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良辰》昨夜海棠

16、第 16 章

　　十六

　　这天早上的钟声格外清冷，一层层剥开了这城中的寂静，街上三三两两的行人都仰着头看向宫城后的层层群山，那里的祭祀应该已经开始了吧。空气中到处都飘荡着寺庙里独有的气味，总能给人一种错觉有僧人在耳边絮语诵经。渐渐的两列卫兵从微开的宫门前走了出来立在两边，手上都执着长枪，面色冷峻看着排队在外等待着的人，那些人有拉着大堆货物的货郎，也有来复命的宫人，个个都伸着头看着里面，面上带着焦急，门口的守卫却是半点不含糊，挑开他们背着的货物细细查看。
　　良陌坐在厚重的木箱子里，手垂在身侧身体随着马车的动作晃动着，他不是很担心，徐溯这种人绝对不会做亏本的买卖，既然决定帮他进宫去见良辰，就必然有把握不会被人发现。
　　不知道晃了多久，咯吱咯吱上了好几次台阶，他感到身子一沉落了地。周围都是人低声说话的声音和脚步声，一些器具磕磕碰碰发出清脆的声响，良陌干脆不去管闭上眼休息，片刻后那些声音渐渐消失。确定四周已经安定之后，他伸手推开了木箱里面的栓子，开了一条缝看着外面的情况，一个细长的桃红色身影在他前方不远处坐着，手里还拿着几支朱钗，像是犹豫不决的样子。那个人是背对他的，良陌等不下去了，屏息静气抬起箱子盖探了出去，躲到一处屏风后头，拿眼估算着从这里跃到门口的距离。
　　刚刚有要动的念头，门外又传来一阵脚步声，他稳了会，生出干脆打晕这两人的想法，到这一步，他倒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不过是求死。
　　那人刚刚进来，就直接问道“准备妥当没有，这次要是再出差错，娘娘肯定饶不了你”
　　坐着的伶官冷笑了一声“上一次是她自己太急功近利”
　　“那也是正中了万岁爷的意，你只管把人引过去”
　　粉色的身影突然拉长了，两边的白色云袖也垂在了地上，那人站了起来“之后呢，你有想过我脱身的办法吗”声音到后面有几分低沉，原来这竟是个男人。
　　门口的人穿着守卫的衣服，高高束着发，冷峻的神色软了几分“我已经和统领商量好了对策，你不会被牵连”
　　声音里带着盈盈笑意回道“那便好”
　　“准备好了就走吧，待会祁国人要来”
　　这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了，良陌却是呆愣在原地，下意识觉得这几句话和良辰有莫大的关系，眉头聚到一起，想不出所以然。他出门跃上房顶，伏下身子，侧身紧紧挨着一处凸起的阁楼飞檐下，伸手揭开几块琉璃瓦，下面藏着几件宫人的衣服，正打算换上，手腕上结结实实挨了一个石子，他心里大惊，脸色也是一下就白了，没有捡起滑落的衣服，身子又矮了几分，眼睛扫着四周，却还是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就这样安静了半晌，他知道不可能是被巡逻的守卫发现了不然现在不可能是这种情况，下意识卷起衣服就打算跳下屋顶先躲起来。这个念头刚刚产生，只来得及侧身，左肩膀上就又挨了一下，速度之快根本让他甚至判断不了方向，如果是什么暗器自己现在恐怕已经死了。他咬了咬牙，低声道“谁？躲躲藏藏的算什么本事”
　　一个人从他头顶的阁楼顶上跳了下来，只穿着白色的中衣，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就不是躲躲藏藏了？”
　　良陌这下是真的愣住了，有生之年，他是真的没想过还能见到这张脸，还是带着这个表情。陈林见他呆呆的没反应，直接把他手里的衣服抽了出来，在他眼前晃了晃道“没收”
　　“还给我！”之前是不知作何反应，这次他语气里冰冰冷冷，不带什么感情，分毫不像是见到故人时的表情，劈手就去夺。却被陈林轻巧躲开了，被良陌的态度弄得有几分疑惑，以前这小鬼虽然也是不喜欢他，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你要做什么我管不着，但是他必然不想让你做这种危险的事情”
