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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魂归夜至有客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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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陈府回来之后,步离就安静地呆在医馆。快到傍晚的时候,来了两个人抓药,这二人边等边闲聊,但他们说的话却惊到了步离。
“喂,你有没有听说陈府的事情啊?”
“哎呦,这么大事情我怎么会没听说,听说陈府丞相老爷和他夫人都被人杀啦。”
“唉,还不止呐,听说那陈家大公子今天上午伤心欲绝,也自尽啦。”
那人刚准备继续说些什么,却被步离扯住了胳膊:“这位大哥,你刚才说的是……”
那人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道:“是啊,陈府的惨案啊,一家三口都死了,下人也都散啦,你说这人啊怎么说没就没啦。”
“陈纪尧怎么会?就是陈府的大公子他怎么会自尽?会不会是大哥你听来的谣言?”
那人一听步离这么说,一甩衣袖,有些不满地说:“笑话!我什么时候说过胡话?那陈府大公子是我一个亲戚亲自装的棺材,今天下午才和陈丞相一起下的葬,我这人从来都不说什么假话。”
“葬在哪儿?”步离打断了他的话,手已经有些微微颤抖。
“就在陈家祖坟那片儿山上呗。”
那人话音刚落,就见步离扔下手中的药,如箭一般奔了出去。
步离垂着双手站在陈纪尧的坟前,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心里却波涛汹涌地想着这位早已被自己当成朋友的公子哥,正当他心中渐生伤感之意时,身后却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步离的手不易察觉地握成了拳头,而就在这瞬间,那人便已来到了身旁。
步离侧过头望去,只见来者是个略显清瘦的少年,侧脸的线条极为好看,只是一双眸子冷冷清清,给人以不易接近的感觉。少年一袭白衣,背上背的包袱,看形状,像是一把古琴。打量完少年,步离收回了视线,准备离开。
这时少年却突然开口了,声音如他的眼神一般冷清,却是极为动听:“敢问阁下是陈纪尧陈公子的朋友么?”
步离见少年神色没有任何异常,并且注意到他叫陈纪尧是称呼为公子,便苦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少年转过身来,抱拳微微躬身,算是打过了招呼,又开口道:“在下沈琴轩,奉家师之命来见故人,可现在看来,好像是来迟了,能否请公子告知在下,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饶是一贯冷静的步离,也怔了一下,沈琴轩?是那个江湖上以“南音琴殇”而闻名的沈琴轩?步离正想开口,却听到了一阵“咚,咚……咚”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敲击什么,声音虽小,但又怎能瞒过练武多年的步离?步离将目光转向沈琴轩,却见他以同样疑惑的目光望着自己,当下便明白他也听到了那声音。
声音还在继续,二人沉默了一阵,脸却同时微微变了颜色。
“沈公子,你信鬼神么?”
听了步离的话,沈琴轩清冷的脸上,却突然有了浅浅的笑容:“偶尔信之,却不怕。”
步离也笑了,二人同时出手,在陈纪尧坟前挖起来。因为那声音,便是从这下面传出来的。挖得越深,声音便越清楚。
待到整副棺木都露出来之后,步离运劲一掌,便将棺盖震了出去,只见棺内的陈纪尧脸色铁青,但确实还活着。
见陈纪尧还活着,步离想都没多想,便将他扶到自己背上,负着他向山下奔去。沈琴轩刚准备跟上去,却顿住了身形,将棺盖重新钉了上去,又将棺材埋回土里,都做完之后,他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才起身向步离刚离开的地方奔去。而这一奔,速度之快竟似他整个人都化成了一道白影。
待沈琴轩追上步离,天已然全黑了下来,步离负着陈纪尧闪身进了医馆,沈琴轩也跟着走了进去。看见沈琴轩,宋竹雨一怔,看见步离背上的陈纪尧,她却更是惊奇。不过她却没说什么,只是迅速锁上了医馆的大门。步离边往后院走,边唤宋竹雨来帮忙。沈琴轩没有跟过去,只是在前堂里静静等候,虽然这是第一次见面,他却信任着这个少年。
不多久,步离从后院走了出来,微微一笑,示意沈琴轩,陈纪尧已经没事了。
但陈纪尧醒后却一直没有开口说话,一动也不动,眼神空洞而无神。步离本就是有些冷清的性子,见到他这样也便由着他,只觉得过一阵子他自然会好转。宋竹雨倒是问过他几句话,他却也不回应。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两天,宋竹雨便有些心急,便匆匆拉了步离来问:“师兄,陈纪尧他,他是不是在棺材里憋傻了啊?”如果是别的医者听了宋竹雨这话,只怕会先嘲笑小姑娘一番——你自己也是行医的,难道还看不出来这人到底是正常还是傻了么?
