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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如丝如刃女儿心 ...

  •   南宫紫汐坐在自家后花园中那看起来并不如何打眼的亭子里,倚着栏杆,手里来回绞着一面绣工精巧的帕子,望着眼前的湖水。湖水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可显然她心里那面湖远不如眼前的湖水来得这么波澜不惊,此时她的心里倒更像自己手中那团帕子,精巧无比,却早早被揉得没了形状。
      她不是没有设想过杀死陈纪尧之后自己的样子的,只是她千想万想,都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这么不安——不是留恋,不是后悔,只是不安。
      她不是对陈纪尧没有一丝感情的。这么多年,陈纪尧基本是她接触最多的一个年龄相仿的男子,而陈纪尧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虽然有些公子哥的脾性,有时候还会出去喝喝花酒,但是南宫紫汐对这些都理解,她认为这是一个男人成熟前所必然要经历的事情。而如果再和董书寒那样的纨绔败家子比起来,陈纪尧更像是个懂礼貌懂世故人情的公子哥,还多了一副俊朗的好相貌。最最关键的是,陈纪尧对南宫紫汐的感情,她从小就可以感觉得到,那种只在爱人面前才独有的小情绪,她都懂。所以她虽然一直在以别人想像不到的速度成熟着,却依然接纳着一直像小孩子一样的陈纪尧,并且愿意在前进的路上,偶尔歇一歇,等等这个还没有长大的公子哥。
      只是就算这样,就算陈纪尧再喜欢自己,自己也对他有些感觉,爹要灭陈家,在爹的利益面前,自己这些小情小爱,又算得了什么呢?
      在南宫紫汐心里,南宫家的利益才是第一位,而南宫家的利益,就是爹的利益,爹让自己做什么,自己就应该做什么。甚至于爹没说的事情,只要自己明白的,自己懂得的,就应该主动为爹清除一些挡在路上的杂物。
      而陈纪尧,只是杂物中,比较好看的,自己比较喜欢的那一种。
      男人以后可以有很多,而爹只有一个,南宫家的继承人,最后也只有她南宫紫汐一个。因为曾经的弟弟已经死了,而爹几年前娶的二娘又没有给自己再添个弟弟妹妹什么的。
      想起“弟弟”这个词,南宫紫汐的心却忽然抖了一下,因为她想起了那个小人儿,那个像玉雕成的精致小人儿。
      他曾是南宫紫汐的弟弟,叫做南宫紫聿。在南宫紫汐三岁的时候,他的出生,带走了他们母亲的性命,也带走了南宫凛这三年对南宫紫汐的独宠。
      其实那时候,南宫凛也没有一味地宠爱南宫紫聿,而忘了紫汐。只是那时候的紫汐,虽然只是个几岁的小孩子,心里却满满都是恐慌,隐隐觉得这个漂亮可爱的小孩子,会夺走自己最爱的爹,夺走属于自己的一切。
      南宫紫汐就在这样的恐慌和担忧中长到了五岁,五岁,对于别人家的姑娘,是还在玩布偶或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可五岁的南宫紫汐,心里却已经开始有了对未来的朦朦胧胧的打算和对弟弟的憎恶与恐惧。
      于是她开始找鸳鸯商量。
      鸳鸯是七岁的时候入了南宫家的。那时候紫汐才只有三岁,是个说话还奶声奶气的娃娃,可就是这样一个娃娃,在南宫凛带着她出门的时候,从街上救了鸳鸯回来。其实也是无心之举,鸳鸯那时刚死了爹娘,一个人在街上游荡,饿得两眼昏花,只好去偷小贩的东西吃,只是被发现之后,差点被小贩打个半死,幸好被路过的南宫紫汐看见,便将她带回了南宫家,做了照顾南宫紫汐的贴身丫鬟。
      自从被南宫紫汐救回来,鸳鸯就极其乖巧,对南宫紫汐和南宫凛惟命是从,因为是小姐给了她活下去的机会,所以她剩下的人生,就都属于小姐,小姐说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当南宫紫汐跟着教书先生摇头晃脑背诗的时候,鸳鸯学的是暗杀,什么阴狠学什么,什么立竿见影杀人不见血学什么。因为鸳鸯作为一个贴身丫鬟,她要做的,不仅仅是平常那些丫鬟所做的,照顾自家小姐的衣食住行,更重要的,是可以在平常的时候,保护小姐的安全,危险的时候,更要做好以命换命的准备。但是鸳鸯从来没有一句怨言,这些都是她心甘情愿的。
      南宫紫汐五岁的时候,鸳鸯九岁,已经会了不少杀人的法子。而在没有旁人的时候,南宫紫汐那双平日里干净地没有一丝尘埃的眸子,会突然露出有些决然狠厉的光芒。
      “鸳鸯,我害怕。”
      “小姐你怕什么?是有人欺负你么?鸳鸯帮你出气。”
      “我怕聿儿抢走爹,抢走我的东西。”南宫紫汐用稚嫩的声音平静地说着这些话。
      “那……小姐准备怎么办?”
      “鸳鸯,帮我。”
      “小姐您说,鸳鸯什么都愿意做。”
      “杀了他。”南宫紫汐的脸上依然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没有兴奋、没有哀伤、没有后悔,甚至连一丝冷酷的意味都没有。
      鸳鸯的心里却泛起了一丝寒意,只是她也没有表现出来。虽然杀一个两岁的孩子在她看来,是要遭天谴的事情,但是为了小姐,她只能不得已而为之了。