　　良陌站住了，冷笑一声，拔出了腰间的匕首，陈林像是看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看着他。良陌却是拿着匕首指向自己的脖子，半点不带怜惜，浸出了血丝“他对我究竟有多好，你就不清楚吗，轻寒的事情你不知道？我假扮他引开秦之漾你也不知道？”
　　陈林看了他一会“后面那件算我欠的，前面的，我不知道”淡漠说完，他抛了抛手里的石子道“你说是我打晕你快还是……”话还没说完，他突然脸色一变，喊了一声“糟糕”
　　良陌感到后面一阵风声，下意识想转头去看，下一刻就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两眼一黑。陈林淡淡收回转了个圈回到自己手里的扇子，单手拎起这个没什么防备的孩子，重新跳回阁楼上。
　　陈林将手里的太监衣服撕成几股，将他绑了个严严实实，突然又想起什么似地，点了他几处穴道，执念太强，总不是什么好事。做完这些之后，他悠悠然跳下房顶，走进屋子里，掏出一张图放在手上看了起来，上面有三处已经被他圈起来，那是最有可能关着良辰的地方，手指放到中间最大的那一处，心里微微叹了口气，神色竟也带上了几分无奈。站起来松了松筋骨，拿起放在一旁的层层雕坠的华服，慢慢往身上套。套了没几下，里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陈林像是没听到一般不去管，这声音也没有加大，就是一直断断续续不停绕在耳边，陈林系了几下腰间的两股流苏辫，总还是乱糟糟的，他脸上显现出几分烦躁的神色来，径直站起来，抬脚踹开里间的门，门里边空间也不大，都堆着箱子，其中两个大开着，坐了两个人，都被人从同一个角度用戏服绑着，两人身下都是一滩红红的血迹，细看发现这两人嘴里还在不断滋着血，这两人都是不能动的样子，其中一个人死力用脚尖蹭着木箱子，才发出方才窸窸窣窣的声音。
　　拿出刚刚良陌刚刚抹过脖子的匕首，陈林一只手托着还未成形的衣服朝两人走去，那两个人看到他手里沾着血迹的匕首都是脸色一变，其中一个直接闭上了眼，他们知道眼前这人何其暴虐，方才在院子门口和这个人只是打了个照面，身上四处是伤可见骨的伤口，血却流不出来。匕首在那个侍卫模样的人腿上碰了碰“嫌腿太长？”
　　侍卫转开头，陈林笑了一下，刚刚进来没多久，尽绑人了，一边匕首在手里打了个转，慢慢出手，像是很享受一般两下挑开这个人的脚筋，看了看不是很满意，另一只手拍了这人身上一处，顿时鲜血像是泄洪一般涌出来，抬头看到这人脸上已经是青灰色，嘴里的血淌的更快了，全身痉挛。做这些，陈林感到有一种快意，眼前全是猩红，残忍的味道在狭窄的屋子蔓延开来，他拿着匕首的手一抖，又深了几分，心里面有一个声音在催使他，不够，再多一点。下一刻他突然像是被惊到一般，撇开匕首起身退后了几步，知道自己这种状态不正常，每次有这种情绪的时候他都会狠狠压抑住，甚至，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上几道极深的伤疤，眼底涌了几道不明的情绪，像是极其疲劳，他按住眉心，走开几步，解了一旁细瘦人影的穴道，扯开他身上的绑缚，道“起来，帮我穿衣服，顺便把你们那位娘娘的事好好讲一遍”
　　粉色戏服的人身上的伤口明显少了很多，他很聪明，第一眼就知道只要不反抗，这个人并不会杀了他们。
　　另一边良陌在黑暗的环境下醒来，头顶有几道光线漏进来，他知道自己是被关着了，全身除了眼睛能动其他地方根本动不了，自己躺着的姿势就如襁褓中的婴儿，没有任何不适。他算过无数种失策的变数，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人会突然出现。不知过了多久，头顶上的光亮陡然增大，带着几分暗红色，他被刺的有些睁不开眼，迷迷糊糊看到一个身影穿着宽大的锦绣衣袍。“你的要去的地方无非是和我一样，捎带你一程也没什么不可以，就当还你个人情”
　　意识到这个人是谁，良陌冷冷盯着他，嗓子有几分沙哑“我的人情，你用命来还吧”
　　陈林没有回答的意思，只是把他扶起来，还是封着他几处穴道，他不喜欢不可控的感觉。