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琴归》眸有鱼

12、月下心事无人知

　　次日清晨，三人基本是同一时间从房里出来。沈琴轩看了看他们两人的脸色，倒像是都如自己一般没睡好。
　　楚云苏看着沈琴轩，变戏法般地拿了两个油纸包着的包子出来，递给了他，笑眯眯地说道：“小轩，给。”
　　沈琴轩一怔，摆了摆手，说道：“多谢楚公子好意，我不饿。”
　　楚云苏却不给他推辞的机会，直接把包子塞到他手里，说道：“一会儿还要赶路，吃。”说罢就一转身准备下楼。
　　沈琴轩见状也就不再推辞，只是将手中的包子分了一个给站在一旁的陈纪尧。这副情景，正落在刚走到楼梯拐角处的楚云苏眼里。楚云苏心中微微一颤，却是不想相信自己心中的想法。
　　吃完手中的包子，沈琴轩和陈纪尧也下了楼，楚云苏早已牵了马在楼下等候。
　　三人并排而行，谁都没有说话。沉默了许久，陈纪尧开了口：“沈兄，昨天听你和楚公子说到，雁谷之路难寻，是怎么回事？”
　　沈琴轩听见是陈纪尧问话，脸上便带了笑意答道：“是这样，我师父他一向喜欢清静，不喜欢被人打扰，便在离雁谷的五十里的地方步了些机关，一般人很难寻到雁谷的入口。”
　　“原来是这样，那我这样贸然去叨扰真是失礼。”
　　“没事的纪尧，你是我的朋友，师父不会生气的。”沈琴轩脸上依然是满满的笑容。
　　看着二人有说有笑的样子，楚云苏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小轩是真的喜欢这个人么？
　　楚云苏扫了几眼陈纪尧的马，计上心头。

　　趁着路过一条小溪，三人让马停下喝水休息的时候，握了三个小石子在手里。待三人重新上马行了一阵之后，楚云苏连着将三个石子击在陈纪尧那匹马的臀上，一下比一下狠。那马受惊再加上骤然的吃痛，开始不安起来，竟是抬起了前蹄，逐渐失去了控制。
　　陈纪尧不由得慌张起来，他还是陈少爷的时候，喜欢骑马却从未驯服过失控的马，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楚云苏看向沈琴轩，明明不是自己受惊，他却仿佛比陈纪尧更着急。须臾间，陈纪尧已经从马上重重摔了下来，马也不受控制地向前奔去。看到陈纪尧坠马，沈琴轩也急匆匆地从马上跳了下来，跑到了他身边。
　　这时，楚云苏心中已然明了，便长叹了一口气，纵身去追前面那匹失控的马。他本就是驯马的高手，不多时便牵了已经平静下来的马回来。待他回来，沈琴轩已经扶了陈纪尧坐在路边的树下。陈纪尧倒是没受什么重伤，只是擦破了些皮，沈琴轩却是一脸疑惑，见楚云苏牵了马回来，便开口说道：“多谢楚公子了。只是，这马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受惊？”
　　楚云苏面色不变，依旧笑着答道：“也许被蛇惊了，也许被虫咬了吧。不过，今后陈公子还是多加小心的好。”
　　沈琴轩意味深长地看了楚云苏一眼，却没有再说话。
　　途中出了这样的事情，三人速度便不知不觉放慢了很多，在天黑前也赶不到下一个镇子了。正好走到了一个山谷，三人便决定今夜就在这山谷中露宿一晚。
　　三人将马栓好，在四周找了些枯枝，陈纪尧本是想生火的，只是他弄了半天，却发现自己对那些干枯的树枝束手无策，只得低着头坐在一旁，看着楚云苏利落地生起了一堆火。
　　夜一点点深了，三个人吃了些身上带着的干粮，便各自寻了地方呆着。
　　陈纪尧坐在火旁怔怔望着远方，没什么表情，眉头却轻轻皱着，不知在想些什么。沈琴轩坐在不远处的树下，擦拭着不离身的琴。楚云苏坐在沈琴轩靠着的那棵树上，手里拎着一个小酒坛子。
　　擦拭了一阵之后，沈琴轩的手指放在琴上，轻轻拨起琴弦来。起初，琴声平静而淡然，如月夜下安静的流水一般，一片柔和，仿佛那泛着银光的水面就在人自己眼前。忽然，琴声变得急促起来，似带一丝欣喜、一丝不安，听者的心也跟着起伏起来，而当不安逐渐消失，只剩下喜悦时，曲调却陡然一转，变得忧伤起来。就像是方才的流水一般，现在依然是平静而柔和的，却是少了最初的淡然与洒脱。
　　一曲作罢，周围一片宁静，陈纪尧轻轻低下了头，透过火光，也更看不清他的表情。而楚云苏将喝空的酒坛子扔了下来，从树上探出头问道：“小轩，这曲子叫什么名字？”
　　沈琴轩沉思片刻，说道：“叫《云胡》。”
　　楚云苏右手在树上一撑，翻身从树上跳了下来，坐到了沈琴轩身边，摇头晃脑地念道：“云胡云胡，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他看了沈琴轩一眼，又将目光投向陈纪尧，嘴里却说着，“小轩啊小轩，那你的意中人在哪里？”
　　沈琴轩没有回答，只是看向远处，那里是缺了一半的月亮。