可步离偏就不是那样的人,他那时正在给陈纪尧熬药,听见这话,头都没抬,只是好心给他的师妹做了个解释:“还知道去茅房,他不傻。”
而这两日,沈琴轩也在医馆留了下来,他一向随师父隐居,本就少在江湖走动,也没有什么与人主动搭话的习惯。他只是静静坐在陈纪尧附近,喝杯茶,帮步离给陈纪尧喂喂药,剩下的,就是在那里静静望着陈纪尧,像是在等他主动说话的样子。
陈纪尧醒后的第三天清晨,宋竹雨端着一碗药准备给他送过去,快走到房门口时,却听到他房中响起了一阵琴声,宋竹雨便没有再往前走,只是站在门口,细细听起那首曲子来,没过多久,竟是在不知不觉中流下泪来。
初听之下,这首曲子很平静,像是一潭安静的湖水,随着曲调的加速,这潭安静的湖水像是被人掷入了几块小石头,虽只是溅起一点水花,但一层一层的涟漪却一点一点扩散开来,扰乱了湖心。越到后来,涟漪越大,像是整潭湖水都波动了起来,而曲调在此时却轻轻一转,变得忧伤起来,仿佛整面湖,都跟着哭泣了起来。
一曲终了,宋竹雨怔在原地,过了许久,眼泪都没有停下来。而这时,屋内却突然传出了沈琴轩有些清冷的声音:“宋姑娘进来吧,药快凉了。”
听到这句话,宋竹雨终于回过神来,胡乱抹了两把眼泪,便推门走了进去。
沈琴轩接过了她手中的药碗,而宋竹雨也很自然地走到床前准备扶陈纪尧起身,她走到床前,却又是一怔,因为她看到了陈纪尧眼角的泪痕,怕是这曲子也触动了他这段日子的伤心事吧。
沈琴轩给陈纪尧喂药的动作很温柔,而宋竹雨就站在旁边看着他,突然,宋竹雨开口了:“有琴公子,刚才那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沈琴轩微微偏头想了想,说道:“叫做《子归》。”
“子归?问子何时才能归?梦中已千回啊……”宋竹雨喃喃地念道,“果然是好名字,南音琴殇,果然名不虚传。”
沈琴轩礼貌地浅笑了一下,放下已经空了的药碗,替陈纪尧整了整被子,又将一旁的琴收好,跟宋竹雨打了个招呼,便走出门去。
而宋竹雨望着沈琴轩离去的背影,怔在了那里,而她的脑海里,全是刚才的那段旋律,一遍又一遍重复着。饶是她这种没经历过什么痛苦和劫难的人,都觉得心里满满地都装着难过和眼泪,更何况是刚经历了家破人亡的陈纪尧呢。
沈琴轩来到前堂,看到了拿着药方在发呆的步离,轻轻咳了一声。步离回过神来,嘴角微微牵扯起一个弧度。
沈琴轩回以一个微笑,开口说道:“陈公子虽然醒了也有几日,但是他一直不开口,我也不好强求,只有来问问步公子这件事的大概,否则我也不好跟家师交待。”
步离本想问沈琴轩师承何处,却又想到了江湖上的传闻,沈琴轩少年成名时,身后只有一位老人,想必他的技艺也和这老人有些关系。既然他没有提,自己也就不便多问,只是不知那老人与丞相有何交集。
“其实这件事,我作为一个外人也不便多言,只是,陈丞相和夫人确实是被人杀害的,他们的尸身我也看过,伤口干净利落,手法极其纯熟。而陈纪尧这小子,怕是被人直接捅了一刀,别人看来,也许像是自杀的样子,但是我敢肯定,他是被人伤的,只是他当时那口气提不上来,造成了当时的假死。”
“那步兄有没有什么线索?”沈琴轩对步离的眼光没有丝毫怀疑,“陈家与什么人有不共戴天之仇么?”
步离摇了摇头:“沈公子,这个我也不清楚,不过能把纪尧伤成这样的,我心里倒是有个大概的想法,只是自己猜测没有证据的东西,我也不好乱说,如果我查到了什么,会告诉有琴公子的。”
沈琴轩微微抱拳躬身,说道:“那有劳步兄了。”
步离也轻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