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经》玉藜猫

3、第 3 章

　　那天品菁到了公司，还不到七点，八点钟上班，人们往往是踩着点儿来，平时嘈杂的写字间现在空空荡荡的就她一个人，呆呆的站在前面，一目望到所有的座位，空空荡荡，死一般的沉寂，就好像她的心情一样。她知道这么早准没有人来。但她昨晚几乎没怎么睡，本来这件事儿是不算什么的，偏偏导火索似的让挤压多年的感情都爆发了出来。就好像大伤大痛都咬牙挺了过去，仅一个小口子，让所有的痛都想起来了。品菁侧身躺在床上，蒙着被子止不住的流眼泪，知道是没来由的自讨伤心，可想到自己年纪轻轻的，却多受了这么多额外的苦楚，就是停不下来。老早的起来，心烦意乱的呆不住，到了公司心又就空了起来，明知道陈总不会在，还是到办公室门口看了看。可门竟是开的，敞开了一条缝儿，品菁有些不敢相信，昨天还是锁着的，总不会来的这样早，莫非老天爷想安慰一下自己。她轻轻的敲了几下门，微微探进头去，办公桌前果然坐着一个人，看不清样子，虽没正面打过交道，不过看轮廓，仿佛是他。
　　“请进。”声音很轻。
　　品菁走了进去，心里有些不安，看到眼前的人，一件白衬衫，套一件黑外套，靠着椅背有些颓唐的坐着，两手垂在腿上，心事忡忡的样子，目光始终盯着桌面，可桌上干干净净，什么文件也没有，显然是在沉思。品菁感觉到，他的心情也一定不好，但又没有退路，总不能一句话不说扭头就走，开始后悔自己是自找麻烦。
　　这时候，那人突然抬起头来，说突然，倒不如说品菁心里慌，没反映过来。瞬间，四目相对，就只这个瞬间，让品菁心里永远铸进了这个人。一双眼睛忧郁深邃，清秀深沉的面孔有些憔悴疲惫，这是她第一次和他正面相对，品菁的心好像被什么刺了一下。她立刻收回了目光，更慌了，由于家庭的缘故，品菁和不熟悉的人打交道总有些不自然，更不习惯看人的眼睛，不过这回又和以往不同。她也只好把目光投注到那张桌子上，见上级时，品菁总是一只手握住另一只手，垂在前面，是害怕自己会太紧张，手足无措的两只手不知道往哪儿摆，常常是这一个姿势直到谈话结束。这和她的性格还真有些不相称。无缘故增加的几分慌张使品菁决定速战速决，没等他再开口，品菁先抢先道：
　　“陈总，是这样的，我奶奶刚刚过世，我想请三天假回家奔丧，可是徐经理不同意，说我要是回去就不用来上班了，她说除非您同意，我只能来找您。”
　　一口气说完这几句话，再没了下文，本来是想告徐淼的状，可事先准备好要说的话怎么也想不起来，反正就是说了，看样子他也不会有心情听。品菁本来也没有什么期待，现在更只是想着赶快给她个答复，好尽快抽身离开。可眼前的人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也早已经收回目光，又直钩钩盯着桌子，若有所思，好像根本没有在听她说话。久久没有回答，其实还不到一分钟，但对品菁却是好一阵的沉寂，空旷的房子，只有两个人，盯着同一张办公桌，各怀心事。
　　好多上级或长辈就是如此，总要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架势，几乎整个谈话就没拿正眼看过你，对你的发问或请求往往不会直接清楚的做出反映，总是要等上相当漫长的一段时间他才会懒洋洋的所答非所问的挤出几个字，为的就是让你知道，他有资格无视你。品菁对这种做派绝对的深恶痛绝，不过她认定眼前的人不是，也许和她一样，许多事压在心头。
　　“啊······”，说话又缓缓抬起了头，“那你就回去吧，办完事情照常回来上班，我会和她说。”声音仍旧是又轻又低，话说完了，就又恢复了原来的状态。
　　品菁立了几秒钟，看再也没有要和她说话的意思，就匆匆告辞出来，没有等他回答，也知道他不会回答。如今对于待人接物，品菁已经是深谙此道，想到自己当年人情世故上的青涩，例子本来很多，但单单仅记得这一件。想起来品菁脸上总是带着淡淡的微笑，自己那时候真的是好傻呀。
　　仍旧没有人来，品菁恍不过神儿来，思绪停滞在那短短的几分钟，仅仅几分钟而已，却好像几百年的前尘往事一样，把任何一个细节都翻来覆去的想了好几遍，那天她根本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上的火车，怎么到的家。
　　以后的几天里，品菁满脑子只有三个字——陈明修。名字她很早就知道的，但从未上过心，真正意义上是从那一次起，知道有一个陈明修的存在。她竭力的搜寻和他有关的信息和回忆，突然关心起一个从未关心过的人，可想而知，记忆是苍白有限，而和自己有关的不过是两次匆匆点头的擦肩而过，正脸儿都没看过，再也没有其它。品菁禁不住怅然若失，但心里是从未有过的欣喜和憧憬。夜里辗转思量，突然想起来了，公司同事不是都在传他在闹离婚吗？自己怎么连这要命的事儿都忘了，光顾着胡思乱想，他是有妻室的人呀！那自己还有什么希望，品菁觉得自己这一场还没有开始的懵懂已经被判了死刑，没有煎熬，没有争取，连被拒绝的机会都不会有了。她倒也不是对第三者深恶痛绝，情到深处，不是意志可以左右的，可自己难道要走这条路，仅仅因为一时的冲动，那道是不值当。但转念一想，不是说他要离婚吗？将来怎样也未可知。冷静下来，品菁觉得可笑，想来自己什么时候这样犯傻了？八字还没一撇呢，自己倒像真事儿似的打算起来，他就是不结婚也不一定会看上你。现在说什么都是为时尚早，还是凡是回去再说。一天一天的挨日子，盼着赶快回去，可转眼情绪又会异常的低落，万一他忘了交代徐淼怎么办？看他当时的状况完全是有可能的，难道再找他一次？即便留了下来，人家哪里会看得上你，恐怕到头来连你是谁都不知道，凭品菁对自己的了解，以她的性格，主动争取是绝对不可能的。不过倒也不见得，再找他一次，说不定他反倒就认识自己了呢？凡事都是凭缘分，保不准自己的缘分就到了。这样一想，就又兴奋起来了。三天里，品菁的情绪就是这样高频的反复变化，一会儿一个极端。自己告诉自己，回去就好了，这些憧憬和惶恐就会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