　　次日清晨，沈琴轩倚着树醒来，发现自己身上盖了件袍子，于是便向周围看去。楚云苏倚着一块石头，依然是闭着眼睛，看起来还在睡。陈纪尧已经醒了，正在整理包袱，仿佛感觉到了沈琴轩的视线，他抬起头，视线正和沈琴轩对上，便微微一笑，轻声说了句：“早。”
　　沈琴轩也回了一个微笑，心里也理所当然地以为这件袍子是早起的陈纪尧给自己盖的，便站起身来，将袍子抖了抖，拍了拍上面的尘土，轻轻搭在自己臂上，向陈纪尧走去。
　　“纪尧，多谢。”沈琴轩将袍子递给了陈纪尧。
　　陈纪尧却是一怔，不过很快又反应了过来：“有琴兄，这不是我的。”
　　沈琴轩眉头微微上扬，不自觉地将眼神投向了楚云苏。楚云苏还在睡着，但不知是因为梦到了什么，还是突然的一阵凉风，眉头轻轻地皱了起来。
　　这家伙还是睡着的时候比较安静，沈琴轩心想。抬头看了看天色，时间还早，就让他再睡会儿吧。边想着，沈琴轩边拿着袍子轻手轻脚地走到了楚云苏身旁，将袍子轻轻覆了上去。
　　沈琴轩刚转身走开没几步，身后的楚云苏脸上就露出了一丝抑制不住的笑容，只是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笑容里，带着多少温柔与宠溺。
　　楚云苏也不想让他们等自己太久，没过一会儿就睁开了眼睛，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样，他又蹭到了沈琴轩身边，笑眯眯地说着：“谢谢小轩呀。”
　　沈琴轩听了也只是淡淡回了一句：“我才是要多谢楚公子。”
　　“小轩跟我还客气什么。”
　　“如果楚公子休息好了，我们就上路吧。”沈琴轩直接转移了话题。
　　楚云苏也不再多说什么，将袍子顺手穿在了身上。他这样多穿一件袍子，不显杂乱和臃肿，却另添了一份洒脱与自如。他一翻身上了马，回头对沈琴轩一笑：“那走吧。”
　　那一瞬间，沈琴轩看着那双总有些勾人的桃花眼，竟是微微的失了神。

　　这日天有些微凉，毕竟是入了秋，天气总是在不知不觉就有了变化。
　　三人行了半日，中午正好路过了一个小镇子，便决定去吃些什么。找了一家酒楼坐下，三人各点了些饭菜，点菜的时候，倒是没有互相推辞，只是在沈琴轩点的时候，楚云苏会时不时地插嘴说些类似“原来小轩喜欢吃这个”的话。沈琴轩像是跟楚云苏已经认识了许多年一样，对这种话已经有了很大的免疫力，就算心里再有波澜，面上也能保持住淡然的表情。
　　小二看着这副场景，却是只能忍着笑。这三位公子看上去都是风度翩翩、一表人才，怎么这位有着一双桃花眼的公子却像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子，而旁边这位看着比他年轻一些，但是表情却淡然地有些过分。剩下这位，看着两个人各做各的，只是一言不发，却是不知道在想什么。
　　正当小二看着三人入神的时候，沈琴轩已经报完了菜名，见小二看着自己一行人发怔，便轻轻咳了一声，小二方如梦初醒般一哈腰行了一礼，笑嘻嘻地跑去了厨房。
　　菜很快就端了上来，虽然这间酒楼不大，但是菜做得一点儿都不含糊，色香味俱全。
　　走了一上午，昨天晚上又吃得硬邦邦的干粮，乍看见美味的饭菜，沈琴轩也是心中一动。刚拿起筷子准备夹菜，却见楚云苏笑眯眯地盯着自己，弄得自己浑身不自在。
　　“楚公子，你也饿了吧，快吃吧。”沈琴轩手还悬在半空，无奈地对楚云苏说道。
　　楚云苏眼神依然放在自己身上：“小轩你才是饿了吧，我看着你吃，不用不好意思，快吃快吃。”
　　如果说沈琴轩心里有着三间屋子，那么他每次跟楚云苏不论是什么交流之后，总是会垮上至少两间屋子。
　　这次也一样。
　　沈琴轩不再说话，只得开始一筷子一筷子吃东西，但是连头都不敢抬。只是刚才看起来色香味俱全的菜，怎么吃到嘴里，却有种食不知味的感觉呢？
　　不知道这家伙还要看到什么时候，沈琴轩心想。想着想着，他偷偷往楚云苏那里瞥了一眼，却发现楚云苏将他自己点的那盘菜放到他自己面前，吃得正香，哪还顾着一直看自己？沈琴轩心中不禁有种气急败坏的感觉，手中的筷子动作也重了起来，仿佛那盘子里的不是菜，而是一个个楚云苏一样。
　　看见沈琴轩的表情和动作，楚云苏差点将嘴里的饭喷出来，后来强忍着，才憋住了笑。
　　小轩你这么可爱，我会越来越舍不得放手的。楚云苏在心中默默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