天帝那老头座下有五弟子，其中燕帝伏离生性不羁难驯，却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曾听蓬莱仙女说其才色双全，我就奇怪这形容女子一说的词语怎么落在一男人身上。”扬羽放下茶盖，抬起眼睛。“那天青楼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只是色是足了，才这就不知道了。”
　　伏离只是毫不在意地笑着，似乎没有听进去。
　　“鹤顶那徒儿不够意思，认识了那么一个美人也不介绍给为师。”
　　伏离犹在点评欣赏，扬羽似没有感觉到他那无礼的目光。只是心里奇怪那个为人正直的鹤顶真人怎么就跟了这样一个没点正经的师父，难怪偶尔过来提起师父，鹤顶真人总是一副伤春悲秋的模样。
　　扬羽觉得困了。她不同织叶，不是只要对方长得好看就闲谈多久都可以。
　　“我这里不接待闲人，燕帝殿下无事请回吧。”扬羽摆摆手作出送客状，不想再跟伏离耗时间。伏离叹了一声，委屈地看着她。“也不要那么绝情，人都到了，好歹也留我喝一盅吧。”
　　说罢，伏离坐好。
　　“不过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次来，自然是有事要跟小姐商量。”
　　那厅内忽然静了下来，薰香的气味越发越清晰，夹杂着地上蔷薇花瓣微弱的香气，散发着一种颓败的味道。
　　扬羽轻轻一瞥。
　　“唤我韶华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