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经》玉藜猫

4、第 4 章

　　回公司的那天，品菁并没有把东西搬回去。先抱定了明修忘了交代，免得过度的失望。品菁相信，遇事最好先做好最坏的打算，那样不管情况如何，心里总有个准备。在她看来，满怀希望后的失望才是最可怕的。特意踩点儿到，免得太触目。心里忐忑不安，看周围的人看她并没什么异样，不过现在人情淡薄，谁会注意她呢？倒是徐淼走过来，品菁老远直盯盯的看她过来，脸上很不自然，只见经过她跟前，狠狠瞪了一眼，哼了一声，转过头就走。这下心里可有了底。说也奇怪，立刻就有人搭讪过来说：
　　“小赵，你可真行呀，还真找去了，他还真给你面子，徐大经理可要气死了。”
　　“就是，就不能怕她，杀杀她的锐气，看她还那么霸道，公司成她的了。”
　　一时间，众人七嘴八舌的纷纷加入了言论。品菁怀着心事，也无暇顾及他们说些什么。心想，这下以后可就有大把的时间和他相处了，要多注意他一些才是。再大胆些，他也不见得不注意自己，可能是自己不知道，要么为什么他心情不好还记得自己的事情？对呀，她连自己的名字都没告诉他呀，要是不知道她是谁，他是怎么和徐淼说的呢？这样一想，品菁立刻感到了无限的希望。也说不定人家是恰巧记得的呢？就算不知道她叫什么，向徐淼一说情况也就知道了，心又立刻沉了下来。品菁又开始反复的重复起两个极端来。
　　事实上，明修也确实没注意过品菁，那天之前一直不知道有她这个人。后来明修曾经问过她：“你是什么时候来的公司？”品菁玩笑道：“你就没关心过我！”那天可以算作是品菁和明修的开始，也算作是明修和宝莉的结尾。前一天，明修同样的一夜没睡，不过不是品菁那种凭空的多愁善感，而是和宝莉婚姻的最后挣扎。一早他起来，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和品菁一样，明修坚信，再难放手，也不能强求。呼吸着家里的空气，就像灌了铅一样，凝重的喘不过气，窒息之前他必须离开这里，他不愿意待会儿宝莉起来看到她，直白的面对分手。公司里品菁的出现到也使他有些惊讶，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同样的早。虽然没有放在心上，也有了些印象，毕竟美人终究是美人。在他和品菁的关系刚刚开始的时候，明修也仔细回忆了初次见面的场景，她夜里哭肿未消的眼睛，言谈举止的青涩傻气，从未有意记忆过，但回想起来许多细节都历历在目。明修有时候笑她：
　　“你那时候傻呵呵的。”
　　“总比你好，失恋了，失魂落魄的，好像活不下去了似的。真是痴情，不知道我走了，你会不会那么伤心。”品菁喜欢含笑死死的盯着他。
　　他仍旧是自嘲的微笑，当初的一切似乎成了玩笑。明修也奇怪，自己为什么记得，而且极度悲伤的情况下，第二天还记得向徐淼说她的事情。或许是缘分，又或许每个人对自己大悲大喜时的经历永远是深刻的，说不明白。不过他当时确实不知道品菁的名字，这是品菁所有的第二种猜想中完全正确极少的一次。
　　主动争取品菁是绝对没有勇气的，不过证实了他离婚的消息，总算轻松了些。来日方长，她想还是先静观形势，再渐渐探探自己的感受。要是慢慢淡漠了，也就算了；可要是始终放不下，不见得没有争取的勇气，得不得在天意，做不做在自己。品菁的情绪起伏不定，但终究是兴奋的，虽然心里很渺茫，也许这段情愫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但终究是第一次，有没有结果，是自己内心深处第一次的触动。每天兴冲冲的等待他的身影，有时候一天见不到，总有些怅然，不过见了也还是那样，越发连抬眼看他都不敢了。有一回刚好从她的办公桌旁边经过，品菁心立刻悬了起来，可偏偏低着头，连斜眼看他都不敢，深怕别人看穿她的心思，其实她知道不过是自己心里有鬼。可总这样下去注定不会有什么进展，想想就灰了心。要是在走廊迎面碰到，或是上下班刚好看到他，品菁总是异常的兴奋，觉得是上天给自己的什么暗示，因为那是是仅仅属于自己的见面。
　　不管是不是天意，暗示还真是应验了。就在品菁芳心暗许的两个多月后，事情终于有了转机。明修去海南出差，刚巧碰上他的助理有事儿请假，就叫了她顶替。又是请假，他们俩的关系似乎总跟请假离不开。徐淼当然想和他去，试探道：
　　“景兰请假了，海南谁跟着去？”
　　“啊······那就叫你们部的许品菁和我去吧。机票记得订好了。”轻描淡写的一句，听不出有什么别的意思。
　　徐淼没想到刚开个头就没了下文。
　　“她不行吧，进来没几天，还嫩着呢······”
　　“没事儿。”虽然只是极轻的一句，不过很明白，主意已定，她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
　　“那好。”徐淼轻轻退了出来。
　　她一边走，一边寻思，第一反映就是惊讶于这个许品菁，小蚂蚱一只，什么时候进了老板的眼呢？平时也没看出他们有什么端倪呀。明修本来就是好说话的人，上次准了品菁的假，她只是生气品菁和她叫板，倒也没往别处想，这回倒是让她记起了上回的事儿。正好碰上部里的一个人，这才回过神儿来，早走过了自己的办公室。