      第二天,南宫凛照常去上朝,直到看不到他的背影,南宫紫汐才跑回府里去找鸳鸯。
      南宫紫汐带着鸳鸯去了紫聿平时住的房间,那时紫聿还在睡觉,屋子里就只有一个丫鬟看着,丫鬟见自家小姐来了,赶忙躬下身子行礼,可这一行礼,便再也没起来——鸳鸯只用了一刀便干净利落地刺死了丫鬟。南宫紫汐从床上抱起还在熟睡的紫聿,转手交给了鸳鸯,鸳鸯用事先准备好的黑布裹好了紫聿,便匆匆抱着他跑出门去,南宫紫汐跟在她后面,见周围没有人发现,便悄悄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回到自己的房里,紫汐长出了一口气,坐到桌旁开始看先生前一天教给她的文章,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拿着书的手,没有一丝颤抖。
      而鸳鸯走出门后,来到城里白天最繁华的街上找了辆马车。那车夫见鸳鸯只是个孩子,怀里又抱着个大包袱,最初是不肯载她的。鸳鸯却什么都没说,只是从怀里掏出了一锭银子,那车夫也不再拒绝,笑嘻嘻地扶了鸳鸯上车,策马而去。
      鸳鸯让车夫去的是城郊的小树林,那里风景虽然秀美,却人迹罕至,因为那儿几年前曾连续发生过几件凶杀案子,普通百姓对那片小树林都敬而远之。车夫也没多想,一边哼着没有调儿的小曲,一边在心里暗暗盘算一会儿要不要吓吓车里的小姑娘,看看她身上还有没有银子。而他怎么想也想不到的是,车里的小姑娘想的,是一会儿怎么处理了他。
      到了小树林边上,鸳鸯叫车夫停下,自己抱着紫聿跳下车来,她叫车夫等在原地,本来车夫还有些犹豫,鸳鸯却又掏出了两锭银子,跟他说等她出来,她就把银子给他。车夫见了银子,眼睛都笑得眯成了一条线,忙点头答应了。
      鸳鸯抱着紫聿走到了树林深处,她拨开了遮在紫聿脸上的黑布,经过这一路的颠簸,这孩子也没被扰醒。鸳鸯望着紫聿熟睡的脸,微微叹了口气,却慢慢将手放在了紫聿的脖子上,手逐渐开始用力,可是不过片刻,她却无法继续下去。而经过这样几次的反复,紫聿也渐渐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睛后见到是鸳鸯,便笑着叫了声“姐姐”,鸳鸯心头一软,却又想起了小姐的模样,只得硬下心来,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黑色的瓶子,从里面倒出一粒药丸放在手心。
      紫聿看见药丸便觉好奇,扯着鸳鸯的衣服问道:“姐姐这是什么?”
      鸳鸯笑了笑,将药丸放在紫聿嘴边,“少爷乖,鸳鸯给少爷糖吃好不好?”
      紫聿用力点点头,笑了起来,眼睛像两个弯弯的月牙。
      看见紫聿吃下药丸,鸳鸯心里仅剩的柔软也荡然无存,事情已成定局,想挽回也没有办法了。紫聿吃下的,根本不是什么糖,只是毒药罢了。
      “少爷,小姐在那边等鸳鸯,鸳鸯要过去那里一下,少爷能乖乖等在这里吗?等鸳鸯叫了小姐过来,再陪少爷一起玩儿好吗?”
      紫聿用力的点了点头。
      于是鸳鸯将紫聿用衣服上的锦带绑在了树下,转身离开。

      走到树林边上,车夫还在原地等着,鸳鸯什么也没说,将两锭银子扔到了车夫手里,跳上了马车。
      马车行驶了许久,鸳鸯掀开遮住车窗的帘子向外看去,此处虽然很偏僻,却离城里不远了。于是鸳鸯清了清嗓子,叫了一声“停车”。
      车夫听见这一声,停了下来,问道:“小姑娘你怎么了?”
      鸳鸯顿了顿,轻声说道:“麻烦大叔进来一下。”
      车夫虽然不明所以,却还是掀了帘子钻了进去。
      可是他连话都没来得及说一句,就被鸳鸯一刀刺中了心口,睁着眼睛,倒在了狭窄的车厢里。
      鸳鸯将刀上的血迹用车夫的衣裳擦干净,掀开帘子看了看外面,见到四下无人,便跳下马车,向城里走去。

      待鸳鸯回到南宫府,府中已是一片有些混乱的景象,小少爷失踪,少爷贴身侍女被杀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全府,府中大多数家丁都被派了出去。南宫凛一眼不发地坐在前厅里,而南宫紫汐正坐在他旁边抽泣。
      见到鸳鸯回来,南宫紫汐抽抽搭搭地扑到了鸳鸯怀里:“鸳鸯……聿儿他……他不见了!”
      虽然早就知道小姐的反应,但鸳鸯见到南宫紫汐的样子,还是微微一震,不过她也及时反应了过来,边轻抚着南宫紫汐的背,边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成了。”
      说完这话,鸳鸯也明显感到南宫紫汐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只是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只得静静地抱着南宫紫汐,任由她带着这或真或假的眼泪哭泣。

      而自此之后,鸳鸯就再也没见过南宫紫汐的眼泪,直到这次她亲手杀死陈纪尧的时候。
      鸳鸯觉得,自己永远懂不了小姐那颗细如丝利如刃的心,不过自己懂不懂,又有什么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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