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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寿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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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都是脚步声,宫人提着大堆东西来去匆匆,虽然慌,但是来来去去的巡卫踏着稳定的步子,倒是半点不乱。长长的宫墙不知延伸到何处。没有人有闲暇伸头去看这处寂静的院子,又或者,祁国人的地方,他们根本不愿接触到,被泱泱大国之类的奉承话捧的久了,一种自大的心态也就根深蒂固,都是奴才,有更高贵的主子头也就抬得更高。不时有几个衣着突兀的人进出院子也是格格不入的十分安静,手里拿着的都是准备戏台演出的东西,更加不会引人注意,没有人会想到,这院子最里面的那间屋子里会满是血迹。
良陌端起桌边的茶湿了湿唇,并没有喝,强迫自己不偏头去看那门里面那两个软在地上的人,尽管如此还是掩不去鼻间那股血腥气。他最终还是受不了站了起来想坐开些,肩上传来一股强劲的力道,像是上面有一堵墙挡着不让他起身,不去看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还是想不出来吗?”陈林收回搭在他肩上的手,继续揪着那几缕头发想要盘起来。良陌看着他变了个人的样子心里抽搐了一下。
“我只想知道一个答案,其他的跟我没有关系”
陈林揉了揉僵硬的眉心,语气带着几分无奈“我可以帮他回答,没有”
良陌却突然暴起,站起来手攥上陈林衣领“引轻寒去行宫的人是他,看着的人是琼治,最后那杯毒酒是他递给轻寒的,你要我怎么相信你的没有”他眼里全是怒气,双手也抖的不像话。
“啧”皱眉看了看皱成一团的衣领还有散开的几条丝带,陈林伸出手指捏住良陌手腕,扯开,“既然你这么信徐溯,那我一会就让你看一场好戏。”
“为什么你居然还能活着,为什么”良陌身体还是有些微抖,语气里带着哭腔“他就活不下来”
静了一会,陈林看着他道“最后劝你一句,那些人的话一句也不要信,他们告诉你我还活着不过是为了激你,却想不到我真的活着。”最后一句话他说的很低,转开了头,倒像是在自言自语。他走进里面那扇门,解开地上躺着的两人的穴道,从一旁取来几瓶药物,洒在他们伤口上,缓缓说道“你们主子让你们怎么做,就怎么做”
侍卫忍着没有发声,粉色戏服用力点了点头,一旁的侍卫看到他这样,眼里闪过一抹厉色,又立刻闭上眼。陈林抬头看了一眼,冷笑。
一排排穿着宫装襦裙的少女手中捧着精美的食物在长廊上快步走着,衣摆在地上划出极好看的弧度,面若桃花肤如凝脂,配着空气中空灵的乐器叮咚声和不时飘荡到人鼻间的香气,迷醉了那些走在宽敞大道上的臣子。中心的大殿器宇轩昂,迫使着人抬起头去看它,可以并架十辆马车的台阶上一左一右盘旋着两条巨龙,大臣和使者分成两拨,一步一跪朝大殿门口靠近。
越过几道宽敞的门进去,穿过偌大厅堂,一个丹青色衣袍的修长身影抬着手中的笔,在眼前的巨大屏风上加了几笔。秦之漾走进来,正看到他一筹莫展的样子,笑道“怎么还没好”
良辰放下笔,松了松手腕淡淡道“好久没画了,手生”
秦之漾拉过他坐下,半靠在他身上躺下,手指一下下敲软塌上的檀木矮桌“外面那些人想破了头给我送有新意的东西,你倒好,年年都是字画”
“既然不喜欢,过后丢了便是”良辰被他引着拿手按在他肩膀上,有以下没一下的按着,眼睛却看向窗外,有几分空洞。
“往年的我都当赏赐给了下臣,这最后一次,你总要送我些不一样的”
良辰推开他站起来,将那屏风几下折起来丢到角落里道“草民愚笨,想不出什么新奇的东西入皇上的眼”
秦之漾也不恼,坐直了看着他道“这次,你画朕吧”
这话一出良辰生生愣住了,想到那挂满石壁的画像,画中人一举手一投足都生动极了,灵动的就要从画中走出来和那作画的郁卒之人对饮一般,那是花了何等的心思他自然是清楚。想了片刻他道“草民,画不出来”
秦之漾看到他脸上有几分茫然的表情,皱着眉问“为何?”
