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良辰》昨夜海棠

23、 二十三 三人行

　　“淮将军真的回来了？”一家乱糟糟的酒馆里面，一些衣着简陋的乡鄙之人暄暄囔囔的吵着，一个个脸上红光满面，探长着脖子把自己知道的说给别人听。
　　“那还有假？皇上都已经亲自起驾前往边城了。”
　　“淮家给淮老将军的八十大寿请帖都已经发出去了”
　　“真是没想到，这弱水一战真正活下来的，居然是淮将军”一名大汉一只手肘放到桌上，重重叹了口气。
　　“活下来的只有淮将军，回来的可不止他一个”一个看似羸弱的中年人摸着胡子道“前段时间京城闹鬼闹得可凶，听说禁军都拦不住”
　　“那陈将军，可是战神啊，不是说让良家人给害死的莫，结果居然和良家人联起手来讨债，可说不是良家人做的”
　　“嘿呀，那良辰当年多风光一个大才子，和陈将军进进出出干了不少行侠仗义的事，我就说当年哪能说翻脸就翻脸”
　　“现在外面到处是人心惶惶，京城守备森严的，我二侄子前几天进京赶驴子卖，全给没收了人也给赶了出来”
　　“边境那边也不安分，这次祁国使团出事，那死的，可是祁国皇帝的亲弟弟，能了事儿吗！”那人一只脚架在凳子上，丢了两颗花生米进嘴里，大声地嚼着。
　　“那我得赶紧让我边城的三崽子回来”一老汉颤颤巍巍敲了敲烟袋，就想走，旁边一人讥笑地拉住他“这皇上都去了边城，那里不安全？不安全他能去嘛？！”
　　那厢小二一声清脆的，“客官，您要的菜来咯” 端着菜送到他们邻桌，那里坐着一位白须老者和一名年轻人，看上去倒是极正派的模样，和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只是有几分风尘仆仆。那年轻人面容似乎是介于少年和成年男子之间，尚有几分稚嫩，此时兀自低头扒着手里的饭，但不断斜过去的目光却泄露了他其实一直在听邻桌谈话的事实。
　　陈叔敲了敲他的碗，警告似得瞪了一眼。
　　“我问你又不说，我自己听也不行？”他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满是不开心。这些天确实是憋死他了，先是看到死去的兄长爬起来变成陈林，再被他打晕，一醒来就和陈叔在马车里摇摇晃晃的不知道要去哪。这一路听到的闲言碎语快把他逼疯了，他自然知道京城所谓的闹鬼闹的都是活生生的人，可是又听说了当夜的厉鬼索命，血流成河，十分担心他们究竟遭遇了什么。
　　“听这些传言啊，迟早要变傻，快吃，马上见到他了你自己问。”陈叔看似完全不担心，但此刻心里还是存有几分忧虑，他隐隐感觉到，有大事在酝酿着。
　　他们二人正好吃完起身之际，门外闯进来几个穿着短褂提着大刀的汉子，这里的镇民都认出来他们是附近山上行凶作恶的山贼，都哆哆嗦嗦的站起来想走。走最后的大汉哐当一声把门关上了。柜台后的掌柜一手提着酒一手端着一碗鸡肉，满脸堆笑地走出来“几位爷，今天想吃点什么，只要小店有，您尽管吃。”
　　那大汉接过酒肉，眼珠子却还在四处乱转找着，扫到蹲在角落里的掌柜的女儿时停了下来，张开那张油腻腻的大嘴笑道“酒肉穿肠过，女人也不能少”把那酒壶往上一抛掉在地上碎了。
　　掌柜瞬间脸就白了，弯着腰快步跑过去驱赶着那名少女道“走，快走，你在这里做什么！”
　　少女眼睁睁看着大汉朝她走来，看上去像是被吓呆了，只是蹲着瑟瑟发抖。这时那掌柜突然回头，露出袖子里藏着的剪刀就朝着那大汉刺去。良陌心道不好，一跃而起却还是晚了，几把大刀瞬间穿透了掌柜的身体，鲜血喷涌而出，周围一直哆哆嗦嗦看的人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抢着要开门出去。
　　良陌一把拉起满面泪水不停发抖的少女拉到一边，一手握住一名大汉的刀柄折到他们胸前用力一敲，再一转将他们推开撞到一旁的桌椅上。其他几名大汉反应过来之后也是挥着刀一拥而上，良陌自觉他对付这些寻常草莽还是没有问题的，但是他忘记了在这样偏僻山高皇帝远的地方，这种占山为王的草莽通常都有几身绝活，这几个人恰好就是其中之一。