　　“你回去告诉许品菁，后天和陈总去海南。”说完掉头气呼呼的走了，高跟鞋砸在地上“叮叮叮”一阵急促的响。
　　那人看出了徐淼正在气头上，以她那火爆脾气，十有八九又是谁惹着了她。不过听她的话，早看出气的是品菁，和老板一起出差，她心里当然不自在。不过对于品菁和老板的关系，公司一时议论纷纷。品菁先惊后喜，接着就是一团疑惑，平时也没看他注意我呀，怎么就选我上了呢？莫非是自己不知道，心里异常的喜悦。其实明修要她跟班不过是心血来潮，上次见面后又隔了几天，没什么印象，不过平时看到她，见她总是躲躲闪闪的，带着就想起来了。一回见徐淼，随口问道：
　　“你们部上回请假的那人叫什么呀？”这才知道她的名字，古书里有一句“菁菁者莪，在彼中沚。”从此就记住了。不知道为什么，这回就又想起她来了。
　　去机场的路上，两个人坐在后座，品菁不敢挨他太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心里紧张的要命。直到上飞机，品菁也没敢主动和他说一句话。大学的时候品菁是学校的辩论高手，生的安静乖巧，却有一张利嘴，现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心里火急火燎的骂自己不争气。怎么就是把握不住机会，要是以后几天都这样，白走了这一回，老天爷白帮了你。
　　明修靠着机窗，一直若有所思的向外望。品菁仍旧直挺挺的坐着，斜眼偷看他几眼，显然他没有注意自己。心里一片的灰心惨淡。平时总想见他，见了又不知所措，如今近在咫尺，更不知道怎么办好了，简直是浑身不自在。明修侧过头看她呆呆的坐在那儿，身体都有些僵硬，这样的忸怩，心里不住觉得有趣。有意的说话逗逗她，再含蓄的人，也有活跃的一面。
　　“你的名字是谁给起的？”明修打趣的问她，脸上戴着淡淡的微笑。
　　品菁转头看了他一眼，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又转过头来。
　　“啊，是我爸爸起的。”这倒是她能想到的自己唯一能和她爸爸联系起来的符号。她和不熟悉的人说话总是放慢速度，以避免吞吞吐吐，显得太慌张。
　　“倒是很有意境，就是不太常用，你小时候上学，是不是每个老师第一次点名，总叫不出来。”
　　“也有认得的，初中以后，老师的水平总高了很多。这两个字叫出来挺好听的，写出来也很好看呀。而且草木菁华，寓意也很好。现在好多人都是要算命先生给孩子起名字，笔画复杂的很，要么是华而不实，没有具体意义；要么用繁体字，像古时候帝王将相起名字一样，有的字典上都查不到，叫出来莫名其妙的，反倒不如普通名字明朗上口。”说完了品菁又有些后怕，这么说好像有和他顶撞的意思，赶快转过头来，侧目看他是什么反应。
　　“那道是，不过听你的意思倒有些自卖自夸。”
　　“我可没有王婆卖瓜，这个字除了有点儿生僻，声、形、意都很好哇。”仿佛又是在挑衅，要是平时，对上司，品菁可能多半会敷衍道：
　　“是啊，是不大常用，不过上高中之后就有人认得了。”再没了下文。可对于亲近的人品菁就总会不由自主的显露出本性来，当然，这亲近是相对于她自己觉得的。
　　“我小时候，有人字写得太乱，名字写得老师都看不明白，老师就罚他写上一百遍，笔画太多的人可就麻烦了，幸好你这几个字还不是太多，要不罚你写，可就累死了。”明修开玩笑的看着她。
　　品菁仍旧目视前方，小孩子似的说道：
　　“我的字就算不好看，也不至于挨罚呀。”
　　她偷偷看了看明修，看他静静的笑，这才放下心来。以后再也没说什么，因为两人都不是善于寻找话题的人。
　　和对方定好是中午见面，品菁不曾换过衣服，正规的白衬衫，黑西服，头发一丝不苟的绾在脑后，标准的职业女性打扮。可究竟年龄在那儿，少年装老成的样子，不过更是另一番妩媚，特别是那过长的前刘海，有几丝掠到眼前，像白瓷瓶口勾勒的墨线，飘渺轻逸。
　　饭桌上都是两个老板在谈，也多是见面的寒暄，没怎么往正题上靠。品菁这些底下人无非添酒布菜，再没别的。官场商场官僚化是最显著，老板谈笑风生，底下人诚惶诚恐，小心翼翼的献媚讨好，始终也不敢动一筷子，位居人下永远是悲哀。再回到酒店已经四点多了，明修也显得疲惫，才进大厅就吩咐品菁道：
　　“你先去吃饭吧，刚才也没怎么吃。记得明天九点钟。”
　　“唉。”见他径直向前走了，品菁立在那里，呆呆的看他的背影；要是他回头，看见自己还傻站着，怎么想，赶紧掉头走，品菁故意放慢了步子，估摸他已经走远了，才又回过头去，知道看不见了，但还是望了几眼。想起他刚才的话，品菁心里很暖，也许他对每个人都是这样，回过头去心想道：
　　“许品菁呀，许品菁呀，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出息了，人家给你点儿好脸色，就值得你高兴成这样。”但还是忍不住傻傻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