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泪》水何采采

56、第二十七章 伐陈前后（下）

　　第二十七章伐陈前后（下）

　　那一刻，勾践只想抄起铡刀，将夫差一刀解决了。

　　勾践的双肩微微颤抖着，双目猩红，血丝遍布他的眼球。他低头看铡刀的时候，不经意又瞥见了夫差腰间的胜邪神剑。多么奇怪的一柄剑：通身如墨色，剑柄上还有一颗邪珠，据说能劈风雨，杀恶龙，斩邪祟，灭鬼灵。风云亦为之变色。这一撇，终于让勾践从愤怒中彻底清醒过来，他终于亦是到了自己的武功与夫差的差距——夫差的功夫若是云，他便是泥。他若出手，下一刻，怕是被夫差的胜邪神剑秒得渣滓都不剩了吧。

　　勾践紧咬着牙关，牙缝都快迸裂了，他咽了一口唾沫，用颤抖的声音艰涩地道：“小奴是废物……小奴连马儿都养不好，求君上让小奴好好学习……养马……”说完，深深跪拜，头垂在地上。
　　雅鱼亦是跪拜道：“求君上再给他一次机会。”

　　夫差端详着雅鱼姣好的面容，忽想起被伍子胥处死的如玉，复想起了自己去世的父亲吴王阖闾，忽地怒火中烧，一脚将勾践踹飞至一丈开外。给你机会，你们那阴险的毒箭可曾给过君父机会？
　　勾践重重地摔倒在一丈外，口吐鲜血。他的手掌刚好落在一块木头的碎屑上，手掌也破了，殷殷流着鲜血。

　　这是夫差对勾践的第一次爆发。若不是怕诸侯国联合起来对吴国群起而攻之，若不是怕阿施与他嫌隙更甚，夫差早就处死了勾践一万次。

　　“寡人只用了三成力，你这么不经打么？“夫差扬起剑眉。

　　勾践捂着胸口，想站起来，怎奈受了内伤，脚上乏力，起来的时候迅速栽倒在地，再次摔了个狗啃泥。他的嘴唇也破了。

　　“君上恍似天神，您的力气岂是我们凡夫俗子能承受的。”勾践奋力站起身，又呕出一口鲜血，却抹了一把唇角，安然笑道：“君上若是依旧有气，那就来吧。死在你的脚下，勾践不胜荣幸。”

　　雅鱼吓了一跳，忙跑上前去，挡住勾践道：“求君上开恩！您若饶过他，您要怎么样都可以！”

　　夫差冷笑：“勾践啊勾践，你已经沦落到被女人和大臣保护了么？”说完，他环顾四周，方才发现一件事，今日这马房里似乎少了一个人。

　　夫差的警惕心立刻提了起来：“范蠡呢？”

　　勾践的心突突地狂跳，他推开雅鱼，道：“君上来吧，今日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让女人给我挡剑，勾践自十四岁一战之后，就仰慕您的威名，我也勤恳习武，熟读兵法，怎奈性情愚钝，既不能练就一身出神入化的好功夫，也无法成为一个兵家，君上杀了我，我也不枉此生。”

　　夫差一怔，这句话自他口中说出，着实有些意外。只是，为何范少伯就对他如此死心塌地呢。那个足以使他称霸四荒的男子，跟了他，真是暴殄天物。

　　“那寡人就成全了你。“

　　夫差说着，拔剑出鞘，扬起长剑，黑夜中，剑韧凛凛寒光比星月明朗。

　　勾践闭上了眼睛。

　　雅鱼吓得满脸都是泪，她撕心裂肺地喊着：“君上！”却被勾践推出老远。

　　勾践再次闭上眼睛。

　　正在这时候，忽然听到一声清朗的呼喊：“一起来吃青蛙啊！”

　　夫差回眸，只见范少伯手中串着一大串青蛙，兴高彩烈地跑来：“君上我们明天有肉吃了！你看，捉了好多呢！”

　　但见夫差在，范少伯连忙跪拜：“君上，要不要一起吃烤青蛙？”

　　夫差见那青蛙生得眼球凸起，面目狰狞可憎，嫌弃地道：“不吃。你刚才不在，就是为了捉青蛙？”

　　“对呀，肉可香了。我们还会捉天上的鸟儿，青草中的蛐蛐儿，都很好吃。”

　　范少伯连忙将青蛙们盖在一个废旧的缸中。

　　夫差忽觉头脑昏沉，喉咙里一阵腥甜涌上，以不易察觉地速度迅速咽下那口腥甜，掉头就走。
　　范少伯忙道：“恭送君上。”

　　勾践也连连跪拜磕头。

　　待夫差走远之后，勾践捂着胸口，愤怒地骂道：“这竖子！幸亏你机智，不然这次怕是要露馅了。”