　　他们反应过来之后，几人对视一眼，齐齐退开，后面二人踩在椅子上翻起，同时三人张开嘴从嘴里吐出几根银针齐刷刷朝良陌飞去，位置恰到好处难以全部避开。良陌心下一凉，几乎已经做好中一针的准备了，谁知却听到几声清脆细碎的响声，三根针齐齐落在了地下，连带着还有一片树叶。他下意识和三名山贼一起朝着树叶飞来的地方看去，那个令他讨厌不已的人果然出现在了窗边，半坐在窗沿上，手里夹着几片树叶，见他看过来友好地报以一笑。
　　良陌一阵无语，捏住一名大汉的手腕，朝他扔过去。陈林以剑相迎，一剑穿身，剑身拔出来之后还是雪亮，滴血不沾，他挽了个剑花朝着剩下二人走去，一边转头对着陈叔恭敬一笑道了声“父亲”
　　“方才这里的人还在讨论你这个讨债鬼的事情，你就这样毫不顾忌正脸示人？也不怕把人吓坏”良陌语气里满是讥讽之意。陈林却不以为意，一剑结果一个看着四周道“这里除了我们，就是死人了”
　　之前被良陌拉到身后的少女吓得又哭了一声出来，脸朝着地面也不敢看他们，单单露出光洁的额头。陈林走到几名大汉的尸体前，随手一翻找，拿到几个钱袋子丢到少女面前“这些勉强够你过活了”
　　少女缓缓抬头，眼眶红肿，含羞带怯地看了眼前这个衣袂飘飘的俊秀侠客一眼，道了声“多谢”，抓了钱袋闪到酒家后头去了。
　　良陌看了这场景怎么想怎么不知滋味“人是我救的吧，谢你做什么”
　　陈林捡起地上一根银针的针头，递到他眼前“我要是不来，你人没救到，还会把我父亲搭进去”
　　本来一直坐在桌前昏昏欲睡的陈叔听到这话确实登时醒了，横眉一竖端起面前的筷子筒整个朝着陈林砸过去“就你英雄！”
　　钦玉醒来发现自己半躺在马车里，他旁边坐着的是一个拄着一根麒麟头红木拐杖面目严肃的老大爷。这几天他的状态一直是昏昏沉沉，胸前的伤口虽然一直在换药但却不见有什么好转，顶多是止住了恶化，脸色也是愈加苍白。他以为自己醒来了，但其实也只是半睁着眼，眼皮有几分青黑之色。陈叔低头看了他一眼，复转回了头去道“你还是不要多动，躺着休息就好”声音是符合年龄的苍老。
　　他勉强笑了一下以示礼貌“老先生，您是？”
　　“家父”陈林捞开车帘，提着个药盒，半跪着进来，替钦玉换药。
　　钦玉点了点头道“陈老先生”。
　　陈林换好药提着盒子就要退出去，却被陈叔喝住了“在这停下吧，陪我出去走走”。陈林想伸手搀扶他，却被甩开了，只得收回手跟着下去。但钦看着这两人若有所思。
　　“那京城闹鬼的传言，还有祁国使团的死，和这马车里的人，究竟是怎么回事。”陈叔拄着杖子，缓缓往路边淙淙的小溪边走去。马车旁并排骑着马的良陌听到这话，立刻跳了下来吧缰绳扎在一旁的树干上，就跟着过去了。
　　陈林跟在他身侧小心看着他脚下走着，轻声道“我们回到客栈时里面的使团已经几乎死光了，只剩下马车里那个人”
　　见陈叔抬眼警告地看了他一眼，陈林接下去道“这个人就是在弱水救我的人，有几分本事，能活下来也不是侥幸，更何况他当时已经受了很严重的伤”
　　“所以这幕后究竟如何，你和良辰也都不知道？”
　　“不知”
　　“良辰去了哪里你可知？”
　　“不知”
　　陈叔怒目而视，抬起手杖一下下敲着地面“那你知道些什么”。陈林轻轻一笑“我知道您接下来有一个很好的地方可以颐养天年，我也知道我接下来该做什么”
　　“哼”陈叔冷哼一声，带着嘴角灰白的胡须一颤。他另外一侧的良陌实在忍不住了“你是真的不知道兄长去哪了还是他不让你说？”
　　“他不让我说”
　　这话一说完，陈叔就一棍子狠狠敲在陈林头上。他原本就不想良陌再跟着良辰去趟那些浑水，老实跟在他身边当一个普通人家的小公子，娶妻生子，了了良夫人生前的心愿，也就是他的心愿。可陈林这话分明是他很想说但是碍于良辰的嘱咐不能说。有人忧有人喜，良陌却是双眼一亮，定定望着陈林，难得眼睛里没有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