“画人和画物不同,只有对画中人有情才能作出好画,若皇上只是求一副肖像,宫里的画师也可以做到”良辰淡淡说完,看向秦之漾道“晚宴要开始了吧,皇上还不去吗”
穿着明黄色玉袍的人他走到他身边,从后面环抱住他,温热的鼻息洒在他脖颈间“再等等”声音竟有些发抖。
两人半晌无话。
外面钟声响起来的时候,良辰一手端起放在桌上的一壶酒,一手执着玉杯,向一旁的偏门走去,那里有为他准备好的一道帘帐,他可以看到外面的觥筹交错歌舞升平,外面的人却看不到他。早就换上厚重龙袍的人就坐在他左前方,靠的不远不近,不时可以感受到他偏头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良辰恰到好处的忽视了,兀自将自己桌前的几道菜肴尝了个遍,示意一旁站着的两个近卫更换,嘴角渐渐勾起自己都不曾注意到的笑意。
一曲一曲舞毕,谈笑声不绝于耳,厅堂四周摆着一圈各个番郡送上来的珍稀礼物,灯火通明间流光溢彩。“回首亭中人,平林淡如画”戏音悠扬伴着琴音叮咚,这声音响起来的时候,良辰难得抬眼看向中间的大红色戏台,隐约是个粗施粉黛的陌生女子端端正正坐着弹唱,身上穿着累赘的衣物,显示主人身份的尊贵,目光也是看着皇帝的方向不躲不避。
良辰一口将嘴里的酒吐了出来,一旁的宫人立刻跪了下来,战战兢兢不时抬头看他的脸色,对视一眼不知这人怎么了。拿起一旁的方巾擦了擦嘴角,良辰从容将手放回到腿间,拍了拍衣角道“换一壶来”。忍了半天,他还是笑出声来,拿起手中的木箸,轻轻敲击着眼前的酒杯相和。这首曲子,也就只有那个人知道了,城外崂山长亭,昔日送他出征,两人一马,昏黄夕阳古琴悠悠。这时秦之漾的目光也扫了过来,他的视角正好是在侧边,能将这人神色一点不拉看了去,见他此刻因为喝了酒白皙的脸上微微泛着红,灯光下眼里亮亮的闪着眸光一眨不眨望着台上,手里执着木箸一下下和着音色敲打在杯子上,竟像是有几分陶醉,眼里的水光几乎要溢出来。哭了?
他重新看向戏台上表演的女子,还来不及细想,大殿外匆匆走进来一个将士,脸上神情十分严峻,绕过这歌舞喧闹的宴席到皇帝身边,半跪下递上一道折子甚至来不及请安。秦之漾不动声色接了过来,翻开大致看了一眼,立刻脸色就沉了下来,手指上使力,耳边使臣还在说着什么恭贺之词,他也听不太清了,脑子里像是有一道惊雷炸开了什么一直隐隐压在他心里的不安,他站起身说了几声身体不适嘱咐皇后礼待众臣,坐在他身侧的淮凝烟神色担忧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目光有意无意掠过那道帘幕,变得有几分阴霾。
良辰确是仿佛完全没注意到秦之漾的离开般望向那女子下台后离开的方向,笑了笑提着前襟起身,一旁的宫人见了犹豫着向前走了两步像是要拦住他。“赏月,怎么,皇上说了不让?”
近卫看了看空空的龙椅,一时也不知道皇上去了哪儿,没办法请示。知道拦不住,这两人只是一左一右跟着良辰从旁门走了出去。转过几道回廊,一阵阵熟悉的乐声从一旁的院子里传出来,良辰顿了顿就要转进去,两个侍卫同时伸手拦住他,动作却有几分犹豫,往常如果是这种情况,徐统领早就出现拦着他了,哪用他们这般为难。
“皇上今天心情不错容我出来走走,徐统领到现在也没有出现可不是默许?”良辰声音底底的,极安定。
两人犹豫了一会,对视一眼还是将手放下了,只是握住腰间剑的手紧了几分。良辰自顾向里走去,这一处庭院里面只是一个单单隔开的林园一般,没什么建筑,几处小亭,几棵老树投下斑驳的树影,一个瘦弱的身影坐在青石阶上,手里捧着一把箜篌,身上的衣服隐在暗处看不出颜色但是和他的脸色一样惨白,眼睛被勾画成上挑的模样,是个孤坐在此处的戏子。
两个近卫放松了警惕,但还是提着剑走上前呵问道“什么人?”
戏子仿佛被这几个突然闯进来的人吓得不轻,身子都僵了,突兀地动作趴下身道“奴才是皇后娘娘请来戏园里的人,这是我的牌子”他颤颤巍巍伸手将手里青色的牌子递了过去。这两个人堪堪要接过来,身后一道厉风袭来,他们立即转身提剑去挡,下一刻两个人胸口都浸着血倒了下去,死不瞑目瞪着眼前的侍卫模样的人。藏在这身手莫测侍卫身后的人也缓缓走了出来,定定看着站在树下的良辰,朝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