　　范少伯见勾践唇角、受伤鲜血淋漓，忙与雅鱼一起为他擦拭干净，复又为之把脉，愕然道：“君上，莫非刚才夫差伤了你？幸得他只用了三成功夫，则耐他内心深厚 ……”

　　这句话却伤了勾践，他狠狠地咬牙，却又勉强笑道：“这点小伤，又能奈寡人怎样？对了，少伯这次去哪边，收获如何？”

　　范少伯忙为勾践输入一股真气疗伤，见勾践眉心舒展开，面色也恢复红润之后，道：“听伯噽说，夫差马上就要亲征伐陈了。若他此次讨伐陈国成功，吴国的声威必将大震，为陈国撑腰的楚国必然也惊惶失措，到时候，一定会有一些小国前来投靠他吴国。他便完成了称霸的第一步。微臣以为，如若夫差这次伐陈失败，便是是最好不过。”

　　勾践问：“少伯可有法子？”

　　范少伯摇头：“让微臣仔细想想吧。毕竟，夫差本身就熟知兵法，且打仗的本事了得。这事棘手着呢。“

　　勾践有些心里酸酸的，锤地道：“难为少伯跟着寡人受这么多苦。你不若追随夫差去了吧。“

　　范少伯摇头：“少伯要是想追随夫差，怕是六年前便追随去了，君上莫要多疑。范少伯誓要追随君上，让君上成为一代霸主！”

　　勾践眼前一亮：“对了，少伯可知郑旦、阿施他们现在身在何方？”

　　范少伯亦是眼前一亮，却又万分不舍：“君上的意思，可是要……”

　　勾践点头，他狡黠一笑：“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三位佳人在越国美人宫锦衣玉食三年，也该他们做些贡献了。”

　　此时，另一位想成为霸主的人正在星光下踯躅。

　　夫差举起一壶酒，一饮而尽。梨花香满口齿之时，他却忧从中来。这等严苛的环境之下，勾践和范少伯尚且君臣融洽和谐，他与伍子胥的君臣之谊怎么就如此僵化呢。然则列国之内，对吴国虎视眈眈者甚多，南有楚国，北有齐国，他又不得不与伍子胥继续这君臣之谊。倘若，身边有范少伯这样一位人物，该是多好。

　　夫差又想到了他身边的人：不省心者居多，省心者寡，连他唯一的夫人勾郓，都和伍子胥沆瀣一气，真是一个让人头痛的世界。

　　他跌跌撞撞地走着，不自觉地步伐踉跄缓慢，情不自禁地往冷宫的方向走去。路过一个小桥之时，呕出一股黑血。追随其后的非政有些惊慌：“君上，您不要紧吧？”

　　夫差拿衣袖擦了一把唇角，摇头：“死不了。”继续往冷宫的方向走去，非政想到冷宫中的佳人，心情大好。只是，此时已是酉时，佳人们不知入睡了否？

　　这是夫差自阿施、郑旦和旋波回到吴宫之后，第一次去探望。有好几次他难耐想念，都入冰室练功去了，此时此刻，他却十分想念她。

　　此时，郑旦、旋波和彩铃都已睡下，连小鸡小鸭子都进了窝里，阿施却独自坐在院子里，守着那块碧绿的石头发呆。

　　自三年前看到子庆时候，她就开始迷茫。照理说，他亦是为义父治病，义父之死，她又怎能全部怪罪于他，子庆亦是生龙活虎的。如今，更是长成大人了。她来吴国，究竟是要做什么。

　　碧绿的石头泛着丝丝的凉意，凉得像她第一次见到水底的那块石头触摸上去的感觉。第一次在水底，她不但看到了绿色的石头，还见到了一副舞谱，想到画卷中的舞蹈，阿施再星光下起舞，月光铺洒在她的身上，为她整个人铺洒了一层银沙，她跳啊跳，跳尽心中的疑惑与迷茫，跳啊跳，跳回第一次见到这图的时候。如果，能再次回到那个时候，该多好。

　　“这舞谁教你的？”

　　阿施正跳着，忽然双手被擒住，疼。阿施抬头看着来人，只见夫差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一双瞳子写满落寞与孤寂。

　　“疼，哎哟，你放开我！“阿施奋力去甩夫差的手，失败。

　　“这舞，谁教你的？“夫差又重复了一遍。好落寞的语气。又有谁能想到，这种入骨的寂寞能来自这个男人。

　　“谁也没教我。”阿施说。

　　夫差大横抱起阿施，就往冷宫后面的池塘走去。

　　“你放下我！”阿施挣扎。

　　“不告诉我，我就把你扔进水里。”夫差道。

　　“可是，我识水性啊。”阿施道。

　　夫差一松手，阿施险些摔倒在地上时，他却又拦腰抱住了她：“以后不准跳这种舞！”

　　阿施有些好奇：“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